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彻上前笑道:“太主见过了阿娇姊姊了?朕可没有亏待阿娇姐姐罢?”
馆陶大长公主先是看了一眼站在刘彻身后的董偃,见他垂着首像以往一样安分,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这才将心放下来,觉得嬴政说的话是太疑神疑鬼了。
毕竟董偃生的再温柔清秀也是男子,怎么能和女人相比,尤其自己女儿的颜色也算得上国色天香,并没有什么好担心的。
馆陶大长公主这才放心,转而向刘彻笑道:“刚刚看过了,阿娇他的脾气不好,都是被我惯坏的,往后还要陛下多担待呢。”
刘彻道:“阿娇姐姐既住在椒房殿,自然不会亏待了一点,太主就放心罢。”
馆陶大长公主点点头,见到董偃微微抬头朝自己使眼色,突然想起来,自己进宫来是办正事的。
之前馆陶大长公主和董偃骈居的事情被刘彻知晓了,刘彻还特意往府上一趟,说是去瞧瞧主人翁,馆陶大长公主脸上无光,但是又怕刘彻从此以后要刻薄董偃,于是这次来是特意讨好刘彻来的。
馆陶大长公主道:“陛下,其实我这次来,还是有些别的事的。”
刘彻坐下来,也让馆陶大长公主坐在榻上,道:“长主请讲。”
对方笑道:“常听别人说,陛下喜爱长门园这块地方,董君就和我说了,陛下若是喜爱,不防就割爱,今日我特意进宫来,就是为的将这块地方送与陛下,还望陛下不要嫌弃。”
刘彻回头看了一眼董偃,董偃还是挂着温柔的笑意,只是低着头,却不发话,显得非常本分。
刘彻越发觉得这种懂规矩又知道进退的人十分顺眼,而且他还年轻,被人哄着难免少了些心机。
“瞧这话说的,难不成朕还要贪长主的地方么。”刘彻开玩笑的推拒。
馆陶大长公主看他有些笑意,自然知道对方不是真的拒绝,故意拽了拽董偃的袖子,笑道:“董君呐,你快来和陛下说说,可千万不能嫌弃长门园,总归是我一片心意。”
董偃抬起头来,道:“长主说的是,长主一片好心,陛下就勉强收下罢。”
刘彻听着董偃那温柔的腔调,尾音略略的拐了一下弯儿,差点勾掉了刘彻的魂儿,自然满脸笑意的道:“朕当然知道长主的好心,再推辞就太不像话了,既然这样……”
说着吩咐站在一旁的内侍,道:“长门园改作长门宫罢。”
馆陶大长公主讨了刘彻的欢心,这才带着董偃出宫去了,刘彻本身想挽留董偃,但馆陶大长公主在这,这样说出口又不太好,毕竟刚才自己接受了长门宫,那也就说明了自己承认了他们二人的关系,既然这样,再肖想窦太主的人,似乎并不太好。
刘彻这样想着,心里惋惜不已,在他跟前侍奉的人,骄纵的有,像皇后陈阿娇,顺从的也有,里外宫人在他面前都要俯首垂头,只可惜没有这样子温顺如水的。刘彻骨子里藏着霸道,自然希望别人对自己百依百顺,董偃刚刚好和了他的心意。
刘彻可惜了一会,但是这种事情也没太放在心上,已经将长门园改名作长门宫,不去椒房殿看看似乎说不过去。
自从刘彻知道皇后将自己看上的宫女杀了,就再没踏进椒房殿一步,这会忽然过去,椒房殿的宫人们都没有准备。
刘彻进去的时候,宫人齐齐的跪下来见礼,却唯独没看见殿主人,就从上次的事开始,也算是杀鸡儆猴,如今没有一个宫人敢抬起头来,都是将头使劲低着,生怕自己多看皇上一眼,就被皇后给怪罪了,荣华富贵谁不想要,但是也要保住性命才是。
刘彻见他们诚惶诚恐,觉着无趣,只是道:“皇后呢?”
