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虽然这么说着,却抬起头来,目光和刘彻撞在一起,又装作很惊慌的撇开目光去,恭恭敬敬的将头又垂了下来。
虽然只是一眼,刘彻仍然看清楚了,这个李延年生的确实好看,而且那惊慌的目光很合刘彻的胃口。
刘彻的心情顿时好了,笑道:“那你就来随意演奏罢,朕一时也想不出来什么。”
李延年应声,站起来,让人将筝抬上来放在正中间,自己跪坐在垫子上,手指刚刚碰到筝弦,弦音顿时犹如惊天霹雷,倒是吓了王太后和刘彻一跳。
随之一干舞女鱼贯而入,开始随着弦音起舞。
嬴政见刘彻的眼睛一直盯着李延年,对方竟是个能看透别人心思的人,每每与刘彻的目光撞在一起,都会惊慌失措的移开,装作本分,其实是在勾起刘彻的胃口。
而他选择的曲子,正好也和了刘彻的心思,并不是婉转小调,时而如惊雷,时而如骤雨,将刘彻一番雄心壮志也勾了起来。
一曲作罢,李延年小步上前,跪下来听候王太后刘彻和嬴政的发话。
王太后只是点头,笑道:“皇上以为,李延年弹得好不好?”
刘彻笑道:“只有筝弦,却能闻铿锵之声,是好曲子,延年演奏的也好。”
李延年扣头道:“延年谢陛下,谢太后厚爱。”
刘彻转而对嬴政道:“阿娇姐姐可喜欢?若是喜欢,不妨再让延年弹奏一曲?”
嬴政听他叫的亲热,虽然嬴政恨不得让刘彻围着别人去打转,也别让他天天来椒房殿,但是嬴政不难看出来,这是王太后的计划,针对的就是太皇太后和自己。
王太后都唆使一个宦官欺负到眼皮子底下了,嬴政若是再不来点表示,岂非太窝囊了?
嬴政自然是比李延年会装的,拍了拍胸口,一脸勉强的笑道:“好听确实好听,只不过妾似乎听不得这样铿锵的弦音,现在直觉心里直发慌。”
刘彻一听,顿时紧张起来,毕竟阿娇姐姐是怀有身孕的人,他一时也忘了,这么打雷下雨的声音,岂不是要震坏了自己的皇后。
刘彻赶忙侧过身来,伸手按在嬴政胸口上,替他揉着,道:“阿娇姐姐若是身子不舒服,朕扶你去躺一躺?”
刘彻的手搭上来就揉,嬴政顿时身子一僵,脸色变得青青白白,虽然他一直没把自己当做女子过,但毕竟这是女人的身子,就算是男人,也不能说揉就揉。
嬴政的脸上都变了色,刘彻以为他真是难受,担心的不得了。
第21章 绝情
李延年本身已经讨到了好,就差刘彻一个奖赏,只不过被嬴政这么一搅合,刘彻光顾着扶嬴政去休息,也就把李延年给忘了。
皇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样貌姿态美丽的人,更何况李延年说到底还是个宦官,刘彻一会儿就给忘了。
王太后看着刘彻着急慌慌的扶着皇后走了,心里头不高兴,自己和阳信长公主筹划这么长时间的,结果被人家一句话就给化解了。
王太后心想着,皇帝是自己的儿子,天下都是自己的,现在反倒好了,人家窦家人一句话比什么都强。
王太后受了这么多年来的气,一直不敢在太皇太后面前抬起头直起腰来,也就顺理成章的把这件事归结到了窦家头上。
刘彻扶嬴政回椒房殿去,嬴政假作睡觉,刘彻一个人也无趣,就回了寝殿。
卫子夫上前替刘彻换下衣服,换上便服,刘彻坐在案前准备看看递上来的奏章。
卫子夫跪在旁边,眼睛一直盯着地面,心里却千回百转的,她在皇上身边也有些时候了,但是皇上心里装不下别人,大多都是玩玩,就是这玩玩也让皇后娘娘清的一干二净了,更别说在皇帝眼里自己是皇后娘娘的人,皇帝就更加不会动自己一下。
卫子夫不甘心做一辈子的宫女,当初阳信长公主也没把自己只当做一个歌姬教养。
她出身如此低微,受尽了苦难,如今大好的前程就在眼前,岂能不去争取就这么放弃。
卫子夫眼睛晃了晃,柔声道:“陛下……”
刘彻听她出声,放在毛笔来,笑道:“子夫有什么事么?”
