海姆达尔抖了抖手腕。
威克多低下头,看见被自己抓着的右手手背上有几个大小不一的红褐色疤痕,他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凸出的伤疤:“没事了?”
“没事,福莱特先生给了瓶药水,说再涂两天药就好了。”
“你的手还真不太平。”原来是人鱼,现在又是狼。
威克多一边说一边用拇指指腹摩擦海姆达尔的右手掌心,海姆达尔的手掌掌心较大,而且肉呼呼的,手指头稍显短阔,指尖圆圆的,指基和指腹处有明显的老茧,总的来说不是那种纤细修长的好看手形,更不是保养得宜的秀美柔荑,但是握起来很温暖,心里感觉很踏实。
海姆达尔听到他的话反而笑的更灿烂了,感慨的说:“还是巫师世界好啊,三下五除二就搞定了,普通人可麻烦了,伤的厉害又麻醉又缝针,还要注射狂犬病疫苗……一套治疗下来不知道要多少钱,再碰上个黑心医院……”
说到这里就老气横秋的一声叹息。
威克多笑着把他拉起来,两人肩并肩走出房间,和校医告别以后双双离开校医院。
临行前,福莱特先生送给海姆达尔一副紫灰色的毛线手套,内层贴着深灰色绒毛,不知道是什么毛皮,没有花哨的装饰,款式也不是当下时兴的那种,而且略显陈旧,但是海姆达尔很喜欢,因为它们戴在手上特别暖和,海姆达尔也不推辞,真诚的谢过后就笑眯眯的收下了。
离开校医院,二人沿着小径往前行。
海姆达尔又随口的说了几件麻瓜世界的趣闻,威克多静静听着,偶尔发出几声疑问,他们在岔道前停下。
“我那时候就不想给你添麻烦,结果还是被我耽搁了。”海姆达尔歉疚的说。“你赶紧去准备室吧,我等会儿和卡罗他们一起去赛场。”
“什么麻烦耽搁的,没那么严重。”威克多不喜欢他这样讲话。
海姆达尔但笑不语。
威克多心里一动,伸出手在他脸颊上轻轻抚摸,用指尖描绘他唇边的浅浅笑纹。
留恋的收回手。
二人循着各自的方向离去。
***
海姆达尔没有把手受伤的事情说出去,福莱特先生是个谨慎的人,卡捷宁教授更不会到处宣传宠物的辉煌事迹。
室友莱昂对他天没亮以前就不见了踪影感到十分好奇,被海姆达尔岔开话糊弄过去了。
几乎没有人留意到他突然戴起了手套,这要归功于德校的恶劣天气,毛皮斗篷,帽子,手套,围巾等等是学生们的生活必备品。
里安的衣柜里仅毛线围巾就有三十多条……
也许已经经历过欧洲赛区决赛的热烈和激昂,这次大家都表现得较为平和,虽然也是一副热火朝天的人挤人景象,但是学生们进出更为井然有序,也更文明了。
吸取了上一场比赛的教训,这次学校给记者专门辟了一条进出通道,赛场出入口的人流量大幅下降,各通道压力锐减,不满的抱怨和质疑声也比上场少了很多。
经验都是从骂声中建立起来的。
海姆达尔坐下来以后和周围的学生说了一会儿话,猛然间想起什么,忙从口袋里掏出椭圆形的肖像徽章,肖像里的人已经开始唧唧歪歪了——
【你终于想起我了!】贝托吹胡子瞪眼。
海姆达尔讪讪一笑,不去和前校长争辩,更没有替自己解释。
贝托本来就是个容易来事的蛮横性子,一见海姆达尔如此乖巧,马上心情大好,十分大度的原谅了海姆达尔——贝托校长同样也不喜欢拖泥带水。
海姆达尔赶紧把肖像别到斗篷上。
卡罗几人起初没有注意到,等他们发现了说话声都轻了不少,话题也“规矩”了很多。
原本兴致勃勃的听学生们谈话的贝托不由得面露黯然,只要自己在,这些孩子就会浑身不自在,连说话都变得小心翼翼。
海姆达尔没注意到这些,坐下以后就埋头书本,直到哈斯勒来了,两人就聊了起来。话题主要围绕哈斯勒对北欧的初步印象,大概是为了让话题有一定的持续性,不至于冷场,他就捡逸闻趣事讲,海姆达尔听得认真,不时的发问,后来贝托也加入进来。
