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文臣来讲,一个皇帝兴趣爱好广泛些无所谓,可是,千万不要尚武,不能这么冲动,好战必亡啊。
赵与莒只是稍微露出了那么点意图,就被大道理压得喘不过气来。这些道理他还在乡下的时候也都知道,甚至那个时候他也是赞同的,但是现在听着这些名声比他的私塾老师大得多的大儒们如此教训,他却不知为什么,反而越来越无法赞同了。
不过不赞同归不赞同,赵与莒还是知道不能明着对抗的,所以当面被人教训的时候自然是满口的称是,但被教训之后,他自然确实不死心的。可是包括那些侍读,甚至是他自己的亲弟弟在内,赵与莒没有找到任何一个能与他深谈之人。
结果他很自然的便想到完颜康了,无奈却听说完颜康南下跑船去了,可想而知赵与莒满腹的心事无人说,被憋得可是够难受的。
出海一年,完颜康总算是回来了,赵与莒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找了他。不过两人的第二次见面,可是把完颜康吓了一跳——其实之前那次谈话就已经吓了他一次了。毕竟他明面上的身份可是金国亲王的世子,即便如今是落毛的凤凰,但两国的血仇在那里摆着。赵与莒举例的那个金日磾能从匈奴汉王太子,变成官奴,又变成大汉九卿之一,最后甚至是武帝死后留下的钦命大臣之一。
但情况不同,匈奴对汉来说是强盗,至多是杀伤力较大,匈奴并没并没占据多少大汉的土地,也没杀过大汉的皇帝。
举个有些不恰当的例子,后世完颜康是绝对不相信东边那个邻国的王子之流是睦邻友好人士的,不管他们嘴上唱得多好听。
完颜康只能无奈的在心底感叹,这位未来的皇帝心地太好了些,胸怀广阔,包容外族,可不是这么包容的。想要效仿汉唐,但也要明白,汉唐包容外族是建立在自身强大的基础上,而南宋现在除了钱什么都没有,怎么能轻易相信外族——即使这个外族是完颜康他自己。
不止如此,相处久了,完颜康还在赵与莒身上发现一个问题,一个和他弟弟赵与芮完全相反的问题。
赵与芮原本在乡下的时候过分跳脱活泼,以他那时的身份地位来说,应该叫不安于本分,长大之后不是成大事,就是变败家子。不过如今虽不能成龙,却也不愁吃穿外加得了一笔颇为丰厚的资财,若是赵与莒成功上位,一个亲王的身份也是少不了赵与芮的。
结果他过去的那种性格,竟然异常的适应如今的身份变化,让赵与芮成为了临安新贵,而且如鱼得水,他的那种活泼的性格,很容易就找到了一群年轻的朋友。
而赵与莒,他的性格则是沉稳宽厚,善良豁达,甚至可以说有些软。这对曾经的他来说,是好事,能让他平平安安做一个普通人过一生。史弥远也正是看上了他这一点,才力挺他登基的。但如果他成为一个皇帝,还是乱世中的皇帝,他的这种性格可是身份不大适合——至少在完颜康觉得不适合,金国那为被完颜洪熙杀了的先帝完颜永济原本未登基前不也是这样的性格吗。
不过,赵与莒还很年轻,还充满了对未来的冲劲和渴望。完颜康虽然没学过教育,但他带过兵,他还是知道如何一些引导年轻人的手段。
而赵与莒若是没遇见完颜康,八成他的那点雄心壮志,也就在文臣们呼喊“陛下慎行”的声音中消磨下去了,可他偏偏遇到了完颜康,有了一个可以让他抒发胸中憋闷,畅谈所想的同伴。结果那点火苗虽然不能说烧成了燎原大火,但也确实是越烧越旺了。
“船队的事情。”完颜康一叹,“总有些事情不尽如人意。”
看完颜康皱眉,赵与莒对他却是佩服的,不算这两年来的数次深谈,从第一次见面起,他就对他很是佩服了。虽说宋朝的惯例就是喜文厌武,但是那日完颜康率领几个悍卒追杀异族而来——虽然后来知道两边都是异族——那胯下马,腰上剑,掌中弓,是何等的威风啊。