卫子夫头垂的更低,只让刘彻看到她隐隐发红的粉面,烛光之下显得分外的柔和。
刘彻也知道卫子夫生的美艳,而且温柔,说话都细声细气的,不敢抬眼看人,这种小心翼翼的样子看的人心里直发慌。
但是,卫子夫是椒房殿里送来的人,刘彻虽然喜欢美人,但是也不会喜欢到误事的程度。
卫子夫声音轻轻的,似乎有些胆怯,道:“陛下可曾还记得,之前有一次陛下喝醉了,奴婢,奴婢……”
她说到这里,脸色更是红润,还特意抬眼去看了刘彻一下,再慌忙的移开,继续道:“近日来……奴婢总觉得身子不怎么舒坦……可能……可能是……”
刘彻听到这里,再没心情去看卫子夫楚楚动人的脸,突然打了个噤声的手势,卫子夫不知所以的住了口。
刘彻顿时心里一阵打鼓,一个姑娘家羞滴滴的和你说她不舒服,而且恰好这个姑娘家和你有过一次露水之情,刘彻心里一下就炸开了,却并不是高兴的。
因为如今皇后陈阿娇身怀有孕,刘彻想着,要是让阿娇姐姐知道,在他养身子的时候,自己和他的侍女有了关系,侍女还怀了孕,也不知道陈阿娇那个气性,会不会生气气坏了身子。
皇后的孩子和宫女的孩子,谁的要紧自然不必说了。再者刘彻要考虑一点,皇后是窦家的人,如今太皇太后还健在,不能让窦家的人觉着委屈了。
刘彻这么想着,忽然抬起头来,脸上的表情也很严肃,压低了声音对卫子夫道:“你去找太医,不能有知道么。”
“陛……陛下?奴婢没……没听清……”
卫子夫顿时愣了,她本身没把话说死,只是说自己身子不舒服,想要提起刘彻的注意,但是她万万没想到,刘彻竟然这么绝情,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刘彻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换了口气,尽量放柔和,说道:“子夫啊,朕也是为了你好,你想想看,你如今这个地位,掖庭册上都没有你的名字,你却怀了龙种,少不得排挤,再顾忌着孩子,你受的苦可就多了去了。朕是关心你,宫里有宫里的规矩,要先在簿册上登记名字,存录掖庭到皇后詹事,朕的嫔妃是由皇后来选,是不是。”
卫子夫没想过刘彻这么绝情,幸而自己没有真的和他有关系,也没有怀上龙种,她现在心里只剩下了庆幸,还有打击。
卫子夫在平阳侯府受教导,自然知道皇宫内院的艰辛,但是她从没想过,皇帝能对一个女人这么绝情。
卫子夫咬着嘴唇,点了点头。
刘彻见她点头,当下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这才觉得轻松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也和颜悦色了,刘彻觉着这事不能拖,道:“行了,你去罢,现在就去找御医,听到了没有。”
“……诺。”
卫子夫从地上爬起来,身体都禁不住晃了晃,踉跄了一下才站稳,转身往殿外去。
刘彻见她如此可怜的样子,道:“等等。”
卫子夫听见声音,整个人震了一下,睁大了眼睛回过头去。
刘彻也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这样子太绝情了,道:“你现在过去,这几天就不用来当值了,好好休息……还有,朕听说你还有个弟弟在平阳侯府做骑奴,阳信长公主曾和朕讲起过,说他酷爱骏马,那不如让他到建章来当值罢。”
卫子夫听他这样说,连忙跪下来,毕竟自己也不是真的怀孕,自己弟弟平白来的好事,卫子夫自然欣喜,但是面上仍然装作楚楚可怜,扣头道:“奴婢替弟弟谢陛下洪恩!”
刘彻挥手道:“去罢。”
卫子夫又扣头,道:“奴婢谢陛下恩典。”
说着爬起来,退了两步,要往外去,刘彻看着她的背景,第二次开口叫住,卫子夫又停下来,刘彻道:“这件事情不能叫皇后听到,知道了么。”
卫子夫一口气梗在喉咙里,却只能点头,“诺。”
刘彻等她走了,还在琢磨这件事,就怕卫子夫嘴不严实,让皇后知道了。
过了好半天,才拿起竹简来,继续看奏章。
嬴政正卧在矮榻上,他这些日子只是发懒,却没有别的什么太大的反应,要不然嬴政根本没有察觉,如今先让刘彻知道了,嬴政就是想弄掉也没了办法。
楚服端着水果进来,放在矮榻的小案上,轻声道:“娘娘,奴婢方才从外面听到了些消息。”
嬴政只是轻笑了一声,道:“神神叨叨的,你能听到什么消息?”
楚服并不说话,嬴政这才睁开眼来,挥手让众宫人退下去,楚服这才道:“这是了不得的事情呢娘娘。听说皇上正在召见御史大夫赵绾还有王臧,两个人撺掇着皇上趁着太皇太后去骊山汤泉宫,在早朝上宣读一切事务不必经由太皇太后,直接上报或者执行。”
嬴政眉头皱了一下,抬眼去瞧楚服。
楚服仍然跪在一边,低着头。
嬴政道:“这事儿,为何要讲给我听?”