宫人道:“回陛下的话,皇后娘娘正在里面午睡。”
嬴政等馆陶大长公主出去了之后,又斜斜的靠在榻上歇着,他出了一头的汗,因为刚才做了怪梦,梦见助自己并吞六国的大将军王翦叫自己娘娘,随即就惊醒了,又和馆陶大长公主说了会话,虽然只是几句话,但是费了不少心思。
等窦太主走了,也没有事做,就靠在榻上看《孤愤》,看着看着就眯着眼休息,结果真的睡着了。
刘彻进了里面,就看见阿娇皇后斜斜的横卧在榻上,虽然陈阿娇平日里脾气骄纵,自恃又甚高,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谁也不能招谁也不敢惹,但是不能不说的是,这个皇后娘娘的样貌生的确实美艳不可方物。
他斜着躺在榻上,头发束的样式简单,似乎是因为午睡,乌发有些松松垮垮的,反而显得慵懒闲适。一缕头发松下来垂在嬴政的脸颊旁边,衬着对方的脸色微微殷红,额角上也稍稍有些出汗,晶亮亮的汗珠儿甚是好看。
嬴政手上还拿着一卷竹简,竹简敞开来一小半落到了榻沿上。
刘彻见这情景,顿时有些看的痴了,陈阿娇的年纪比他要大,若不是当初需要馆陶大长公主的助力才能当成太子,刘彻怎么可能会答应娶大自己这么的女人。
只不过如今看来,对方确实生的清秀大方,美艳之中却不会透露出小家子气,即使是熟睡的样子,也让人着迷不已。
刘彻示意宫人轻声,自己放轻了步子走过去,将对方手里的竹简拿下来,又替他将垂下来的头发轻轻拨起,别在耳后。
手指触碰到对方的脸颊,那种滑滑的触感,让刘彻禁不住挪不开手指,用食指勾住他的下巴,大拇指磨蹭着他的嘴唇。
嬴政本在午睡,他一闭眼就做起梦来,又梦到自己并吞六国的雄心壮志,又梦到王翦出兵望风披靡的样子,只不过就在他高兴之余,天下忽然变了样子。
眼前的情景一转,竟变成了自己加冠之时,反贼嫪毐带兵犯禁,嬴政知道自己是在做梦,却如何也醒不过来,而自己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他想要大喊,又张不开嘴,费劲了力气想要让人来救驾,最后只说出了“王翦”两个字,就再没力气了。
刘彻离着他非常近,看着美人春睡禁不住心里有些发痒,低下头来在他唇边亲吻了一下,就听对方似乎在说话,因为刘彻离得很近,还没来得及抬起头来,将“王翦”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的。
刘彻不知王翦是谁,也不知是哪两个字,但确实是名字无疑,当下怒不可遏,自己的女人在睡梦中竟然叫着别人的名讳。
刘彻猛的站直了身子,劈手将竹简扔在地上,竹简一声脆响断了不少,刘彻又隐约看到竹简上写着什么“智术之士,必远见而明察,不明察,不能烛私”……
他也是少时读书,自认为学识不浅的人,当然知道这几句说的是什么,这是法家韩非子所写的书《孤愤》中的一句。
刘彻登基以来,做的最大的事就是采纳了董仲舒的建议,“废黜百家独尊儒术”,而自己的皇后竟然在看法家的书,这在平日里似乎没什么,随手看看而已,但刘彻此时心里不痛快,也难免牵连别的事。
摔竹简这么大的声响,嬴政又生性警觉,自然一下子醒了。
突见刘彻站在自己面前,刘彻见他醒来,脸色还是方才那般红润,但是眼神表情一下子变得冷淡起来,心里就更加不痛快,认为是嬴政跟他耍小性子。
当下只是甩了袖子,冷笑了一声,便转身就走,头也不回的出了椒房殿的大门。
嬴政刚刚醒来,也不知道刘彻犯的什么疯,见他走了自然不理会,让宫人们将地上摔开的竹简收拾了。
刘彻回了寝殿,宫女端茶过来,刘彻想也没想就抬手掀翻了,弄了自己一身都是茶水,宫人们赶紧跪纷纷下来,大气也不敢出。
刘彻正在生闷气,也不管衣服上的茶水,只是坐下来,道:“笨手笨脚的,都滚出去,朕要清净。”
宫人们一连应声,慌忙的趴在地上,将地上的脆片捡起来,用袖子抹干净水渍,然后手忙脚乱的退出殿去。
内侍刚要也退出去,就听刘彻忽然道:“等等。”
内侍忙又站住,趋步回来,跪下听刘彻吩咐事情。
刘彻沉默了一会,才道:“去给朕查查‘王简’这个人和皇后有什么牵连。”
内侍听了有些踌躇,道:“这……皇上……是哪个简?”
