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敢戳你啊啊啊啊啊!!!
于是源义衡和御门院晴明在这天半夜,都收到了最新的情报。源义衡看着眼前的画面,半是幸灾乐祸半是心有戚戚。
他就琢磨怎么老有人试图招惹小混蛋和小混蛋家的式神?还是平安京好,大家都已经把小混蛋从人的范畴里划掉了,就算小混蛋有一天宣布他能把月亮整成方的,辉夜姬绝对能掏出剪子咔嚓嚓剪月亮。
就是不知道那个御门院家的还有没有脸来找他……
御门院晴明一阵没脸,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画面中那个抱着枫叶的甜美小姑娘,人越多她越浪,最喜欢一打多,奴良组的妖怪们都开始嗑瓜子围观了。小姑娘经过的地方,场面惨不忍睹,全都打了厚厚的马赛克。
小姑娘清理完最后一个式神,清清喉咙,响亮的说道:
“你他——哎呀不可以说脏话!”不说脏话似乎令她有些苦恼措辞,不过很快,她又笑盈盈的开口。
“再来,叮爆头哦~”
本来准备好一堆吹捧措辞的御门院家阴阳师们:……
御门院晴明:……
“这是哪里来的妖怪?”他面无表情的问道,“这么强大的妖怪,还有她背后奇妙的灵体,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
御门院家的阴阳师面面相觑,可他们还真不知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妖怪,要说这是奴良组藏起来的底牌,怎么不带去远野对抗更强大的土蜘蛛?
“我斗胆猜测……”一名阴阳师颤巍巍的开口,“好像是从那个名为土御门伊月的阴阳师到来开始,我们在对付奴良组上面连连碰壁。”
“可能……”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整个人也缩着,“可能是那个阴阳师的式神……”
这么强大的妖怪,居然也甘心给阴阳师当式神?御门院晴明神色微沉,一番权衡之后,终于还是选择舍弃魔王的小锤。
“等我拿到萤之剑,土蜘蛛也对奴良组造成重创,现在他们获得的优势根本不算什么。”他张开手拂过面前的虚空,呈现在他眼前的画面是地狱中的景象,他的手下无比谦恭的向他致意。
“不会等待太久了,等土蜘蛛返回,我就会在京都打开地狱之门。”
“到时候,你们将重返这世间。”
他的手下在另一边感激涕零。
“全仰仗晴明大人提携!”
自以为安抚了手下,又能笑看一时不利的男人收起画面,步入一旁已经配置好的池水中。池水呈现浓稠的血色,里面混杂着御门院家穷尽心力为他搜集来的珍贵药材,用来稳定以及温养灵魂。
他闭目感受着灵魂深处的变化,脚步声接近,有人跪在地上向他汇报。
“大人,醉梦长卷已经到手,幸不辱命!”
好,一切还在向他规划的方向前进,果然只是暂时失利而已。
御门院晴明彻底放下心来,他全然不知,在他地狱手下的那一边,刚刚回答了他的话的“忠心”手下,已经浑身颤抖的向王座的方向跪了下去。
“已经……全部按照您的吩咐……”
“唔……”王座上的青年慵懒的应了一声,他一抬手,头顶饮料托盘的蛇魔飞快游走而来,灵巧的尾巴卷着杯子给他倒了一杯可乐,末了还丢两块冰。冰块坠入杯中发出清脆的响声,让跪在下面的恶鬼身体一抖,险些当场哭出来。
这个煞星驱动蛇魔把他们从藏身之处一个个赶出来,集中到一起,不要他们臣服,反而让他们保证与外面那个御门院晴明的联络,务必让对方相信地狱安全无事,只要拉开地狱大门就会彻彻底底占据上风。
占个屁啊!全被俘虏了好吗!
不知道也根本不想了解他们辛酸的心路历程,八岐大蛇悠然喝了两口冰可乐,惬意的舒一口气。
“滚下去吧,露了馅让你们好看。”
“是、是的!”
