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大,而且有很多树。”
埃阿尼尔没吱声了。
海姆达尔又说:“如果您不相信,可以去打听一下,德校那儿天高地远,人烟稀少,除了气候不太理想,别的都很不错。”
“我们不惧怕寒冷。”埃阿尼尔像害怕被人类看扁似的匆忙强调。
“我相信。”禁林里也是暗无天日,那儿的马人活蹦乱跳的。
“霍林沃斯法官跟我说过植物和土地的问题,我带了成果给您看。”海姆达尔走向摆放在地上的布袋子旁,解开上面的绳扣,抽松拉绳,一组等人高的六层镂空木架子从袋口内拔地而起,架子上的奇花异草令埃阿尼尔瞠目结舌,六只花盆内种的植物全是基本不外传的马人植物。
埃阿尼尔围着架子转了一圈,心头的骚动久久不能平息。
“你是怎么弄到它们的?”埃阿尼尔的语气不自觉的的凌厉起来。
海姆达尔被挑衅出逆反心理了,迅速自我调适,一脸的有容乃大,淡淡的说:“反正不是抢来偷来的。”
埃阿尼尔根本没察觉到自己的口无遮拦得罪了人,径直看着那些植物。
海姆达尔冷眼看着,也不催促,直到埃阿尼尔检验完毕。
“我要去你说的地方看看,这关系到我们部落的未来,我不能仅凭你的一面之词就做出判断,人类根本没有信誉可言!”埃阿尼尔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的宣布。
海姆达尔的眼皮跳了一下。
如果埃阿尼尔同志肯把注意力放在斯图鲁松室长身上哪怕一秒,就会发现,早先还兴致勃勃的室长已经没最初那么热络了。
一群人抵达徳姆斯特朗专科学校外,通往学校后方山谷的一条崎岖小道上。这条路是埃尔南多那群研究者们发现的,为了不引人瞩目,也为了更好的隐蔽,研究者们后来就没怎么走学校那条路,而是费点功夫从这儿绕到山谷里去。
海姆达尔一眼就瞧见迎着风雪快步走来的卡卡洛夫校长,嘴巴张了张,看到校长那兴高采烈的样子,满肚子的话就怎么都开不了口。
海姆达尔故意大动作回头打量马人埃阿尼尔,后者仍是那副讨债的冷脸。
“欢迎欢迎。”卡卡洛夫到底是一校之长,也许不能跟校长画廊里那几个学富五车的前辈们相提并论,但在文化修养上算是个出类拔萃的,不比学校的教授们懂得少。所以在马人面前他表现得很矜持,也很得体。
前面也说了,马人对巫师的反应很敏感,他们宁愿让巫师们把自个儿看成动物,也不想与人类站在一个水平线上,虽然他们与人类一样属于智慧生物。
埃阿尼尔对卡卡洛夫的热情视若无睹,海姆达尔不希望看到卡卡洛夫受冷遇,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笑嘻嘻的说:“您亲自出来接我们哪,受宠若惊啊。”
卡卡洛夫被马人弄的下不来台,幸好海姆达尔给他搭台阶,于是用力拍了拍海姆达尔的肩膀,把斯图鲁松室长拍的龇牙咧嘴。
“那就走吧。”一直不动声色的卡捷宁开口道。
陪伴埃阿尼尔前来的是霍林沃斯,埃阿尼尔算IW的员工,隶属轮值首席办公室,霍林沃斯代替轮值首席来出公差,毕竟当初与马人部落签署协议是为了IW的监狱,第一任主席自食其言,在这件事上IW不能学那位作古的老爷子那般不地道。
埃阿尼尔自打站稳以后眼睛就忙个不停,一点都没把德校的几位放在眼里,光顾着观察地形、评估风险了。
看得出埃阿尼尔并非无动于衷,除开冰雪和黑色的山峰,徳姆斯特朗山区最大的优势就是一眼望不到头的密林。这些树耐得住寒冷,挨得住冰雪,漫山遍野,挺拔苍劲,根基牢固,自诩为植物守护者的马人自然是识货的,埃阿尼尔的眼睛从刚才起就舍不得从那些树上转开了。
埃尔南多等诸位研究者们得到这个消息后简直是欣喜若狂,为了给马人留下好印象,他们没敢全员上阵,而是选出了一位代表,其他人该干嘛仍干嘛,两不耽误。
埃尔南多已经在小径上等候多时,终于见到他们的身影,连忙招手,与他们汇合。
卡卡洛夫不敢多话,怕惹恼了马人;卡捷宁不想奉承马人,乐得装聋作哑;霍林沃斯算是个局外人,一副悉听尊便的样子,摆明了不愿意掺和;埃尔南多本就是个谨慎人,光听不讲;一路上只有海姆达尔在跟埃阿尼尔对话。马人眼里装不下别人,有什么问题专找海姆达尔,所幸海姆达尔说话言简意赅,这让埃阿尼尔很是满意。
实际上斯图鲁松室长真心不想跟这位马人多啰嗦,他算是看出来了,这马人不是来找“房子”的,他是来“施恩”的。
听了海姆达尔的几番介绍后,埃阿尼尔脸上的惊诧是显而易见的。
“这儿有龙?”