至少比那些成天摇个扇子,涂脂抹粉①,阴阳怪气的文人世子,威风多了。
他只身来南宋,且来时身受重伤,如今可谓是白手起家,虽然在海商中只算末流。但怎么说也是创下一份家业了。
因此,若说那日他邀完颜康入朝为官,是为了报恩,如今这几年下来,这念头却不只未熄,反而越发强烈了。不过他却不会再许愿什么了,如今他既无那个本事,又不愿诓骗完颜康,自然不能再多说。只等着他真有能力的一天,再说吧。
完颜康自书桌后站起身来,正要邀赵与莒坐下来说话,突然书房的门打开。一个随从赵与莒的侍卫站在外边。
“无理!”赵与莒怒目而视,他来见完颜康都是不带从人的,没想到竟然会有人如此闯进来。
“殿下,相公……快回家去吧!”侍卫却来不及说什么,甚至越发失礼的三两步跨到了赵与莒身边,若不是他还记挂着身份,怕就要伸手抓着人跑了。
完颜康与赵与莒同时面色一变,倒不是说想起来了史弥远出什么事,而是两个人都知道,皇帝出事了——这几天皇帝一直身体不好,但具体怎么样外边的人确实都不知道了,不过史弥远却是一直在宫里伴驾的。
赵与莒也不说话了,朝完颜康一拱手,立马出门去了。那侍卫正要跟上,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对完颜康道:“完颜公子,这几天,还请留在府中。”
“在下自然醒得。”完颜康点头,原本的那位太子赵竑去年被废了太子位,但却还是皇子,且皇帝还是很亲近他的,如今想来,这八成是史弥远要借着皇帝驾崩做文章了。完颜康可不会在这个时候到处乱跑给自己惹麻烦。
该走的人,都走了,完颜康正在想金国的事情要怎么办,以及南宋的事情会怎么样。忽然身后一阵风吹过,他的腰就被人搂上了。
“怎么了?”拍拍腰间的手,完颜康无奈的问。
“……”没回答,手更紧了。
“吃醋了?”
“原来你知道。”
“欧阳,过段日子这边的事情要交给你打理了。”
“你什么意思?”
“我要先去襄阳,找我爹一趟,然后……可能我会回金国。”
“不许!”欧阳克将头搭在完颜康肩头,尖尖的下巴顶的完颜康肩头一阵疼。
“别担心,这要走至少还要是在半年后。”
“没听见我说不许?”欧阳克一口咬住了完颜康的耳垂,那种疼劲,八成是见血了。完颜康可真是有点害怕他给自己咬个“耳洞”出来,却也不挣扎。毕竟,这几年欧阳克和他不离不弃,可是吃了不少苦。
“欧阳,这地方的事情,我只放心交给你。而且关键时刻还需要这里的船救命。我自然只放心把命交到你的手里。”
咬着完颜康耳垂的嘴巴松开了,湿软的舌头轻轻舔着被自己咬出来的伤口,欧阳克无奈的承认,自己这辈子是跌在他手里了,谁让他前半辈子情债欠得太多呢?
“我留下,不过今天晚上~”
“你……不疼了?”
“谁说我今天也会输了?!”
“你带伤上阵,勇气可嘉,若是败了可别怪我乘人之危。”
“你这是逞口舌之利,我不受你这激将法挑拨。”
“呵~呵~呵~”完颜康怪声怪调的笑着,不置可否。而至于这天夜里的胜负如何,第二天欧阳克走起路来越发怪异就知道了……
而这一天,同样也是南宋第四任皇帝赵扩驾崩,第五任皇帝赵昀(赵与莒)奉旨继任的日子。
第70章 我守着你
“广隶~广隶~”欧阳克匆匆忙忙从外边回来,结果前院后院,连厨房仆役房都找遍了,却就是没见到完颜康,又急又燥的欧阳克在花园里拽住了管家问,“不是说二老爷没出府吗,人呢?”
结果他话音刚落,哗啦一声水声响起,完颜康从旁边的荷花池里冒出来了:“怎么了?”
欧阳克哭笑不得:“你跑池子里去干什么?”
“前两天你不是说想吃糯米藕吗?今天尝尝我的手艺如何?”完颜康从水里扔出来了黑乎乎的两大块,正是池子里的莲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