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最近在忙什么?成天看不到人。”托多尔抱怨道。“我上星期拿到几张魁地奇票,想请大家一起去,耶尔情况特殊,你也没来。”
海姆达尔只是笑了笑,托多尔见了撇撇嘴。
“我们是不是应该写封信给耶尔,问问他家里的情况?”让娜迟疑道。
耶尔·拉维拉自被揭穿身份后,很快离开了学校。校长给出的理由是“拉维拉同学家里有事”这类千篇一律但又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的理由,咋咋呼呼的耶尔一走,几个娃都感觉人生寂寞如雪了。
“你知道往哪儿寄吗?”德拉科说。
“问校长?”
“给我吧。”海姆达尔说。“我让威克多转交。”
“克鲁姆教授最近也看不到人,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计划?”让娜忽然道。
海姆达尔说:“以后你们就知道了,现在不方便透露。”
德拉科一脸控诉地瞪大眼,似在责备海姆达尔的见外。
而开启这个话题的让娜却陡然转移了注意力,欢快地挥动手臂,“兰格教授!”
海姆达尔丢下一句“我饱了,抱歉先走一步”不顾同学们的错愕,拔腿就走。
兰格在几个孩子满脸问号的包围中面不改色的坐下。
让娜小心翼翼的问,“你和里格闹矛盾了?”
“应该说他在竭力避免和我说话,避免从我口中听到他相当介意的事,干脆眼不见为净,免得考试周功亏一篑。”兰格不慌不忙道。
“不明白。”几位学生表示。
“以后你们就知道了。”兰格低头吃饭。
德拉科默默的喝着南瓜汁,心想,这种相似的“现在不带你们玩,以后再说”的口气到底意味着什么?
海姆达尔在结束了最后一门选修课的考试后匆匆离开了学校,一直到整个考试周完结,他都没有等到威克多——巫师运动史由校长代为监考;也没有从兰格教授那里得到任何不利的消息——虽然他本人始终避免与魔药学教授碰面。所以海姆达尔再次理直气壮的安慰自己,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他的腿在进入国际巫师联合会大楼的门厅时打了个弯,搭乘电梯来到IW所在的顶楼,尽管本学年还未正式结束,他仍决定提前去霍林沃斯那里报到。
霍林沃斯对他的到来并不感到太意外,待他坐下后,说:“收到你的那封信的当天我们就派人通知了比利时魔法部,组成联合调查小组进入了西普里安旧址。现场没有找到你说的那间可怕的活体实验室,也没有找到与那间实验室有关的任何东西,至于你描述的布朗真身和他的下属,‘鱼缸’以及食人巨乌贼……什么都没有。”霍林沃斯摊摊手。
“不奇怪,假如他留下显而易见的痕迹才奇怪。”海姆达尔说。
霍林沃斯研究他的神情,“你好像并不失望。”
“不,我很失望,但这些都是意料之中,目前我没那么多闲心为已经失去踪迹的恶徒大动肝火,不值得。”海姆达尔一脸漠然。“他总归会露面,只要他那‘伟大’的计划继续推行,一定会有蛛丝马迹。”只要格林德沃还健在;只要布朗打算继续抹黑圣徒并利用假圣徒为非作歹。
霍林沃斯留意到他双手紧攥,指关节被捏得发白,于是不动声色的说:“既然如此我就不过问你那悄悄进行的小秘密是什么了。”
海姆达尔站起来,“……我现在还无法正常上班,您看。”
“你在说什么,学期不是还没结束么?”
海姆达尔微笑,“谢谢。”
离开顶楼后直奔国际魔法伤病救治中心。
他在那间用来进行人工进化的会议室外,遇见了无所事事的彼得,国王被彼得骚扰得烦不胜烦,看见海姆达尔过来急忙迎了上去。海姆达尔特别受宠若惊。
“你来啦。”彼得笑眯眯的挥手。
“你怎么在这儿?”
“想来就来了,没人阻止我。”彼得耸耸肩。
“你都知道了?”
