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姆达尔立刻纠正,“让考察组的专家教授们更细致全面了解德姆斯特朗千年建校史的我校优秀人才。”
卡卡洛夫点头,“好,去吧。”
二、
巫师侦探只收现款,和麻瓜黑社会不把钱往银行里存拥有微妙的相同之处。每一枚金加隆上刻有特定的编号——代表铸造这枚金币的妖精,古灵阁有办法追溯到进入巫师银行的每一笔款项的来源以及它们的最终去向,对于妖精们来说,但凡涉及金加隆,没有什么是它们无法调查取证的。
而巫师的法律往往不能制约它们的行为。
妖精的价值观认为所有东西都可以估值并明码标价,只要支付相应的报酬,没有什么是不能拿来买卖的。这对用生命换取报酬的巫师侦探来说极具风险性,说不定哪一天自己的个人信息等秘密在自己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妖精冠以价格公开拍卖。
这并非史无前例。
他们约在保加利亚的大特尔诺沃碰头。这座如今不显山不露水的古城曾经是保加利亚第二帝国的首都,作为军事重镇在中世纪的巴尔干半岛上独领风骚数百年。多瑙河的支流杨特拉河贯穿山城,城里泰半建筑依水而建。爬上缓坡,在缓坡上俯视下方,山脚下的红瓦白墙整齐划一,青山环抱绿水潺潺,整座古城在自然、庄严与古朴中韵味悠长。
威克多站在半山腰上,开玩笑的说:“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
罗杰·多万诺语带夸张地奉承,“您的秘密基地令人眼红!”
男孩们的秘密基地通常大不过一间提供单人沐浴的盥洗室,最常见的尺寸是一个树洞。
威克多所说的秘密基地当然不是拥有将军梦想的儿童幻想中武装着坚船利炮的小人国,他的大本营在大特尔诺沃,准确点说外祖父留给母亲安娜的遗产主要分布在大特尔诺沃地区。在威克多主动放弃克鲁姆家的继承权后,便把精力投注到母亲的私产上。在此之前,安娜并没有花太多的心思整顿“嫁妆”——她缺乏做女强人的时间和空间,和克鲁姆动辄数顷良田收益的数字相比,她的嫁妆显得微不足道。
大特尔诺沃的巫师自古依靠精湛的手工名满巴尔干——巫师制造业十分发达,城里半数以上的巫师手工业制造商是鲁米利亚(安娜的娘家)的雇员,因而已成为鲁米利亚实际拥有者的威克多在这里被尊为一声“老爷”。
“你把我叫到这里来妥当吗?”罗杰揪了条细软的枝叶。“谁会把秘密基地轻易告诉别人?除非这里并非像你说得那么重要。”
威克多煞有介事地说:“我打算对你推心置腹,以便让你死心塌地为我卖命。”
罗杰哈哈大笑,却发现威克多无动于衷,他的笑容立刻从脸上消失。
“你说真的?”罗杰迟疑道。
威克多不置可否,迈腿向山下走去。
罗杰赶上去,不等他开口,威克多率先回头道,“钱已经准备好了。”
罗杰精神大振,迅速丢开不值一提的迟疑,“三倍?”
“言出必行。”
罗杰拍拍威克多的肩,“你是个好客户,我会记得为你做宣传!”
