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芳横了一眼李延年,李延年只做没看见,吩咐跟在旁边的内侍去备车马来。
刘芳就眼睁睁的看着刘彻登上车,骑奴驾着皇帝的车仗走了。
内侍很快准备好了车马,请刘芳上车去,刘芳心中气恼,却也不能表现出来,愤愤的登上车去坐着。
骑奴驾起车,刘芳心想着,若是皇上早到了椒房殿,又去和皇后恩爱就不好了,于是掀开车帘子,道:“快点,赶上前面。”
骑奴也不敢说什么,只道:“诺。”罢了赶马快跑。
御驾一路很平稳,所以刘芳的车很快就赶过来了,尾随在后面。
御驾停下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卫青从椒房殿的方向往这边走,内侍打起车帘子,刘彻从里面矮身出来,卫青赶忙上前行礼。
刘彻道:“你在这里啊。”
卫青参见了刘彻,道:“是,卑将刚拜见了皇后娘娘。”
刘彻掸了一下衣服,道:“你去椒房殿了?”
卫青恭敬的道:“不,卑将是奴才,未敢去椒房殿叨扰皇后娘娘歇息,卑将方才在花园附近,正好看见娘娘在散步,因着卑将收皇后娘娘举荐,不前去拜见,似乎不成体统。”
刘彻点点头,随即笑道:“卫青啊,你就是太谨慎了。”
他说着,还拍了拍卫青的肩膀,道:“你跟着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做事用不着这么谨慎,没人要治你的罪。”
卫青道:“话虽然这么说,但是君臣有别。”
刘彻又笑了一下,也就不去和卫青辩解什么君臣之别,其实在刘彻心里,已经把卫青当做了心腹,毕竟他现在几乎没有什么心腹,在格化改制的时候倒是有几个儒生心腹,自己的老师卫绾被太皇太后逼得辞官了,王臧和赵绾也是当世大儒,结果落得狱中“畏罪自杀”的下场。
刘彻太年轻了,他总是把自己的感情带入到政治中来,这就促使了他的政治注定会走向悲剧,同样也会把那些心腹推向深渊。
自从王臧赵绾死了,刘彻就再也没有什么心腹,所以对待卫青就格外的真诚,卫青又和王臧赵绾都不同,卫青小心谨慎,并不像那两人一样,以为有皇帝为自己撑腰,就大刀阔斧,这也是卫青为何能在宫中安安稳稳的原因。
刘芳感觉车子停了下来,她等了等,毕竟自己是姑娘家,她还以为皇上会来扶自己下车,哪知道外面似乎传来了刘彻的笑声,也不知和谁谈笑上来。
刘芳等得不耐烦了,就让内侍打起车帘,自己下了车。
刘芳当下换上一副笑颜,上前柔声道:“皇上,这是哪位大人?”
刘彻随口道:“这是卫青,朕的建章监。”
刘芳笑道:“原来是卫青将军。”
卫青不知道对方是谁,也没听皇上说起,当下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礼才好。
刘彻似乎根本就没想让卫青回礼,道:“行了,卫青你先下去罢。”
卫青应了一声,匆匆就走了。
刘彻这才往椒房殿去,李延年赶紧跟在皇上身边,让身边的内侍去通传一声。
嬴政刚回到椒房殿,就有内侍急匆匆的过来,跪下来道:“娘娘,皇上来了,已经到了殿门口。”
内侍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道:“河间王翁主也跟着一起。”
嬴政听了笑道:“有劳了,楚服,带着他去拿点赏。”
内侍当下眉开眼笑,连说不敢,却老老实实的跟着楚服下去了。
刘彻很快就到了,刘芳跟在后面,嬴政上前行礼,刘彻赶紧过去托住他不让他弯腰,道:“来,快坐下来,不要伤了身子。”
刘芳瞧皇上宝贝紧张的样子,禁不住心中有些不快,虽不见得刘芳有多喜欢刘彻,但刘芳的目的正是要让当今的皇上对自己迷恋不已,这样才好巩固河间王的地位,巩固了自己父王的地位,自己这个翁主不也就有地位了么。
自从七王之乱以后,诸侯王的地位不同于以往,远远比以前削弱了很多,尤其刘彻登基以来,命令所有诸侯王返回封地,并且得令各封地不得擅自设关卡,城门要打开。
这种做法让各诸侯王都有些人心惶惶,谁知道接下来年轻的皇帝又要做些什么事儿,这不是明摆着不相信他们这些诸侯么。
这些诸侯里,刘姓的王不少,以淮南王刘安最为有势力,淮南王还有一个同胞兄弟,两个人的势力加起来更不容小觑。
这就让其他诸侯们心中不安,河间王虽然看起来老老实实,而且作为建树也不多,叛国谋反之心是决计不敢有的,但是谁不想巩固自己的势力,让皇上器重自己,顺便多捞些钱来。
河间王的儿子们都不是争气的料子,唯独这个小女儿,年纪不大,但是心思很重,哪个兄弟也不是她的对手。
刘芳觉得自己要相貌有相貌,要计谋有计谋,完全不输给男儿,皇上又素来有爱美色的声名在外,自然让刘芳动了这方面的念想。
刘芳当下挂着一张笑颜,上前给嬴政行礼,嘴上也特别的熟络,笑道:“皇后姐姐圣安,刘芳给您问好了。”
嬴政被刘彻扶着坐下来,一方面是他身子真的越来越不方便,另一方面他也是故意做样子给刘芳看的,施施然坐好之后,才道:“河间王翁主不必这么多礼。”
刘芳本是套近乎,想以姐姐妹妹相称,哪知道嬴政根本就不给脸子,让自己脸面都没了。
刘芳尴尬的站好,顿了一下,又笑道:“皇后姐姐身子可好?妹妹本身在东宫给太皇太后请安,老人家一说话就谈起皇后姐姐,所以刘芳就央求皇帝哥哥带我一起来看看姐姐。”
嬴政只是笑了一声,道:“多谢河间王翁主关心,我身子一向还好,只是听不得吵闹,人一多,心就开始发慌,也不知是什么毛病……你看看,就像现在。”
他刚说完,刘彻道:“阿娇你心慌?如何不叫御医来看看?”