整个谈话场面说不上热烈,倒也透着一股惬意。
哈斯勒在心里点点头,虽然斯图鲁松主席什么都没吩咐,哈斯勒自己倒是有些不一样的心思,他往后的生活就要扎根在斯堪的纳维亚了,如果有了斯图鲁松家族的庇护那是再好不过了,他明白斯图鲁松主席无意给儿子施加压力,可哈斯勒对海姆达尔的满不在乎有些怒其不争,明明有那么好的先决条件。
当然,哈斯勒不敢背着隆梅尔自作主张,只能用迂回的方式把海姆达尔的注意力一点点那里引,希望能引导出一个好结果。
海姆达尔自然不知道他的想法,当听八卦那样。
如果哈斯勒知道海姆达尔转身就把他说的全丢脑后去了,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表情。
哈斯勒又说到有关坩埚的门道,看他眉飞色舞侃侃而谈,海姆达尔调侃道:“不愧是古斯塔夫商店的少东。”
哈斯勒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这时候,今天比赛的两支队伍入场了,二人的谈话被震耳欲聋的尖叫中断。
他们同时仰头向场内望去。
不同于之前的所有比赛,不像对战列支敦士登时的剑拔弩张,也非欧洲冠军决赛那会儿的各怀鬼胎明争暗斗,今天的场内氛围非常和谐。
两支队伍像事先说好了那样同时飞入赛场,而且每位队员飞出来时正好能扣上对方的飞行节奏,给人一种携手共进的感觉。
新颖友好的出场方式赢得了观众们的阵阵掌声,主席台那方最热烈。
【装腔作势!】贝托不屑。
贝托一发言别人就不敢讲话了,故而没有人附和,贝托顿觉没滋没味,今天真不该来,还不如待在城堡里串门,就是和裴迪南吵嘴也比现在这样“曲高和寡”要强。
“我觉得今天就是场练习赛。”过了一会儿,卡罗就平静的氛围发表了看法。
把稍显憋闷的气氛冲淡了一些。
众人纷纷附和。
这下子贝托更不开心了,和海姆达尔吵着嚷着要回去,他不看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一走了之。
海姆达尔被他吵得头都大了,犹豫片刻,叫出希娜,想让她把校长的肖像带回城堡,没想到希娜却神色慌乱的先开了口:“奶糖先生跑出去了。”
海姆达尔一楞,“怎么回事?”
“希娜不知道……等希娜察觉到奶糖先生已经不见了……”希娜支支吾吾的低头扭绞手指。
【你还等什么!】贝托比他还急。
海姆达尔跟卡罗说:“我去看看。”
不等卡罗说什么,贝托又抢着发言:【对对对!赶紧去看看!】巴不得早点离开球场,貌似城堡里发生的事情会更有趣。
“知道奶糖现在在什么地方吗?”海姆达尔问希娜。
“希娜去看看!”慌慌张张的跑了。
海姆达尔见状忙对着空气喊了一声“通知卡捷宁教授”,也不知道她听见没有。
之后海姆达尔也离开了赛场,哈斯勒意欲陪同,被婉拒了。
学生们都去看比赛了,整座校园就显得静悄悄空荡荡的,犹如睡去一半。
海姆达尔一路行去就听贝托高分贝的叽里呱啦,想寂寞都寂寞不起来。
沿路碰见几个嘻嘻哈哈的意大利籍学生,在整个学校都在关注比赛的当下,他们依旧我行我素。
海姆达尔与他们擦肩而过,两边好似都没看见对方一样。
贝托校长出乎意料的沉默下来,依照贝托惯常的表现来看,海姆达尔以为他会当面喝斥那些学生,就算不给老乡难堪,也会私下里抱怨几句,没想到他却一言不发。
直到他们进了城堡,才重新活跃起来。
【我去打听打听!】贝托按捺不住。
他前脚刚走,豆荚猫就出现了。
“怎么回事?”海姆达尔也不多啰嗦。
[奶糖气势汹汹地去找卡捷宁的宠物给你报仇。]豆荚跳到他肩膀上,语气充满了无奈——大人在面对调皮捣蛋的孩子时的那种。
海姆达尔怔了一怔,哭笑不得的说:“荒原在哪儿?”