恶鬼连滚带爬的跑了,王座上的青年睁开双瞳,与此同时,宫殿天顶上亦浮现一只巨大的俯瞰之眼,竖瞳微微转动,最终无声凝望着一切。
所有人的动向都在他眼中,他看着御门院家那个冒牌货如何自命不凡,看着土蜘蛛如何潜伏在深山之中养伤……最后他合上双眼,嘴角勾起一个十分恶劣的笑。
冒牌货将来拉开地狱大门的那一刻,想想就有趣。
第145章 抱月龙槐(完)
奴良组总部遇袭,土御门伊月这里却依然岁月静好。
他们住进鹤妖们搭建的树屋, 树屋建在很高的枝干上, 每日清晨都仿佛在云海之间醒来。那枚木心自从到了鹤妖的族地就一直温温的发出光芒, 揣在怀里很暖。土御门伊月把木心给鹤妖们看了,鹤族长者见木心完好无损, 心中十分安慰,做主将木心给了奴良组。
龙槐已死,木心不过是个念想, 如果能够让前代奴良组的总大将恢复健康, 想必龙槐有灵也会觉得安慰。
这便算是结缘。
阴阳师很重视结缘这件事情, 既然使用了龙槐的木心,那么就必定要去龙槐所在的那座山上道谢。于是土御门伊月和奴良鲤伴一大早就起来, 小纸人为自家阴阳师捧来暖和的衣服, 是赏樱之旅时出的那套皮肤金月暗羽, 有围巾又厚实, 是非常理想的选择。
他没有戴帽子,推门出去, 树屋淹没在一片雪雾之中。半妖正在跟两只鹤妖说着话, 突然心有所感, 他抬头向土御门伊月的方向看来——
披着黑红狩衣的阴阳师站在高枝上,呼吸间带着白雾,围巾是很雅正的暗红色, 缀着星星点点的闪亮碎金。阴阳师蹲下身,有点笨拙的踏在鹤族专门为客人准备的阶梯上, 慢吞吞一点点的挪下去。
真可爱。奴良鲤伴就笑了,他对鹤妖告了别,在土御门伊月落到地上之前伸手把他抱下来。终于脚踏实地的阴阳师松了一口气,远野天寒,到处结冰,行动起来得小心,也不是他乐意一点点挪动的。
“山路更难走,不如……”奴良鲤伴本想提议让土御门伊月乘坐白藏主上去,结果土御门伊月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是态度问题,他拿了龙槐木心,感谢的时候心不诚,他自己都过不去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我能走上去,可能会慢一点。”
奴良鲤伴也就没有阻拦,他牵着土御门伊月的手免得打滑摔倒,远野的地图早就记在他心底,也就不需要什么带路人。他们从鹤妖的族地走出去,慢慢行在深山里,大片大片剔透的冰凌花在枝头挂着,随风发出清脆的声音。
“远野没有别的季节,只有春和冬。”奴良鲤伴拨开前路的灌丛,让土御门伊月先过去,一边说道:
“所以一到那个日子,远野的植物和动物就会拼劲全力的开始生长,一夜之间整个区域都会被绿叶和花鸟淹没,仿佛变成了另一个地方。”
“可是龙槐不同,龙槐一年四季都有绿叶。”
槐树本来不是常青的树种,可是龙槐是妖,于是可以在冰天雪地之中仍旧绿意欣然。他立在鹤族的峰顶,听一年四季在他枝干上碰撞发出的回声,鹤的翼掠过他沧桑的眼睫,他甚至记得每一只还活着或已经死去的鹤。
他像是鹤族最德高望重的长者,静静注视着世事聚散,千年,乃至下一个千年。
但是……
缘到深处便是劫。
“鹤族喜欢在这里举行那些小鹤的成年礼,他们围着龙槐,鹤族的女孩们会起舞,那场景十分美丽。”
鹤族少女们将白羽装饰在发间,长达数日在龙槐四周欢闹。成年礼十年一度,那是龙槐最快乐的日子,他被鹤的羽翼所拥抱,少男少女们低低向他倾诉心底的小秘密,龙槐绝不会告诉任何人。他只是注视着,注视着,看着所有人,却仿佛没有看任何人一样。
