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阳逆反:……后天见,很期待。
头等舱先登机,地勤人员已经在声音柔和的要求登机,他匆匆回了一句,把手机关机放进衣袋里。
土御门伊月:后天见,我也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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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仿佛沉没在无光的深水里,他还能思考,还能想起之前混乱的客舱,想起空乘惨白的脸。他没有想过那么微小的几率也会降临到自己身上,当他从旋转的舷窗看到下方一片蔚蓝海面之后,他就确信了自己的生还希望无限趋近于零。
他很担心父母,担心哥哥,幸而他是家里的幼子,公司主要是大他七岁的长兄在负责。可他仍然在最后关头把能写的都写了下来,银行账号,股票,各电子设备密码等等,他从小受的教育让他对死亡很冷静,更重要的信息永远在云端有备份,空间密码他们家人都知道,他并不担心哥哥会找不到。
最后,他笔尖一顿,还是写下了近三年的游戏账号,指名交给阴阳逆反。
主播的话,应该会需要一个高练度账号的,阴阳是很好的人,一定会善待他的账号。他在那个游戏里实在度过了太美好的一段时光,从一开始跌跌撞撞,到慢慢强大。最后玩得好的几个好友诸如阴阳零充之类提议要组建自己的阴阳寮。寮里有元老提议叫晋江,他们一起努力,逐渐将寮发展为服务器第一大寮,成了普通玩家口中的大佬。
后来游戏中人来了又去,他们的晋江寮风雨不动,雄霸第一。
……就是总会有人对这个名字露出迷之微笑。
他查过一次,发现很多诸如“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以及“纯爱”等等的标签……
他还惦记着自己的崽崽们,招财套是永远不嫌多的,酒吞的轮入道还差一点点爆伤,他还有上百个御魂没有强化,还有……
后天的寮聚会。
他最终闭了闭眼,把储存卡和纸条放进防水的袋子里,扎紧了,贴身收好。
飞机开始坠落,坠落,触及海面——
他想起自己写在空间里的和歌,出自《古今和歌集》的,他喜欢用那种剥离了“人”这个概念的态度去描述生死。
【斯世似空蝉,人间有变迁。樱花开复谢,顷刻散如烟。】
……
……
……慢着。
他感觉不到自己的四肢,却觉得意识仿佛在有水的地方划动了一下。什么都看不见,身下有托举的力道。
不是一个人,不是一双手,是很多很多小小的柔弱的手将他往上托,他渐渐看到了光明。柔软的水波中揉碎着光的涟漪,他听到了一些声音,嘈嘈杂杂,属于不同的人。
“我的孩子……”有人说。
“主人……”又有人说。
“呜呜……阿爸……”
托着他的力量加大了,他依稀听到那些小手的主人发出努力的声音。他侧过头,下方是墨一样的深黑色,视线中看不到一个人,却有一条红缨顽皮的晃动了一下。
这红缨……
他终于触碰水面,刺眼的亮光将他包围,回着头的他却看到一群系着红缨的小纸人在向他愉快的挥手告别。
【亲爱的阴阳师大人:
在大人的热情参与下,我们在平安京共度了愉快的时光!感谢大人长久以来的支持~
绮美世界,有你相伴,寮办与全体扫地工在此为大人略尽绵薄之力,请大人继续与我们相伴,共同守护我们的平安世界!
特此奉上贺礼一份,祝大人余生顺遂!
寮办扫地工,敬上。】
这一封信笺在他视线中缓缓隐去,他再次感受到四肢的沉重。眼帘动了动,他感到自己睁开眼睛,接着就被一具散发着雍容香气的身体拥抱了。
拥抱他的人声音低磁柔媚,介乎男女之间——
“我的孩子,伊月,你终于醒来了。”
走廊上传来雀鸟啁啾声,日式拉门打开,身着旗袍的美貌少女在看到他的一瞬间,捂住嘴,泪水夺眶而出。
“您终于醒来了,主人!”
几只羽毛漂亮的小鸟随少女一同飞进房间,落在他被褥上,或者旁边的地板上,同样在关怀的望着他。他……土御门伊月看清了拥抱他的人的样貌,又怔怔的回头去看那名少女,接着他低下头,伸展幼小的手,几缕属于他自己的白发正搭在掌心。
“我……”他吃力地发出声音,“这是……”
“伊月大人!伊月大人!呜呜呜太好了!您先前病得很厉害,小白都要担心死了!”红白相间的小狐狸扑在他被子上,两条尾巴一阵猛摇。
土御门伊月垂眸看他,伸出手摸了摸小狐狸的头,“是……小白吗……”
“是!是的!是小白我!”小狐狸激动的快哭了。
他又转向跪坐在门边的少女,“花鸟……”
“是!主人!您平安无事真的太好了!”