“谢谢,但是不必了。”威克多一丝不苟的说。“我希望未来的生活平静安逸,请不要多此一举。”
“抱歉。”看在金加隆的份上,罗杰痛快地承认了错误。
他们进了一家编织手工毯的家庭作坊,作坊里的巫师见到威克多进来后连忙放下手中的工作,局促地站起来。
“没事,你们继续,”威克多对作坊老板说。“后院空着吗?借你的地方坐一会儿,我们不会逗留太长时间。”
“是的老爷,后院还空着。”作坊老板转身,被威克多制止。
“我不想让别人知道今天来过这里。”威克多小声说。
“当然,老爷。”作坊老板慎重地点头。
威克多带着罗杰径直走向后院。
作坊中的工人们在老板的眼神示意下,若无其事地坐了回去。
后院种植着花香四溢的玫瑰——巫师用自己的方式让它们四季不败,大特尔诺沃的巫师把玫瑰当普通的景观植物栽培,外面极其罕见品种在巫师们的小花园里随处可见。
二人在一条石凳上落座。
毫无生活情趣可言的罗杰对一切美好视若无睹,他迫不接待地掏出烟斗,在满园的芬芳瑰丽中陶醉地吞云吐雾。
“要不要来一口?”罗杰举起烟斗。
威克多抬了下手,罗杰收回烟斗又吸了一口。
“你这个人什么都好,唯独缺乏乐趣,不懂得自娱自乐的重要性。不吸烟,不酗酒,没有特殊爱好、不良习惯,我敢说你从不滥用魔药。人生苦短,该享受的就该好好享受,放着那么多钱不用等着带进棺材里去吗?自制力强的人普遍短命,我把你当朋友才这么直言不讳。”罗杰一吸烟就跟嗑药似的满嘴胡话连篇。
是高额报酬让他口无遮拦才对。
“我挣钱不是为了吸烟、酗酒,并染上滥用魔药的恶习。”威克多不以为然。
罗杰在烟雾中点点头,吸烟时的他还变得比较“通情达理”。
“说说你的发现。”威克多不想兜圈子了。
“那个三倍没跟你汇报?”
“三倍?”
“戴帽子的黑大褂,很有存在感。”
“他的汇报和你有什么关系?”威克多严厉地扫了他一眼。
罗杰一个激灵,赶紧搁下烟斗正襟危坐。
“亨利·德瑞是个死人,我在欧亚交界的高加索地区找到了他的坟墓,目前活跃于魁地奇界的亨利·德瑞如果不是幽灵,那么就是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罗杰说。
“不出所料。”威克多喃喃道。
罗杰因他的低语扬起眉毛,表情变得若有所思。
“克鲁姆先生,恕我直言,这件事似乎相当复杂,而且我一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那人假扮亨利·德瑞的用心也许比预想更加险恶,作为一名拥有良知的巫师侦探,我不建议你继续追踪‘亨利·德瑞’的秘密。”
“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深入险境,借机哄抬价格。”威克多慢条斯理的说。
罗杰讪笑,转头吸烟。
三、
海姆达尔在校长浴室里找到了卡卡洛夫,校长坐在云雾缭绕的浴池边,还穿着那身鲜亮的渐变翠绿色巫师袍。周身飘着大大小小五彩泡泡,据说这是卡卡洛夫的爱好之一,彩色肥皂泡能够帮助他缓解压力。
“他们走了?”卡卡洛夫率先开口,白色烟雾模糊了他的五官。
“是的,他们准备下周末前再来拜访。”海姆达尔在三步外停下。
“坐到我身边来,斯图鲁松。”卡卡洛夫拍拍身旁。
海姆达尔依言而行。
卡卡洛夫没有转头看他,他的视线落在前方某处。
短暂的沉默后,卡卡洛夫说:“斯图鲁松,你是不是觉得我非常可笑?”
“发生什么了?”海姆达尔诧异道。
“回答我的问题。”
“我没觉得您可笑。”海姆达尔肯定的说。
“别糊弄我!”
“我没有。”
“嗯,我相信你。”
“……”海姆达尔犹豫片刻,“是不是您听说了什么?如果出自某位学生之口,您大可不必放在心上。学生们偶尔发发牢骚,大多时候他们只是需要发牢骚的经过,牢骚的内容无关紧要。”
“是普罗迪校长。”卡卡洛夫貌似深受打击。
贝托·普罗迪?!
“他又有什么划时代的主意了?”海姆达尔心想死了以后还能无休止地给活人找麻烦,全世界大概找不出第二个。
“他指责我占据德姆斯特朗校长之位多年却一事无成,他认为我在帮助德姆斯特朗改变不公的评论上毫无建树,一厢情愿地享用前人留下的硕果假装自己丰衣足食。他告诉我他准备发起撤除现任校长的听证会,德姆斯特朗需要真正的能者当家作主。”被泡泡环绕的卡卡洛夫满脸沮丧。
海姆达尔无言以对,“……所以您就躲在浴室里黯然神伤?”
