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了书房坐下,贾政脸上似忧似喜,道:“今日我见到了四阿哥。”
“啊?”贾环愕然,一是不明白为何四阿哥会见贾政,二是不明白贾政为何要对他说这件事。
贾政道:“你何时又去户部还了十万两欠款?”
“十万两?”贾环也是一愣,他这几年挣得钱,加起来不过两万两,哪里来的十万两,想了想道:“在回府前,我曾交代庄头将我名下的两处庄子处理一座,随他是卖是送……许是他把庄子卖了。”
贾政虽觉得贾环对那庄头也太过信任了一些,且不明白他为何要将好好的庄子送人,但他私心不愿过问儿子的私产,便也不多问,只是见这个从小被自己扔去寺里吃尽了苦头的儿子,将价值十万两银子的庄子说送便送,得了银子也毫不在意的拿去还了欠款,心中又是愧疚又是骄傲,道:“如今四阿哥掌管户部,便是这十万两惊动了四爷……环儿果然有先见之名,听四爷的意思,清理户部,势在必行。”
说着,脸上现出忧色来,清理户部……家里的银子……眼见大祸将至,可家里这些人……唉!
收拾心情,道:“四爷说他将在皇上面前保举我,问我可愿调去户部……环儿,你认为呢?”由于贾环前次的先见之明,也由于贾环抬手便是十万两,让他不再将贾环当成一个单纯的孩子来看,开始征求他的意见起来。
贾环想了想,道:“去户部?万万不可!”
贾政道:“难得入了四爷的眼,若是拒了他的好意,只怕……”
贾环道:“父亲,四爷招父亲入户部,无非是为了清查户部做准备,若父亲真去了,一则到了清查之时,户部必是首当其冲的,否则户部连自己的官员欠账都不曾收回,何以清查别人?二则,清查户部的官员必须铁面无私,手段强硬,讲不得半点人情……否则只要有一便有二,到时候清查户部将成为一个笑话,父亲向来交游广阔,到时定是拉不下面子的……这时候拒了四爷的好意,总比关键时候坏了四爷的好事强啊。”
贾政一愣,陷入沉思。
贾环道:“父亲只需跟四爷说,家中筹款困难,想必四爷必会体会父亲的苦心,若是能帮父亲谋一任外任,避免到时候在风口浪尖就更好了。”
贾政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只能如此了……唉,环儿这般聪慧,真的不愿参加科举吗?”
贾环连连摇头:“不要不要,我喜欢睡懒觉。”傻子才去做官呢,累也累死了。
见儿子这般惫懒,贾政下意识便要责骂,但不知怎的有些舍不得,只得喝道:“回去念书!”
贾环在心里嘟囔一声“过河拆桥”,哦了一声准备回房,贾政却又道:“你方才给宝玉说的方子到底是什么,怎不写下来,若是万一他记错了一味,岂不坏了人的性命?”
贾环道:“哪有什么方子,那秦钟不过是太过娇养,又被吓的吃不下睡不着才成了这幅模样……我让他住去铁槛寺,采露水每日泡澡去了,既解他的心结,又对身体有益,然后挑挑水、劈劈柴什么的,人一累,便吃的香,睡的着,便什么事都没了。”
贾政一想也是,心中对这秦钟更是没了好感,又觉得贾环这般机敏,却无意功名,着实可气,没好气挥手让他退下。
一连数日,贾政忙得脚不沾地,贾环除了检查功课时见了一次便再没有见到了。数日过去,贾政谋外放的事还未见定论,却得来另一个好消息,贾环的大姐,王夫人嫡亲的女儿贾元春晋了贵人,成了宫中的主子娘娘了,这可是天大的喜事。
霎时间,荣国府内一片欢欣,王夫人的病一夜之间便得以痊愈,又重新执起管家的大权,便有几位刚上任不久的管事因玩忽职守被重新撤了下去,贾母对此似乎一无所知,整日带着宝玉和探春惜春几个做耍,安享天伦,内院中一片和谐。
紧接着贺喜的人不断上门,府中热闹非凡,一片繁华景象。
只贾环先是发现自己的伙食一日比一日晚,而后林太医开的食补方子也撤了,只道连老太太的饮食也没有这般日日单做的道理云云……再来连出门的车马也不易叫到了。
贾环虽不介意这些,但对内院这些扒高踩低勾心斗角的把戏着实厌烦,便在贾政难道清闲的一刻,去寻了他只道:“……以往每到冬日总要去温泉庄子避寒,如今已经比往年晚了,再不去恐又要病发。”
贾环最近的冷遇贾政也知道一些,但是如今王夫人风头正盛,连贾母都避其锋芒,贾政又不好总盯着后宅的事,提醒过王夫人几次也就罢了,此刻见贾环提出来要搬去温泉庄子,心中对贾环的歉疚之意又起,道:“庄子里面到底简陋,不若我寻人先去替你修葺一番,再搬去住如何?”
贾环摇头道:“一是时间上已然不及,若要修葺,也要等明年开了春才好,二是那庄子已是既舒适的,我令庄头卖掉的那个庄子并不是我常住的,也能卖出十万的高价来,我常住的那庄子比那个要好的多,不比家中的环境差,父亲不用担心。”
贾政一想也是,又心中难受,这孩子在外十万两的庄子也卖了为家中还债,在家里却只住这么一个小院,偏还要受嫡母的气,索性道:“那也罢了,我后日轮休,再多请一日假,到时亲自送你过去。这两日你好好收拾,要带什么东西,列个单子出来,我去着人给你准备,要带哪些下人,也要先想好。”
贾环也没想到贾政竟肯亲自送他去庄子,先是愣了一愣,道:“我不想带府里的下人去……父亲,我在庄子里有两个惯用的小厮,我回来的时候带他们回府好不好?”