刘彻拍了一下桌子,喝道:“朕要是知道,还让你查什么。”
内侍吓了一哆嗦,赶紧磕头嘴里喊着“老奴该死。”
刘彻听烦了,这才挥手让他下去。
刘彻等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内侍终于查妥了,回禀道:“皇上……这叫王简的人太多,单这长安城里就不下一百,但都没和皇后娘娘有牵连的。”
刘彻也没听说有叫做王简的人,更何况他只是听了一耳朵,又怕自己听错了。
他命内侍去叫椒房殿的宫女来,宫女也不知皇上有什么事情叫自己过去,生怕像上个侍女一样,上次那人还是自己找死,可眼下这不清不楚的,万一被错怪了那就太冤枉了。
侍女怕的要死,跪在地上听刘彻发话,抖得像筛糠一样。
刘彻道:“皇后娘娘进来都只在椒房殿?”
宫女道:“回陛下,是的,娘娘这些日子没有出过殿门。”
刘彻顿了顿,又道:“那可有什么人来见娘娘?”
宫女回道:“只有馆陶大长公主来过,没说几句话就走了,再没有人来了。”
刘彻点点头,想了好半天,似乎是不知道这句话要不要问,最终还是道:“你可曾听说过一个王简的人?”
宫女摇头,恭敬的回道:“奴婢不曾听过。”
刘彻这才让宫女起身走了,心想着莫不是自己听差了,那可就冤枉了人。
又想起昨日里在椒房殿看到的情景,那人横卧在榻上,闭目慵懒的样子,禁不住心里有些躁动。
但他拉不下脸来去椒房殿。
那侍女回了椒房殿,生怕皇后娘娘责怪自己,所以赶紧去嬴政跟前,跪着道:“娘娘,方才皇上召女婢去了一趟,皇上问奴婢娘娘的近况,又问有没有人来看娘娘,还问听没听过一个叫王简的人。”
“王翦?”
嬴政心里猛地一突,因为他最近做梦老梦见自己以前的时候,王翦也算是一个故人,忽然听侍女提起来,心里难免猛地一跳。
第5章 和好
刘彻拉不下脸来,这么一拖又是好几天,如果不算上次那短短的不欢而散,算计来有小半个月没去过椒房殿。
陈阿娇是太皇太后的外侄女,非常得太皇太后的喜爱,要是说陈阿娇之所以会这么骄纵,还有一部分是太皇太后娇惯的责任。
太皇太后听说刘彻又在和陈阿娇闹脾气,还特意叫刘彻过去说话,无非是皇帝无子,要多多宠幸皇后才行,不然误了江山社稷。
刘彻其实也想去和陈阿娇合好,平日里都是陈阿娇跑过来和自己合好,奈何这次对方就是打定了主意不来示弱,让他一介帝王怎么拉的下面子。
其实刘彻不知道,陈阿娇早就换了瓤子,这个瓤子是比他还孤高气傲的始皇,脸面看的比他强得多,尤其嬴政并不觉着自己做错了什么,就算是人在屋檐下,也有不低头的时候,况且刘彻不来椒房殿,他还得意。
刘彻听了太皇太后这么一说,自然满口答应去哄哄皇后,正好下了台阶,顺其自然的摆驾椒房殿去了。
嬴政整日在椒房殿里就是看各种竹简,毕竟这个年代比自己那时候晚了很多,有很多事情是他不知道的,如果想要存活下去,那必须博览见识,否则一个不慎,就踩到了坑里。
刘彻进了椒房殿,不让宫人通报,示意众人噤声,宫人们只能跪在地上不出声。
刘彻就往里去,嬴政还像上次一样斜卧在榻上看书,看的很专注。