豆荚对他抓重点的方式并不陌生,早就准备好了:[在卡捷宁办公室,我估计奶糖这会儿已经过去了。]
海姆达尔拔腿往楼上跑。
越往上,墙壁上的画像就骚动的越厉害,有些画像甚至空空如也,很有可能跑第一现场看热闹去了。
学生们都不在,平时忙于塑造轩昂气质的画像们没了显摆对象,三姑六婆四叔八公挤在一块儿交头接耳说三道四。一见到海姆达尔就立刻七嘴八舌的问这问那,有的还给他详细指路,生怕他突然分不清东南西北。
海姆达尔越发笃定了自己的猜想,十有八九就是这些多嘴的画像说了什么,让奶糖听了去,这才引发出这一连串的事情,毕竟学校里的大活人们都还来不及知道。
“卡捷宁教授来了吗?”海姆达尔问“三姑六婆”。
不等他们回答,后面有声音传了过来:“来了来了。”
正是卡捷宁教授。
二人没有多言,继续往目的地赶去。
他们刚抵达二楼,就听见响亮的吆喝起哄声。
二人面面相觑,同时举步朝那方奔去。
在一条三米宽的通道上,牧羊犬大小的奶糖和荒原撕咬着扭斗成一团,墙壁上赫然挂着几个窟窿,湖水蓝的墙纸岌岌可危的耷拉在窟窿边。花样古朴的木地板也未能幸免于难,一块块翻起,木屑溅的到处都是。通道中央两米见宽的布满黑色菱形方格的烟灰色地毯上血迹斑斑,两边墙壁上的画像唯恐天下不乱的又是叫好又是拍案,更有甚者还频频吹起了口哨。
热闹程度一点都不比赛场那边差。
卡捷宁的到来让他们全部噤了声,但没有就此散去。
卡捷宁的眼中露出了一丝焦虑和担忧,海姆达尔把他刹那间流露出的情绪尽收眼底。
战况十分明显,北极狼荒原根本不是客迈拉兽的对手,闪躲的十分狼狈,几乎就是奶糖在逞凶,幸好奶糖只有那么点大,如果是原本的体型,后果不堪设想。
海姆达尔大叫一声:“奶糖!”
奶糖依旧故我,眼中凶光毕露,杀气森森,利齿间挂着鲜红的血迹,透着血腥与狰狞。海姆达尔心头一震,现在的奶糖俨然就是当初在黄昏之岛上初遇的客迈拉兽,对周围的一切无动于衷,眼里只想着把对方碎尸万段。
海姆达尔又大声喊了几下,奶糖依旧不闻不问,荒原却已经摇摇欲坠了。
卡捷宁教授的手伸进长袍里去了,海姆达尔不由大急,教授肯定以为奶糖彻底的凶性大发,收不住了。
海姆达尔叹了口气,幽幽的说:“客迈拉,你已经不耐烦听我说话了吗?”
奶糖动作一僵,尖利的牙齿堪堪停在了荒原的脖子上。
逃过一劫的荒原扑通一声倒在地上。
卡捷宁教授缩回手,大步奔了过去。
奶糖对这些毫不在意,匆忙回头,却见海姆达尔直接略过它快步走向荒原和卡捷宁。
奶糖不由得大急,拔腿就往前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