嬴政道:“不是大毛病,只要没人吵闹,也就没事儿。”
刘芳听他这么说,气的都要炸了,带耳朵的人都能听出来,他这是嫌自己太吵,吵得他心慌。
但皇上偏偏这么宝贝他。
刘芳的来意本是会会这个皇后娘娘,来探探底儿的,哪知道一来就碰了一鼻子的灰,心里头琢磨着,今日不便再多纠缠,出师不利,没准儿越说越讨不到好处。
刘芳当下道:“既然皇后姐姐身子不舒服,那刘芳就不打扰了,先退下了。”
刘彻道:“也好,你先回去罢。”
刘芳行了礼,恹恹的退出了椒房殿去。
嬴政等刘芳走了,突然道:“听说皇上今日在承明殿又碰壁了?”
刘彻没想到他提起这件事来,也没不承认,毕竟在刘彻心里,嬴政的智谋相当厉害,这种时候六神无主的,也不能管什么疑心不疑心了,只要有办法就行。
刘彻道:“几乎所有的人都支持和亲,当时改制的时候,还有那么些人来响应朕,现在不同了,老太太手里虽然没有了虎符,但是影响还在那里,她坐在东宫里,承明殿上就没人敢出声。”
刘彻说罢了,道:“阿娇姐姐可是有什么好办法?”
嬴政也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刘彻已经开始戒备自己,所以根本不可能再给他出主意,让对方得了主意又开始变本加厉的对自己戒备。
嬴政道:“我能有什么主意?只不过我想到了一个人,他必定有些主意的。”
“是谁?”
嬴政道:“卫青。”
刘彻没想到他会提起卫青,道:“卫青能让满朝大臣改口?”
嬴政道:“卫青聪敏好学,对用兵和军事也有独到的见地,虽然身世地位不高,但正是因为他出身不高,所以才没有人会把目光放在他身上,去忌惮他,这种人最好为陛下所用。”
刘彻点点头,他也觉得是这么回事,卫青在宫中还是一个不起眼的新人,没有出身就没有背景,一个没有背景的人,没有人去关注他。
这也就是为何刘彻要让卫青担任建章监,去暗中训练他的建章卫和羽林军。
刘彻道:“朕正好刚才看见了他。”
嬴政道:“皇上不忙去找卫青,不管打不打匈奴人,眼下都不是时机,所以和亲是必要的……”
刘彻一听“和亲”二字就不高兴,当下有些沉下脸,道:“朕这几天听得都是和亲,韩安国当年辅佐梁王的大功臣,也跟朕谈和亲。”
嬴政这么一听,暗中记下了韩安国这个人,之前他也有看过记录,或者听人说过,韩安国这个人不简单,一直跟在梁王身边辅佐,还曾经去劝说过太皇太后,太皇太后本身就宠爱梁王这个小儿子,经过韩安国的劝说,就更加宠爱。
能说会道的人太多了,就像严助,但是严助到了会稽郡,当了司马,就把会稽郡弄的乌烟瘴气的,他的能耐只在嘴皮子上,除了动嘴皮子,别的什么也不行,而韩安国不是这样的花把势。
韩安国还曾经带过兵,能说,智谋超群,难能可贵的是,这个人还有魄力,能驰骋沙场的魄力。
嬴政笑道:“可韩安国说的也是实话,不是么。匈奴人积威已久,这和改制一样,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只有用和亲,用公主,去稳住匈奴人,才能休养生息,才能出兵征讨。”
刘彻叹口气,道:“朕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但朕几乎已经等不了了,边关那么多边民,有制度规定边民不得内迁,匈奴人每到一处,若是抢些东西也就罢了,可那些都是野兽,不屠城不血流成河誓不罢休。”
嬴政道:“那皇上就更该稳住,若不能一击成功,会折损汉军的士气。”
刘彻道:“和亲说的简单,但哪来的公主?朕总不能把自己的亲姐姐阳信长公主嫁出去,当年南宫姐姐出嫁的时候,娘亲还和她说,只要她坚持,总有再次相见的一天,当年朕还小,根本不懂事,现在想来,哪还有什么再次相见的机会,这比生离死别还可怕。”
嬴政道:“皇上的权位至高无上,说谁是公主,她就是公主……以我看来,刚才那个河间王翁主就不错。”