彼得皱眉,“我就是想弄懂发生了什么。”
海姆达尔闭上嘴巴。
彼得立刻纠缠上去,“你就告诉我吧,凭我俩的交情,知无不言不在话下。先说说我的……”
“打住!”海姆达尔摇手。“我不想知道你的过去,你也别问我。”
“里格……”彼得挂在海姆达尔身上猥琐的蹭来蹭去。
一股寒气席卷而来,彼得被人从后方拎住领子丢开。
把他丢开的人就是人高腿长的克鲁姆老爷,个矮腿短的彼得恼羞成怒,撸高袖子一副要跟对方拼命的架势。
海姆达尔眼睛一亮,会议室的大门被打开,进化小组的成员们接二连三走了出来。每一个都满脸疲惫,无精打采。海姆达尔的不安达到了顶点,他张大眼睛,希望能从那一张张被失落怅然覆盖的脸上寻找到一线契机。
埃尔南多先生拄着拐杖来到海姆达尔面前,黯然的说:“我们已经尽力了,但是……”
海姆达尔绷着脸,僵硬地吞咽口水,强迫自己说些不伤人的场面话。
“我明白,我明白……这是……嗯,是可以想见的……各位辛苦了……”
那位抽烟斗的厚毛衣老妇人快步走到他们身旁,豪爽地一拍海姆达尔的肩膀。
“那孩子是个好样的,虽然过程凶险,好几次差点功亏一篑,但他顽强的挺了下来。恭喜你!目前来看进化十分成功!”
海姆达尔张大嘴半晌说不出话来。
恶作剧被搅黄的埃尔南多一通捶胸顿足,他在海姆达尔渐渐锐利的注视中试图通过大笑淡化他那可恶的行径。
“刚才我还没说完,我们已经尽力了,但结果出乎意料的喜人。”
老妇人大致琢磨出来怎么回事,轻蔑地白了埃尔南多一眼,头发都白了还干这么掉价的事。
海姆达尔眼下完全没有计较的心思,脸上还挂着难以置信的愕然。
他对老妇人说:“他顽强的挺了下来?”
老妇人愣了一下,而后笑着点头,“没错亲爱的,‘他’顽强的挺了下来。”
海姆达尔吐出一口气,嘀咕了声“太好了”,扑通一声栽倒在地。彻底昏过去前,他听见埃尔南多惊慌失措的尖叫。
“他怎么了?怎么突然晕了?”
接着是老妇人的叫骂,“都是你这个老不死的害的!”
“里格……里格……”那是威克多的声音。
海姆达尔尝试睁开眼睛,皆以失败告终。
他在心里大声的说:别担心,我只是睡一会儿,睡一会儿……
他看见自己直挺挺的站在一条河里,身后是汪洋大海,他意识到自己又做梦了。放下了心事的斯图鲁松室长没像过去那样想方设法地让自己醒来,他认为梦境会变得友好。瞧,毫发无伤的泡在一条湍急的河流中,若时间往前推几个小时,那时的画面八成是在河水中挣扎。
他开始试着往前走,梦境果然没有拒绝他。
河两边的景物不再单调乏味,小花小草小树从黑洞洞的背景色中浮现出来,空气中开始有了属于自然的气息,脸上还能感觉到清风吹拂的波动。
海姆达尔心情一振,大踏步的超前迈进。
脚下的河亦有了不一样的转变,河水变得深沉,不再如最初时清澈见底。一抹青绿色从身侧晃过转瞬扎回水中,海姆达尔惊叫了一声,卢萨尔卡?!
与此同时,更多的青绿色影子在水面上犹如澎湃的波浪般此起彼伏,海姆达尔置身于卢萨尔卡庞大的族群之中,亲眼见证了水妖家族当年的辉煌。那个时候,它们矫健强壮,聪敏又狡猾,是当之无愧的水中霸主。它们就像当今的水中神奇动物一样顽皮、机敏;也像当今的水生神奇动物一样排外、谨慎。它们对粗鄙笨拙的动物不屑一顾,眼中唯有彼此。
直到巫师的出现,一种新兴力量的迸发,世界在魔法面前不堪一击,搅动了看似与世无争的水面。
海姆达尔停下脚步,宽广的河道在前方一分为二。他站在岔口,左边的河道在远处化为干涸的陆地——那是选择成为人的卢萨尔卡决定的方向;右边的河道不断分岔,如蛛网在大地上星罗棋布——那是放弃进化的卢萨尔卡最终的去向,族群不断被分割分割再分割,在物竞天择的规律中走向消亡。
海姆达尔跟随一只年幼的卢萨尔卡来到溪水的尽头,水妖在淡水的末端孤单徘徊,最终它跨了出去,游向无边无际的海洋。它们从海洋中来,为了寻找一线生机最终选择回到海洋中去。
海姆达尔看见陆续有卢萨尔卡效仿回归大海,可海洋的残酷比宽广的河面更加深不可测。卢萨尔卡的数量在一次又一次敌对、躲藏、战斗中锐减,它们早已忘记群居生活的不可替代性,孤军奋战如何抵挡住懂得协同作战重要性的海中神奇动物。