喷火龙在自然界是个什么样的存在,由此可见一斑。
“没有龙,有一枚待孵化的龙蛋。”海姆达尔说。“不过不耽误它的生长发育,龙也是早晚的。”
估计琢磨出了态度上的微妙变化,埃阿尼尔终于给了海姆达尔一个正眼,后者面无表情。
埃阿尼尔见到了传说中的冒热气的水潭子,看得出非常心动。
海姆达尔吸取了上次的教训,和埃尔南多等研究者们商量下来,决定只带马人参观外围,不把他往动物们的根据地里带,为了不引起原住民的恐慌,毕竟这儿的原住民才是他们需要关心爱护的。研究者们已经成功引进了几批动物,有些动物在新家适应良好,有些动物不然,尤其那部分普遍胆子较小的,即便为了这些新住民,研究者们也会小心行事。
“这儿的动物确实不少。”对于自然界的变化,马人比巫师敏锐,不过他不知道的是这些却是巫师们的功劳,要不然哪儿有今天这么生机勃勃。
海姆达尔眨了眨眼,刚才远远瞥见貌似狼的动物在树下一闪而过,定睛瞧了会儿一无所获,还以为自己眼花了。
埃尔南多小声透露,“动物的迁徙有些是人为,有些是老天爷的安排,有些动物会随着别的动物一起搬家,这些狼可能就是如此。”
“狼还好说,就怕把狼人招来。”海姆达尔对月圆之夜的狼人敬谢不敏,禁林留给他的记忆太过深刻了。
埃尔南多被他苦逼面容逗乐了,“狼和狼人不是一码事。”
海姆达尔心想,卡捷宁教授的荒原肯定乐坏了。
参观结束后,埃阿尼尔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他提出往深谷中更进一步的要求,卡卡洛夫没搭上话,被海姆达尔截住了,果断表示不同意。之后,他飞快转过头去对校长投去歉然的一眼,卡卡洛夫虽然有些不快,到底接受了海姆达尔的道歉,点了点头。
埃阿尼尔见到如此好的环境,心里没个想法肯定是骗人的,不过他最见不得人类厚颜无耻的占据大自然,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以至于态度比之前更加恶劣了几分。
霍林沃斯也不是第一天跟埃阿尼尔打交道了,看马人貌似要逆反了,就知道这事儿八成要黄了,霍林沃斯看得出,小文员今天一整天都很逆反。
“老实说这原本只是个提议,我没有求您和您的族群搬到徳姆斯特朗,您不用给我脸色看,因为这儿没人会看。”
霍林沃斯一听,好吧,开始了。
埃阿尼尔沉着一张脸,按人的面相来对比,马人的脸多少给人一种生人勿近,或者说凶狠的印象,天生缺乏柔和因素,让人望而生畏。
恐怕现场的几位巫师里,只有卡卡洛夫能够也愿意拉下脸去求马人在山区安家落户,所以一听到海姆达尔那毫不客气的言论,不禁有些着急。刚要吹胡子瞪眼的呵斥,肩膀被卡捷宁用力一摁,差点被摁到地上去。名誉校长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卡卡洛夫一下就老实了,就是表情哀怨,眼神泛着轻愁。
“你们巫师霸占着大片树林的同时,难道就没有为动物们考虑?”埃阿尼尔恼怒于他理所当然的语气。
“那就是我们巫师自己的问题了,何况您的质问跟今天咱们这事儿似乎没什么关系,您不要岔开话题。”
埃阿尼尔突然马身一转,大家以为他要被气跑了,谁知道他只是在原地转了几圈,又转了回来。重新面对海姆达尔时面部表情仍有些僵硬,但看得出他在竭力克制脾气。
这个时候,海姆达尔倒是对他刮目相看了,这位狱守与巫师相处时间不短,已经懂得了不能不看场合为所欲为,因为巫师们吃不吃这套全看他们的需不需要,所以埃阿尼尔比禁林里的马人多了些不甘示弱的盛气凌人,也比禁林里的马人多了份世故,这些都是与人类长期相处下来的结果。
“我很抱歉,我的态度可能不太好,请原谅。”
海姆达尔受宠若惊,不止他,在场几位都是,就连霍林沃斯都有点小惊诧。几位巫师不约而同的想到,这个马人部落等着搬家已经等了几个世纪了。
“没什么,我的态度也需要改正,刚才说话有些冲,您不要介意。”海姆达尔露出笑容。“我们之间还很陌生,这算是邻居之间的第一次磨合吧。我知道您是个爽快的,事到如今也没必要拖拖拉拉,您给个明确的答复吧,徳姆斯特朗山区,您看您还满意吧?”