府里的下人前程都在王夫人手中,有他们跟着,一举一动总瞒不过她去,贾政也不愿贾环在外有庄子的事情被王夫人知道,道:“既你不愿带他们,也随了你,那两个既然是你惯用的,带进府也好。”心中已想着去了总要见见这两个小厮,看看是否可靠,并敲打敲打才好。
回去和王夫人只说要带贾环去朋友的庄子养病,口气中难免便带了不满,王夫人现在是贵人的生母,连进宫请安的资格都有了,正志得意满,不想竟还要受庶子的挟制,心中恨的牙咬咬,口中却向贾政懊悔道,都是自己这几日忙昏了头,前阵子又病着,一时没顾上云云……
贾政此刻对王夫人说话的技巧也有了一定认识,凭她说的天花乱坠也不理,只冷冷警告了她几句,便去了赵姨娘的院子,气的王夫人牙都咬碎了。
既然贾政开了口,又要亲自去送,王夫人自然要把事情办的漂漂亮亮的,所以到了第三天,贾环带着红儿提着个小布包出到二门来的时候,差点被眼前的景象吓到,知道的是贾家公子出行,不知道的,以为谁家嫁闺女呢,装着满满当当的三辆马车,被子、枕头、澡盆什么的也就算了……要不要把马桶也带着啊!
赵姨娘最难过的,她好容易看到王夫人被打压了下去,贾政也难得对她温和了许多,谁知道一眨眼功夫,王夫人的女儿成了娘娘,气焰更高了,然后儿子又要离开,抱着贾环哭的梨花带雨。贾环让她同去,她却又不肯,哄她又越哭越厉害,正焦头烂额间,贾政来了,不过轻咳一声,世界清静了……
贾环松了口气,又好生安慰许久,这才同贾政上了车。
贾政见贾环和赵姨娘在那里使劲的黏糊,早等的不耐烦,见他终于上车,正要斥责几句,却又见他一脸犹有余悸的样子,一上车便挨到了自己的身边,脸上显出几分孩儿的娇憨来,不由心中又是一疼。
这个孩子,从小便长在庙里,唯一一个疼爱他的老和尚也去了,回到府里,王夫人且不说了,祖母不喜,姐姐不亲,好容易有个娘亲,却又是这个样子,比他还大两岁的宝玉在贾母王夫人怀里撒娇的时候,他却要一副小大人的模样去哄他的亲娘,想来想去,这府里唯一能让他稍稍依靠的,竟只有自己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了。
想到这里,心中不免又软了几分——
作者有话要说:还是那句话,既然将红楼和四爷扯在一起,有些东西不得不变的。
比如元春,康熙并不重美色,他后宫能得妃位的,都是一些有资历或者极有背景的后妃,年轻的一下子便封妃几乎没有,从十五阿哥到二十四阿哥的生母的分位都只到嫔,连给他生了三个皇子的王氏,到最后也只是嫔而已,所以突然封妃的事情在那个时候太不可思议了。所以就让她做贵嫔吧……不要太计较啊亲。……已经将贵嫔改成贵人了,大大们原谅我吧。
关于贾政的官职什么的,我去把他改回五品。
唉,我看红楼的时候,被里面众多的人物关系绕的七荤八素,更别提细节了,贾政的官职什么的还是因为要用才百度出来的……可是好基友说,他看了一遍红楼,就能将贾家的族谱抠出来,更别提贾政的官职了,被看出来是必然的……我这才知道,原来看书也是要天分的,为什么这样的天分我没有啊,从来都是走马观花,看了后文忘前文!所以,唉,里面破绽多多是必然的,大家千万包涵……干笑……欢迎指正,提出来俺就改,万一是改不动的,就将就将就吧呵呵。
还有,关于红楼和胤禛等的年龄问题,请忽略了吧,因为我硬把它们绑在一起的,不可能符合的嘛,红楼梦隐射的时间应该是雍正年间吧,可是我都给挪到康熙了,所以,看个高兴就行。
第25章
贾政终于明白,贾环的一个庄子为何会卖出十万两的天价来,原来他的庄子竟然在汤山。自皇上在此建立行宫以来,这里权贵云集,仅地价就高的吓人,有温泉的庄子更是有价无市。
庄子环境清幽,主院修的大方舒适,贾政甚是满意,将下人打发回去,命了车夫第二日来接,亲自陪贾环在庄子上住了一晚,又见了庄头并管事小厮等,见都是妥帖忠心的,这才放下心来,因来接的人还不曾到,便和贾环在厅中喝茶聊天,觉得这山中的野茶,也别有一番滋味。
“这庄子为何要叫陈家庄?”
“大和尚俗家姓陈,当初父亲不许我暴露身份,送我的人又趁我和大和尚见面的时候便离去了,大和尚见我可怜,便对人说我是他的俗家侄孙,又因我在家排行第三,便化名陈三儿,后来置庄子的时候,因大和尚是出家人,便托了人帮我以陈三儿之名办了独户,把庄子置在我的名下,便叫陈家庄。”
贾政听完半晌无言,唏嘘叹道:“是为父对不住你。”
贾环摇头道:“父亲不要说这样的话,没有父亲,哪里来的我,况当初原是我自己要去庙里的。”
贾政不再多说,手在贾环头上轻轻抚过,半晌叹道:“你且先住着,等我下次休沐,便来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