楚服道:“因为奴婢知道娘娘是太皇太后最疼爱的,所以拿不准什么,怕误了什么事。”
嬴政冷笑了一声,道:“你如何知道的?”
“是不小心听到的。”
嬴政道:“还有人听到么?”
楚服道:“奴婢不知,只是两位大人说话声很大,又不是在宣室里,恐怕听到的人不少。”
嬴政点点头,又闭上了眼睛,这种事情还不周密安排,看起来刘彻的历练不是少,而是太少,虽然老太太在骊山,但她的耳目遍布整个皇宫,连楚服都听说了,太皇太后又岂能没听说。
他并不想去管这种闲事,虽然说自己现在的身份是刘彻的皇后,若是刘彻把老太太惹急了,景帝那么多儿子,保不齐太皇太后就会扶一个听话的上台。
但是这几个月他是知道刘彻的,刘彻意气用事,初生牛犊不,是天不怕地不怕,也不听劝。
嬴政就等着这回刘彻狠狠摔个跟头,凭借着老太太对窦太主和陈皇后的宠爱,似乎也到不得废帝的地步,等老太太和刘彻真的对上了,自己再出去做个好人和事老,这种便宜捡的也轻松方便。
嬴政半天没说话,突然开口道:“你这个人精,还听说了什么吗?”
楚服赔笑道:“娘娘是如何知道的?真叫娘娘给猜着了,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不过也不是如何大的事儿。奴婢来椒房殿之前,是一个唤作卫子夫的侍女在服侍娘娘,不知娘娘还记得不,奴婢听人说,卫子夫要腾达了,他的弟弟,似乎是叫卫青的,被皇上亲自点名,如今做了建章卫。”
嬴政点点头,“那卫子夫呢?”
楚服道:“这就没有听说了,凡是新人充入掖庭,都会有黄门内室的人给娘娘呈上掖庭簿册,但是近些日子也没有人给娘娘拿掖庭簿册来。”
嬴政只是笑了一下,就没再说话,那天刘彻醉酒之后的好戏可是嬴政亲手安排的,奈何刘彻比他想象的更为多情又薄情,只赏了家人却不赏本人,这还确实像是历来皇帝的作为。
第22章 拟诏
太皇太后只是偶感风寒,加上年纪大了,所以下面的人重视得不得了,到骊山的汤泉宫泡了这些天的温汤,早就好的差不离了。
其实太皇太后也知道,皇帝大了,自己该适当的撒撒手了,如今这样子,虽然看不见东西,但天天听听虫叫,泡泡温汤,也挺逍遥的。
太阳就要落山,太皇天后让人扶着她往亭子里坐一坐,吹一吹风,坐一会儿也就该就寝了。
太皇太后正摆弄着装在金笼子里的虫子,东宫卫尉程不识走了过来,跪下来,道:“太皇太后,太常窦彭祖求见。”
“窦彭祖?”
太皇太后听见他的名字,顿时皱了眉,窦彭祖自然也是她窦家的人,但是只要这人往自己这里跑,准没有省心的事儿。
眼下她这是疗养,也不想管什么朝政,皇帝也十七了,有自己的想法,正好趁这个时候让皇帝自己倒腾倒腾,看看刘彻的真本事到哪里。
程不识看出了太皇太后的意思,有些犹豫,道:“太常似乎有些要紧事想和太皇太后禀明。”
太皇太后挥了挥手,道:“罢了,老远赶过来的,就让他过来说话把。”
程不识应声,站起来退了下去,不一会儿窦彭祖就拎着自己的下摆,小步上了台阶,进到亭子里。
窦彭祖“噗通”就跪在石板地上,哭诉道:“老太太啊,您这回可要出山啊!皇帝被那帮儒生教唆着,已经把朝廷弄得乌烟瘴气了,挤兑咱们老臣也就不说什么,谁让自己没本事呢。但是老太太啊,这帮子穷酸儒生已经挤兑到您的头上来了。”
太皇太后的眼睛看不见,却直直的盯在窦彭祖身上,眉头更是皱,道:“老身我老了,禁不起这么苦恼,你有什么事,直接说罢。”
窦彭祖得到了应允,立马止住了哭声,用袖子擦了擦,这才道:“太皇太后您不知道,这帮子儒生,偷偷的唆使皇上,趁着您老人家在骊山,明日早朝要让皇上颁布一道诏令,说凡事不需要经过太皇太后,直接上奏皇帝,也不需要经过东宫,直接下达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