最后,土御门伊月看着那名最初拥抱了他的人,不,应该称之为大妖,对方的面具已经摘下,显露风华绝代的面容。他的嘴唇动了动,那个称呼自然而然的流淌出来。
“舅舅……”
大妖叹息着再次拥抱了他。
“我的孩子,我终于……能够这样拥抱你了……”
第2章 异世
土御门伊月披着衣服坐在廊下的时候,还有点发愣。他举起手里的小镜子——据说是从匣中少女的宝盒里借来的——镜子里是他二十多年来那张熟悉的脸,看上去缩水了足足十几岁,以及,不熟悉的雪或月一样的白发。
他动动头上非人类的白狐的耳朵,陷入沉默。
庭院里的雨一直在下着,这座庭院像是座神社。因为家里产业倾向日本的缘故,他曾经应邀参与过这类神社的仪式,所以很容易就从祈福的绘马和粗粗的围绕古树的注连绳上认出来,这确实是一间神社,年久失修、有点破旧的神社。
“觉得没有真实感?”低柔的声音问道。
土御门伊月抬起头,雍容的大妖带着笑意注视他,他好像十分愉快,眼梢一直带着笑,没有半点大妖怪的架子。
“这是个陌生的世界……”他慢慢的说着,大病之后的身体还很虚弱,“我也以为……只是一个游戏……”
虽然他已经在其中投入了深刻的感情。
大妖安静的微笑着,“对你们而言,不过一个游戏;对我们而言,却是真实的世界。”
“你又怎么知道,自己生活的世界……不是一个游戏呢?”
土御门伊月怔怔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这倒是……”
“我们原本是不会有现在这样亲密的交集的。”大妖静静说道,“现实里的你出事了,对吗?”
“……是,空难,应该不会生还。”
“我们知道。”大妖闭上眼睛,他的侧脸犹如浓艳的画作。
“再一次来到庭院中的人,不是我们熟悉的你的那个代理人,也不是你。”
“你一定是出了什么事,你不会把我们交给第三个人。”
他从大妖凉淡的叙述之中察觉到某种刻骨的悲伤,于是他抬起手,轻轻覆盖在大妖的手背上,那只手上有暗红艳丽的指甲。
“我很抱歉……”
绝代之妖反握住他的手,“该抱歉的是我们,那个时候,你最危险的那个时候,我们没有握住你的手。”
“然而因祸得福……我们产生了比隔着一个屏幕更亲密的联系。”大妖无限怜爱的抚摸他的发顶,“我们相通了,并从此不会分离。”
他从最初的震撼和陌生之中渐渐恢复过来,想起那封寮办的信件。
“失去意识的时候,我好像在水里,寮办的小纸人把我向上推,推到有光的地方。”他回忆着,“还有一封信,同样是寮办的信,祝我在这里的余生顺遂。”
大妖愉快地笑起来,“你当然会顺遂,我的孩子,我会保护你,我们都会保护你,而且……”
绝代之妖靠近他,雌雄莫辨的殊丽脸庞上,一双妖瞳明亮。
“你的力量,仍在你手中。”
土御门伊月思索了一会儿,试探问道:
“……我还能氪金?”
玉藻前:……
坏孩子!
玉藻前揪了揪他的白狐的耳朵,开始赶他走。
“去别处看看,裹好衣服,别忘记自己还在生病。”顿了一顿,他补充道,“你称之为‘崽’的那些家伙都在,先前我没有允许他们来打扰你,现在我觉得你可以见见了。”
被舅舅嫌弃的外甥站在走廊上,裹着一层层的衣服,首先反思了一下自己。
千不该万不该在貌美绝伦的舅舅面前提“氪金”这样庸俗的字眼,如果有下次——
他就改成“魂玉”XD
快乐的皮了一下,他开始沿着走廊慢慢走。这座神社破败、古旧,阴翳不见阳光,同样也十分安静,所以他醒来时本以为只有有限的几个角色跟随他而来,结果听舅舅的意思,是……全部都跟来了?
他又向前走了一段路,穿越一层透明的屏障,耳畔终于响起嘈杂声。
天狐怜惜他的孩子大病初愈,故而布下结界将噪音隔绝,现在他走出了结界,自然听到了属于他的式神们的喧嚣。
“茨木!你是傻的吗?要那个大号的钉子!”微雨之中的房顶上,大江山红发的鬼王正冲下方表示不满,他很接地气的手里拎着锤子,破损的房顶已经补了一大半,雨水将他的红发浸成暗红色,他捋一把额发,看着一手水淋淋青筋直跳。
他堂堂大江山鬼王……!
突然,他看到了站在另一边廊下白发年幼的阴阳师,忍不住狠狠皱起眉,一跃而下。
“喂!不是在生病吗!”红发鬼王的表情十分凶恶,“生病了就乖乖呆在自己的小屋里!你那个房顶可是本大爷好不容易才补好的!玉藻前根本不让我们靠近你!”
土御门伊月脑中竟然很自然的浮现了携着孩子的狐的习性,孩子生病或受伤期间,确实不会容许旁人靠近的。
他理应不知道这些东西的,他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而已。
“原来是酒吞补的房顶……谢谢。”他笑了笑,鬼王的凶恶表情维持不下去了,皱着眉蹲下来认真端详他一会儿,“啧”了一声。
“怎么这么小只的……”
红发鬼王又捏捏他身上,摸到厚厚的衣服,脸色缓和不少。
“是花鸟准备的衣服。”土御门伊月仰起头,鬼王勉强点头。
“女人总是比较会照顾人。”
“酒吞在做什么?”他问道,“这里的房子都坏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