埃阿尼尔被他这一席话说的豁然开朗,慢慢放下芥蒂,脸上不由自主带上笑容。
“很满意,不过……”
海姆达尔知道他担心什么,“您放心,先不说龙还没出来,就说我们学校离的这么近,为了我们自身的安全着想,也不会放任不管。”
埃阿尼尔得了一记强心针,看这片山区越看越喜欢,还有那些冒热气的潭子……
一阵马啸划破天空,众人抬眼,透过浓密如盖的枝杈什么都看不清。
埃阿尼尔忍不住迈腿,跑到一片盖顶稀疏的地方抬头张望,只见一群带着灰色斑点的天马凌空略过树梢,在空中转了个漂亮的旋,朝另一个方向飞驰而去。
这批雨点天马也是山谷的新住民,他们是同批迁移动物里适应力最强的,近些天已经开始在天上集合做“广播体操”了。
卡卡洛夫校长的撒哈拉血鬃也混在队伍里,它以为谁都没发现它,飞的欢实着呢,它也不瞧瞧它的体型和颜色,夹在一群以白色为底的高大天马里格外扎眼。
卡卡洛夫的眼睛都瞪起来了。
霍林沃斯想到自家没精打采的大青蒜,盘算着是不是偶尔也野放一下。
“我们什么时候能迁过来?”
海姆达尔愣了一下,发现马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个儿。
“您这就下定决心了?不再考虑考虑?”
埃阿尼尔没有回答他,再度仰望那些满天撒欢瞎跑的天马,眼中充满了由衷的期待。
海姆达尔莞尔一笑,此时此刻答案已经不重要了。
第592章 老黑道的生日宴
这天傍晚,卡捷宁接受海姆达尔的邀请,和斯图鲁松父子一起下馆子吃晚餐。一整个晚上海姆达尔因为埃阿尼尔那迫不及待的表现而兴高采烈,所以当他提出要去威克多那儿过夜时,老爸的沉默虽然让人提心吊胆,到底没有不答应。卡捷宁给隆梅尔倒了一杯酒,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不停唏嘘。
威克多生怕接不到人,踩着准点来了餐厅,并在外面干坐了半个小时。仨人出了包厢才得知这个情况,斯图鲁松室长那个心疼啊,急忙走过去不时拉拉人家的小手,扯扯人家的衣服,吧唧人家的脸颊,嘘寒问暖。
隆梅尔一副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卡捷宁慢悠悠的晃了出来。
他们在门口分别时,卡捷宁从口袋里摸出一张请柬递给海姆达尔。
海姆达尔纳闷的接过。
“过两天是容克的生日,如果你抽得出时间就去,没时间就当不知道。”
海姆达尔看了眼请柬上的日期,周六晚上。
“请您转告容克先生,一定上门问他要生日蛋糕吃。”
卡捷宁笑着点头。
海姆达尔忽然想到什么,“叶若夫先生应该也会去吧?”
“会。”
“您能不能帮我转告叶若夫先生,如果不麻烦,那天他能不能带上一个学生代表。”
学生代表?卡捷宁有些茫然。
“您只管这么说,他肯定明白,”海姆达尔面容一正。“如果不方便就当我什么都没说。”
卡捷宁点点头。
海姆达尔心想,也不知道那几个孩子现在怎么样了。
晚上回到安娜的房子,安娜下班的时候被几个女同事邀请出门逛街,这会儿还没回来。
克利切已经准备好了热水,海姆达尔泡在热乎乎的水中,伸手抹了把脸。
威克多把摆放在窗台上的盆栽拿进盥洗室,海姆达尔趴在浴缸边上看他提着小剪子在植物上摆弄,没有一会儿就感到昏昏欲睡。
“你好像对学校的动物搬家特别上心。”
海姆达尔听到这话揉了揉眼睛,“龙蛋之所以能从石室出来,一半是它命不该绝,另一半是因为我。既然竭力争取把它放在徳姆斯特朗山区饲育,总觉得担了一份责任,如果环境能更好,变得更适宜动植物们生长,何乐而不为。”
威克多侍候完了花草,把花盆搁在角落的白色镂空架子上。他脱了衣服,坐进了浴缸中,与海姆达尔面对面。
海姆达尔坐起来,抱着他的膝盖,把下巴搁在上面。
威克多的后背靠在浴缸壁上,二人就这么傻乎乎的对着乐呵。
威克多泡了会儿热水,感觉差不多了,朝海姆达尔打了个手势。后者转个身,威克多从浴缸边的木凳子上拿起一块香皂,打出细密的泡沫往海姆达尔头上抹。
抠门的斯图鲁松室长崇尚节俭,从他未满十一岁提前入学那会儿起,威克多就发现他在生活用品的挑选上爱走简陋风。一块香皂,洗完了头洗脸,洗完了脸洗身子……洗脚也用这块,后来威克多坚决让他头脚分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