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在书中被比喻为洛水女神般的女子,至少在美貌方面是足够惊人的。师妃暄做文士的打扮,背上背着一柄长剑,此时她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轻移莲步,到了三人的身旁,素淡的脸上带着一丝悲天悯人的神色,有种空灵的佛禅之美。
不得不说,这个让多情公子侯希白都无法画在图上的女子,真正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演绎到了极致。
这个漂亮的女子坐到了李建成与李世民的对面,缓缓说道:“我想请教二位为君之道。”
李建成没想到到了这时候,师妃暄仍是不肯放弃对二人眼光实力的试探,甚至还将李世民也划入范围内,不禁有些许的愕然,而李世民则忍不住轻笑起来,“为君之道并非几句话便可轻描淡写,我不愿轻易作答。此时,我们四人坐在这小酒馆里,便是胡言几句又能如何?可当真做要掌管一个国家,每一步皆不可行差踏错,否则便是陷万民于水火,句句旨意都是千金的重量,又岂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清的。”这样说着,李世民似乎心有所感,口气里带着几分感慨,让李建成下意识的转头,正巧与李世民的目光撞在一起。
那般沧桑万千的神色让他忍不住避开了对方的目光。
师妃暄似乎没料到李世民会有这样的答案,惊讶过后,是一丝不易外露的遗憾表情。
“秦王的这个想法倒也独特。”师妃暄淡淡说,随后看向李建成,似乎在等他的答案。
“为君之道,当选贤任能,以天下黎民为重,莫忘本心。”李建成淡淡地说着,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答案。
师妃暄点点头,接着问道:“大乱之后,如何大治?”
李建成答道:“乱后易教,犹饥人易食,若为君者肯以身作则,针对前朝弊政,力行以静求治的去奢省费之道,偃革兴文,布德施惠,轻徭薄俺,必上下同心,人应如响,不疾而速,中土既安,远人自服。”
师妃暄露出一个笑容来,随后又转头问李世民:“秦王设有一个‘天策府’,专掌国之征讨,有长史、司马各一人,从事郎中二人、军谘祭酒二人,典签四人,录事二人,记室参军事二人,功、仓、兵、骑、铊、士六曹参军各二人,参军事六人、总共三十四人,俨如一个小朝廷,可见秦王之志,不知唐王太子又作何感想。”
李世民听师妃暄这般轻易说出天策府的组织细节,一时之间很是有几分愕然,随后则是淡淡的杀意渐渐涌现。此刻他才再次意识到这里毕竟是和正史不一样的地方。你永远不能得知,一个看似超然的江湖门派怎地就能消息灵通到这种地步。
此刻,师妃暄称李建成为太子,刻意强调了二人如今暗暗对立的局面,用心明显。
只是大唐尚在统一全国的争斗之中,局面尚未彻底明朗,而天策府和东宫太子党的争斗虽然日渐激烈,却仍无人敢在二人面前,将话题挑明。
毕竟战事未定,主帅先一步起了内讧,绝对是动摇军心的根本。
李建成突地笑了起来,只是这笑容却让人觉得有几分危险,甚至于有几分恼火,“弟弟做事失了分寸,做哥哥的自然要提点,若是过了火,我亦会代家父行家法管教。我李家的家务事,师姑娘似乎有些过于关心了。”
话说到这里,已经到了头,李建成冷着脸站起来,抱拳道:“在下还有些要事,改日再与师姑娘闲聊。”
眼见着李建成突地翻了脸,就连坐在一旁的徐子陵都有些莫名其妙地愕然,更不用说,完全不在状况的师妃暄了。只李世民放下杯子,轻轻叹了口气,带着些嘲讽的语气说道:“有些人的逆鳞,师姑娘最好还是莫要随便乱碰。”
说罢,他起身,追着李建成出了酒馆。
李建成步履飞快,李世民一路追到天津桥才见他停了下来。
只见阳光普照下,天津桥上人来车往,船只则在桥底流过的洛水穿梭来去,一片大城市水陆并辏的繁华景像。
李建成站在桥边,看着这一派繁荣,独自一人的身影却偏偏显出一份落寞了。
被师妃暄点名了此时的局势,李建成多少是有些恼得,一来,他确实一直把这些事当做李阀内部的事,不愿在外人面前谈起,便是寇仲和徐子陵,他亦没有透露过丝毫的详情,却被师妃暄一个外人不停的指指点点,让他很是别扭。
二来,此番到洛阳,他本是怀着看戏的心态,顺带着也是累了大半年,略微散散心。至于李世民那点小动作,他自然不会毫无察觉,只是他与李世民早已有了些许默契,双方暂时都不至于动对方的性命,且对方绝非鲁莽之辈,带人过来,恐怕是想要打和氏璧的主意。
而他知晓剧情,对此自然有恃无恐,何况这里有寇仲徐子陵,又有跋锋寒那个超级战力,自然是毫不担心。只是师妃暄偏要挨样点出,却让他有种说不出的反感。
“大哥方才有些失态了。”看着李建成凭栏而立,李世民放慢了脚步,缓缓踱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着桥下川流不息的河水。
“是又如何?”李建成斜睨了李世民一眼,“这时候我正生气着呢,你跟过来,难道不怕我拿你出气?”