嬴政虽不怎么喜欢捣腾女子的发型,但好歹也是注重脸面的人,每日都让侍女给自己梳洗整齐,刘彻就觉着他比从前有很多不同了。
陈阿娇喜好颜色,女人整日涂脂抹粉的自然没什么可说的,陈阿娇的衣服也很多,以前是不得已,才顺着陈阿娇的喜好,天天给他挑衣服,说哪件好看哪件颜色漂亮,可是自他登基一来,陈阿娇更是变本加厉,美名其曰皇后要穿的体面些,但这都是姑娘家玩的,让刘彻一个男人来说,早晚会不耐烦。
刘彻也因为这事情和陈阿娇翻过脾气,毕竟陈阿娇虽然年纪长,但是秉性骄纵,刘彻虽然是皇帝,但他毕竟年纪还轻,有许多心事藏不住,容易发火。
结果陈阿娇跑去太皇太后那里去哭诉,太皇太后宠溺陈阿娇,把刘彻叫过去说了一顿,刘彻不服气,只不过如今自己还没有掌权,全凭太皇太后说了算,而且太皇太后是长辈,刘彻怎么也没有不听的道理,只好点头。
可是如今却不同了,陈阿娇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衣服比之前穿的素雅了,头发虽然不弄得繁琐,但这个人生的就清秀美艳,再加之嬴政那种镇定大方的感觉,总让刘彻觉着有些说不出的什么。
刘彻刚进来,嬴政已经感觉到了,毕竟嬴政不像刘彻这样,有个馆陶大长公主帮他,还有个能说会道的母亲帮他上位,自己的母亲只是个歌姬,除了和男人上床,再没有别的可以帮他。不得不说,嬴政的心里,对自己母亲和嫪毐的事情,芥蒂很深,那嫪毐可是想篡权夺位的人。
嬴政的一切都是从困苦和绝望中来的,他的一切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打下的,相比较来说,刘彻简直是个安逸太子,又顺理成章的做了皇帝。
所以刘彻骨子里是霸道和任性,而嬴政的骨子里是霸道和警觉,不信任身边的每一个人,但又给身边忠心的每一个人虚假的信任。
嬴政知道刘彻进来了,但他并不想抬头,而且也不知道对方怎么就突然听说了王翦这个人,纵使是嬴政,也猜不透刘彻是从哪里听说的。
嬴政只是低着头看手里的竹简,嬴政尊重法家,而刘彻独尊儒术,他此时看的正是法家的书。
嬴政看着书的眼眸微动,不想因为这件事情再和刘彻有冲突,就装作不经意的将竹简对着合上,不露出里面的字,随手放在一边,又拿起旁边的《天人三策》。
他这一系列动作就难免看到刘彻,装作很惊讶的从榻上长身而起,他虽然不想对刘彻行礼,但如今看身份没有不行礼的可能性。
刘彻赶紧抢上去,双手扶起他,恰好看见他手上的《天人三策》,于是心情大好,笑道:“以后朕来,阿娇姐姐都不必行礼。”
嬴政敛去眼底的多余的表情,像模像样的道:“谢皇上恩典。”
“你看你看,阿娇姐姐又多礼了。”
他说着,拉着嬴政的手,一起坐在榻上,刘彻就去翻他看的什么书,嬴政大袖轻扶,正好搭在桌案上,将法家的书给遮住了。
刘彻道:“阿娇姐姐也在看这书?”
嬴政顿了好半天,才终于憋出来一句不算失礼的话,道:“臣妾本看不懂什么,只是消磨时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