整个德姆斯特朗或许只有浴室不会流出闲言碎语,肖像画继承了画中人生前的点点滴滴。德姆斯特朗的校长们普遍自诩知识渊博、人品高洁,到浴室遛弯这等丧心病狂的事他们不会做也不敢做。浴室里没有画像,即便有肖像画打算破罐子破摔,也不具备实现条件。
“我想安静一会儿。”卡卡洛夫没有否认。
“您太悲观了。”海姆达尔说。“先不论贝托校长能不能把所谓的撤职听证会搞起来,仅全校投票这一项就能把他的设想打回原形。学生会还没有接到正式的投票要求,全校投票能否启动还处于未知状态。既然无法投票,贝托·普罗迪就不能发起听证会。按规定,撤换校长首先需要得到半数以上在校生的同意。”
校长的小脸儿渐渐红润起来。
“万一学生会接到投票……”卡卡洛夫迟疑道。
“您可以强制要求学生会不执行,”海姆达尔提醒。“撤换校长这件事在德姆斯特朗其实很难操作,现任校长拥有学校的绝对控制权,已故校长发起撤换听证会需要通过学生会组织的超半数投票结果,而在任校长又可以勒令学生会不执行。”
卡卡洛夫的脑子终于转过弯了,“对,他根本换不掉我!”
凡是有丁点头脑的人都能听出贝托的无中生有,假如卡卡洛夫在任期间叫“毫无建树”,至少三分之一的前任将在墓地里辗转反侧。
“活人不一定能干的事,死人更不行了。”海姆达尔点头。
卡卡洛夫神采奕奕。
海姆达尔说:“您就当他放屁吧!”
“哦,斯图鲁松,别那么说话,太粗俗了。”卡卡洛夫校长的装腔作势重新归位。
“是的,教授。”海姆达尔微笑。
“考察组的巫师们怎么样?是不是很难对付?有没有提出无理要求?”卡卡洛夫调整到在任校长状态。
“他们没有按照我们指定的路线行走,可惜卡罗安排的托儿……”海姆达尔在卡卡洛夫不满的注视中稍作停顿,“琼斯安排的优秀人才没派上用场。考察组参观了温室和校医院,他们对温室赞不绝口,校医院内部陈设之到位引得他们大惊小怪,福莱特先生很不高兴,因为这些专家滔滔不绝地提问题,让他不胜其烦。所幸福莱特先生很配合,没有说出难听的话。”
卡卡洛夫松了口气。
海姆达尔又道,“走之前他们暗示我带他们前往后山,被我拒绝了。”
卡卡洛夫本来觉得海姆达尔小题大做,后来经过他自己的“过人”分析,他对海姆达尔的“怠慢”大为改观。赞扬的前提不是称赞海姆达尔为人谨慎,不轻易推翻原则等等。卡卡洛夫表扬海姆达尔深谙吊人胃口的重要性,没有一次性亮出全部底牌,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实际上斯图鲁松主席这回真不是故意吊胃口,德姆斯特朗的后山入口设置了严密的魔法保护,一般学生连入口都找不到,为了保护后山动物们的安全与生存环境,那里被列为德姆斯特朗的非公开区域。海姆达尔真心没打算给外人当另一处温室那般品头论足,并非像卡卡洛夫脑补的那样欲迎还拒……
兴高采烈的卡卡洛夫对海姆达尔的工作比较认可,他忘形地感慨,“斯图鲁松,没有你我可怎么办!”
海姆达尔再度受宠若惊,卡卡洛夫担任校长至今只有威克多曾有幸得到如此称赞。当然不排除卡卡洛夫正在兴头上,就跟喝醉酒说胡话是一个道理,说不定转眼就忘了,海姆达尔又一次决定不往心里去。
“斯图鲁松,有留校深造的打算吗?”卡卡洛夫双目放光。
海姆达尔没有接下卡卡洛夫的好意,而是谨慎地说:“假如国际威森加摩对我提出类似的要求,再考虑也不迟。”
一盆冷水浇在卡卡洛夫脑袋上,校长恼羞成怒,于是把提出海姆达尔参选本年度杰出校友的历史性建议咽回肚子里去了。
斯图鲁松主席丝毫不知自己错过了什么。
四、
坐在观众席上跷腿观看校队训练的海姆达尔张嘴啃了一口苹果,一只手从身后伸出拿走他手中的苹果,身后随即传来清脆的啃咬声。
“回来了?”海姆达尔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