李世民玩笑道,“横竖要让你撒气,倒不如送上门来,让大哥早点顺气,我也早点好过些。说来,这一遭莫名到了这个地方,虽说做了点错事,也已经被你折腾了这么多回,大哥的气可还没消呢?”
“做了点错事?”李建成瞳孔微缩,显是气得狠了的表情,连声调都扬了上去,杀气四溢,随后又咬牙切齿的低声道:“连累自己的亲弟弟身亡,与你来说,也不过是做了点错事?”
李世民愣了一愣,才渐渐回过神来,轻声道:“你不会在当真吧。”
李建成阴沉着脸,冷言道:“你又是何意?”
这一下,李世民真的有些不知该怎么说了。
重生以后,除了大哥一切都变了,如同那些话本里写的那些怪诞故事似的,让他有种不真实感。
前世兢兢业业一辈子,白日忙于政事,夜里却难以入梦,好不容易再见到李建成,李世民的心里不可能没有一丝松动。
上辈子,他亲手杀了这个人,这辈子,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他却是唯一熟悉的。
他多少带着些和李建成再斗一次,让生活过的再有趣些的意思,却不想间接害死了元吉,反而逼得他不得不杀他。
谁知道这个哥哥竟然只用一袭话就把自己镇住了。当初儿子们的明争暗斗他还记得,再听李建成说起后来的事,他手中的剑竟然当真下不了手了,报应在自己身上寝食难安的后半生却尚不足以抵去那些血腥,竟还殃及子孙数代。既然是凭白再活了的一生,那么便略微少沾一点血腥,或许可以遥遥给在另一个时代的子孙祈福。
“本以为马上就要去了阴曹地府,谁料一朝醒来,竟又成了孩子,再然后,除了大哥似乎还是原来那样,其余诸人都变了似的。三妹何时多了秀宁这个闺名,又或是父亲怎地变了性情,还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内功武功,四大门阀,杨公宝库……像是一团乱麻。除了大哥,我不曾将这里的任何人当做是旧友。这里不过是个虚幻的地方,大哥却原来并不是同我想的一样?”李世民皱着眉,似乎在努力思考其中的问题,又或者说直到此刻,他才渐渐恍惚间明白了自己和对方的态度有何不同。
李世民表面认真,实则游戏人间,而李建成似乎很是洒脱,却比他对这一切看得更重些。
李建成隔了许久才渐渐想明白了李世民的意思,竟也是瞬间有些猝不及防的恍然。李世民毕竟不是他,上辈子本就死的早,在地府里看了千年的朝代更迭,看了无数后世人写得或有趣或荒诞的故事。
隔了千年,再次重生在这人世里,又是自己熟悉的剧情,他带着一丝兴奋的想要大干一场的心思飞快融合进这个时代。而李世民则不同,猝不及防的到了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地方,便是再真实,也如同虚幻一般,无论如何也不够真切。
一掌狠狠拍在桥栏上,石桥发出一声闷响,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痕在李建成的掌下出现,引来过往行人的侧目。
李世民吓了一跳,看着对方气得浑身发抖的模样,有些心虚的看了李建成一眼,似乎在斟酌着说些什么才好。
“罢了,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李建成低声道,随即转身便走。
第28章 再聚首建成醉酒
洛阳的水道陆路交通繁密,似乎天下的舟车都到了这里来填塞河道和街道。加上中外客商来推销他们的香料珍玩,锦绢丝绸,又或粮食茶叶等货品,使洛阳成了中外货物的集散中心,非其他城市所能媲美。
李建成有些怅然地走在水道边,满眼望去,船只如同岸上的人流,窜流不息,而另一座桥上,一个浑身带着异域风情的男人静立在那里,鼻梁高耸,眼窝极深,挺拔的背影如同一座山一般。
“李建成?”男人下意识地低声喃喃,只是李建成如今功力深厚,自然听到。他循声望去,便见跋锋寒立在高处,锋利的像一把出鞘的剑。
“跋兄久违了。”李建成下意识地迎了上去,而跋锋寒却未再看他,反而把目光投向他的身后,李建成循着他的视线望过去,看到不远处,背手立在街边垂柳下的李世民。遥遥地,他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只见那人似乎亦向自己投来视线,随后却潇洒转身,再无回头。
“那个就是秦王李世民?”跋锋寒抱胸而立,目送李世民的背影,口气里带着一丝玩味和跃跃欲试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