一只怀孕的卢萨尔卡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摆脱了危机,它满身疲惫,也许命不久矣。它在海中孤助无缘,绝望地寻找,最终在一座外形奇特的荒岛上寻获到可供藏身的休憩之所。
它靠着简陋的食物艰难地生下孩子,看着比正常幼崽弱小的孩子,它不知道它是否能独自活下去,它只知道自己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它咬着牙挺过一天又一天,直到某一天,孩子学会了如何捕食并兴致勃勃的离开洞穴准备一试身手,它离开了荒岛,离开了这个对它并不温和的世界。
海姆达尔陪着那只瘦骨嶙峋的卢萨尔卡母亲来到一座美丽的珊瑚礁旁,尾随它拨开海藻钻进珊瑚礁下被海水淹没的洞口,进入传说中的卢萨尔卡休眠之地。成千上万的水妖长眠于此,整座洞窟被白骨覆盖。不知道从哪里反射出来的银色水光笼罩着幽蓝的洞窟,粼粼波光终年不熄。长眠之地在海姆达尔眼中既不阴森也不可怕,他感觉这里有股神奇的魔力,令人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
卢萨尔卡母亲在东边的岩石旁坐下,神情安详,那是一种大彻大悟后的平静。海姆达尔知道它在等待死亡的降临。
卢萨尔卡母亲突然睁开眼,与海姆达尔四目相对。那是一双美丽的眼睛,如初夏的湖水般碧绿。海姆达尔明知道这是他自己的梦境,对方不可能看见自己,这一切是虚构的,是不存在的,但他还是鬼使神差的开了口。
他听见自己说:“我会好好照顾他,他会得到我能够给他的所有,他是我们的儿子。”
那双碧绿的眼眸自眼前如烟般散去,他眨了三次眼睛才让脑子转过弯来。
“醒了?”
海姆达尔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病床上。
“怎么回事……”海姆达尔静下心来。“对了,我昏过去了。”
“你睡了十六个小时,治疗师说你严重缺乏睡眠。我让你读书不是为了让你熬夜折腾自己。”隆梅尔取出一根雪茄烟。
“医院里禁烟。”威克多说。
“谁看见我吸烟了?”隆梅尔理直气壮的叼着雪茄。
海姆达尔刷地抬头,而后有些激动的说:“那是他吗?”
威克多棕眸闪亮,把手里的小娃娃放到他身前的被子上,小娃娃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应该说他一进屋就一直盯着床上的海姆达尔。
海姆达尔伸手抱住孩子,孩子下意识地扭动,然后又迅速温顺下来。海姆达尔把孩子抱起来,与他面对面,两双相同颜色的蔚蓝眼珠分别倒映出对方的身影。一头极有斯图鲁松家族特征的姜黄色头发,克鲁姆与斯图鲁松相结合,虽然年龄小还没长开,但隐隐有了神似老爷的眉目特征。发现孩子更像威克多,海姆达尔禁不住咧嘴一笑,孩子也咧开小小的嘴巴。
“大眼睛?”海姆达尔呢喃着。
孩子打了个哈欠。
“困了?”海姆达尔调整抱孩子的动作,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并轻轻摇晃手臂。
“动作挺娴熟。”隆梅尔评价道。
“原来住院的时候常跟小孩子打交道。”海姆达尔得意洋洋的说,没忘了压低声音。
隆梅尔打消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念头,“既然你醒了,我们说说这个孩子的问题。”
海姆达尔做了个“嘘”的手势。
隆梅尔顿了一下,降低音量,“我已经和朗格说了,他同意把这个孩子的名字记入族谱。”
海姆达尔惊讶的看向威克多,后者耸耸肩,“我和隆梅尔商量下来决定让他姓斯图鲁松。”
“安娜呢?她怎么说?”
“我妈妈说应该让大眼睛姓斯图鲁松,她认为奶奶很有可能不欢迎这个孩子。”
海姆达尔恍然的点头。
实际上老爷心想不尽然,母亲那么决定八成还有看好戏的成分在里头。大孙子终于有了孩子却姓斯图鲁松,以克鲁姆老夫人的心高气傲,听到这消息不知道要怎么大发雷霆。海姆达尔更相信“不喜欢”这个说法,毕竟大眼睛不是纯血统,而且还是个让很多自命清高的纯血统嗤之以鼻的半兽血统。
让大眼睛跟自己姓,海姆达尔很高兴听到这个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