因他本是龙槐,是一动不动的树,哪里都去不得,谁人都无法拥抱,他只是……
看着而已。
土御门伊月看到了。
群山之巅,龙槐枝干遒劲嶙峋,虽死不朽。他极力向上伸展,拥抱流云,拥抱苍穹,拥抱远野的晴与雪。土御门伊月看着龙槐本体的姿势,那些枝干的姿态略有扭曲,像是……
“月亮升起来的时候,龙槐的枝干会隐约的抱住月亮。”奴良鲤伴似乎是很认真的在模仿一样,把土御门伊月抱起来举了个高高。
“像这样。”
土御门伊月忍俊不禁,不过转瞬,他的心情又略微沉重起来。不同于奴良鲤伴可以抱住实体,龙槐那样努力的伸出枝干,也不过能形成一些视觉上的错觉,那些枝干围绕之中,其实空空如也。
“龙槐原本不长这样子的。”奴良鲤伴的声音很轻,“活得久的鹤曾经告诉我,他是从月姬的成年礼开始,逐渐将自己扭曲成了这般模样。”
鹤族公主的成年礼,群妖狂欢。他们竭尽全力的布置了美妙的场景,使周围的树木上都挂上银纱。银纱亮晶晶倒映着星河与月光,可这些都及不上被鹤族少女簇拥而来的那位公主。月姬,月姬,月之爱女,她简直像从月亮上坠入人世般美丽,她是落在地上的明月。
起舞的鹤们飞起来,翅声响彻群山。而一扇一扇羽翼在龙槐面前挥开,他像以往一样记忆着每只小鹤的面容,错落的黑白羽突然一齐四散,众星捧月般起飞的,是鹤族的明月、鹤族的公主。
公主对龙槐明媚的微笑,她落下来,黑白羽交错如琴键,向龙槐轻盈下拜。
天地之间于是只剩了这轮明月。
是缘,是劫,是求不得放不下后的意难平。
龙槐重新开始生长,他将自己倾斜成合适的角度,无论从哪个角度看来都像是拥抱着明月一样。他拔下自己的叶子,将它们散在原野的风中,去追逐公主的长发和翅翼。寒潭照见公主的影,他便觉得寒潭美丽;鸟雀鸣唱了公主的名字,他便觉得雀鸟乃是天地间第一等可爱。
不不,第一等可爱是他的公主,总爱坐在他枝上眺望远方的云海。
【龙槐,哪里有什么呀?】
公主笑问道。
龙槐说不出口,只能寻了很多鹤曾对他说过的话,来告知公主。
他说山之外有春,有花,有人,还有如他一般的槐树,天一寒就会落叶子。
【那,也有星星吗?】
公主仰望头顶的星空问道,小腿轻轻晃着。
【星星是什么地方都会有的。】
龙槐答道。
公主就笑了。
【真好。】她说,【我喜欢星星。】
公主喜欢星星,所以公主最后跟星星一起走了,他孤独的站在山顶,夜幕下落了雪的琉璃世界之中,他冷得瑟瑟发抖。
这么的冷,公主会冷吗?
这是有两只鹤在他近旁说着话,笑语晏晏的。
【每隔几代,就会有鹤去到外面,一直未曾变过啊。】
【是啊,简直像某种命运。】
命运……
他怅惘的望着月亮,原来是命运夺走了他的小公主。
恶妖去来肆虐,鹤族关闭族门与世隔绝,他很久没有收到外界的消息。他焦急,可他不能说又不能动,只能夜夜站在山顶,枝干伸展,试着将他的月亮抱紧一点。
紧一点,小公主不会冷。
紧一点,小公主会安全。
他厌憎命运,所以在一只萤找来时,他给了长生的方法。他觉得萤宛如昔日的他自己,也是那样炽烈的爱着,爱着一个永远不会回头看自己的人。
然后他得知了小公主的死讯。
鹤族在龙槐之下为公主举行了葬礼。
月亮般的公主闭目躺着,羽翼柔软的铺在两侧,好像下一秒就会扇动起来,跳起令四周山野泠泠作响的舞。然后天女也起舞了,在嵯峨野上,面前就是痛苦悲鸣着的恶妖去来,而天女袖中,萤之剑熠熠夺目。
他心中大恸,原来到头来,谁都没有逃过命运。
明月于他,永远是一场触之不及的美梦,他怀抱冰冷的幻觉,以此慰藉的余生终于也难以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