刘彻听他这么一说,突然有些醒悟,他是大汉的皇帝,封一个翁主为公主轻而易举。
嬴政继续道:“刘芳聪明、漂亮、又识大体,还尚未出嫁,再合适也没有了。将刘芳封为公主,再去奖赏河间王和他的儿子们,想必河间王也不会有什么意义的。”
刘彻琢磨了一下,道:“确实是个好办法。”
嬴政这才别有深意的笑道:“怕只怕皇上舍不得。”
刘彻听嬴政揶揄自己,一展衣袖坐在嬴政旁边,揽着他道:“朕这辈子就舍不得阿娇姐姐一个,刘芳是跟朕示过好没错,但是都让朕当没看见给糊弄过去了。”
嬴政已经是第二次听他说只会舍不得阿娇姐姐一个,第一次听是冷笑,第二次嬴政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感觉了,心脏不可抑制的抖了一下,不过随即而来的又是冷笑。
别说做皇帝了,就是普通的大臣们也会是如此,玩弄政治,最擅长的不就是承诺么。
刘彻在椒房殿坐了一会儿,就急匆匆的去听卫青的建树了,他心中想着和亲的事,打算再和卫青说说,听听他的意见。
卫青被刘彻招到厢房去,一听皇上要他说对付匈奴人的办法,突然就想到不久之前皇后娘娘对自己是说的那些话。
卫青正想着,就听刘彻道:“朕方才去了椒房殿,皇后叫朕来问你,说你有好办法。”
卫青迟疑了一下,道:“皇后娘娘说的?”
刘彻点头道:“正是,所以你有什么好办法,不用顾忌,只管和朕说就是了,而且这儿没有旁人,你若是说错了,朕就当没听见。”
卫青又迟疑了一下,不知该不该对皇上说嬴政跟自己说的那些,按理来说那些不是自己的想法,是皇后娘娘的想法,若是自己说出来,岂不是抢了别人的功劳。
卫青是本分人,换做其他人,早就迫不及待的将功劳抢了,也不管是不是自己的。
卫青觉得自己不该说,但嬴政对自己说的又极为的在理,让卫青有一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他迟疑再三,还是开口道:“现在朝中多是支持长久和亲来维持大汉和匈奴的关系,就算有一些不同的意见,但是碍于人数太少,也不会表达出来,这样对皇上十分不利……”
他说着顿了顿,道:“其实陛下缺少的只是朝廷的舆论,而这些舆论出自儒生的笔杆子,皇上何不招贤纳士,广开门路,请这些儒生们来用笔杆子制造舆论导向。”
刘彻听他说完,突然拍了一下桌案,笑道:“卫青,朕没白器重你,皇后说的果然没错,你真是有办法,朕怎么没想到这种方法!窦家的势力大,老太太现在已经固定了百官的思维,朕一直没有办法,你这么一说,朕就明白了,只要制造一种舆论导向,一切都迎刃而解了。”
刘彻心中一下开朗,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当下长身而起,在厢房里踱了几步,道:“现在缺的根本就不是兵或者马,而是士气,大汉长久以来,根本就没有抗击匈奴的意愿,只要这种舆论一出来,想必有不少的人会响应跟随的。”
卫青见皇上那么高兴,自己也跟着高兴,笑道:“正是这样,据卑将所知,很多将士都想要和匈奴人痛痛快快的打一仗,毕竟他们都是守疆卫国的军人。”
刘彻叹气道:“朕何尝不想和匈奴人痛痛快快的打一仗……”
他说着不禁想到嬴政的话,这一仗必须是迎头痛击。
刘彻转头看着卫青,笑道:“卫青啊,满朝文武,可以说没有一个人和朕的心思一样,你的这些话真是说进朕的心坎里了。”
卫青觉得这些褒奖受之有愧,毕竟相处引导朝廷舆论的方法根本就不是自己,他踟蹰了一下,道:“陛下……其实这主意并不是卑将想出来的,卑将只是转述而已。”
刘彻有些诧异,道:“不是你想出来的?那你还藏着什么奇人异士,有这等高人,还不快给朕引见引见。”
卫青道:“陛下还记得卑将说,刚在椒房殿附近的花园给皇后娘娘请安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