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环神色肃然,王熙凤也收了笑容,道:“环儿你说。”
贾环道:“嫂子可曾听过一句话?叫树倒猢狲散。”
王熙凤一愣。
贾环道:“有树在的时候,树上的猢狲难免也要争抢些地盘食物的什么,但少有猢狲会去做砍树的勾当,因为它们知道,一旦树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嫂子是聪明人,我也不和嫂子兜圈子,年前的时候,父亲查出府里有人往出贷银子,父亲以为这件事已经了了,我知道还没有,只是做的更隐秘些罢了,另外,我还知道府里有人朝府衙里递条子替人打官司什么的……”
贾环低头喝茶,不去看王熙凤变的僵硬的笑脸,道:“这些事是谁做的,还轮不到我来管,只是现在府里是琏二哥哥和嫂子管事,我只来提醒一句:现如今正是风急的时候,便是参天大树,也说倒便会倒,何况是区区一个荣国府……便是半点儿尾巴让人揪到,立刻便是树倒猢狲散的局面,那些事儿,不管是我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不管里面有多大的利,最后立马停下来,便是多花银子赔不是,也必须里里外外都打理妥当了……否则……”
他话音一转,道:“二嫂子也知道,我在外面也认得几个人,消息也灵通几分,到时候若真有个万一,府里的人,有我护的着的,也有我护不着的……”
仍是点到为止,道:“我知道现如今府里困难,这些银子,便当时小弟的一些心意……”
见王熙凤只知呆愣着不接,便顺手放在桌子上,起身告辞出门,没走几步,王熙凤便捏着银票追了出来:“环儿……”
贾环转身,见王熙凤一脸忐忑,道:“嫂子,为子孙计,那些伤天害理的事,还是少做为妙,便是苍天无眼,皇上也是有眼的。”
王熙凤呆立原处,贾环转身刚出了院子,便见贾琏迎面而来,道:“这不是环儿吗,难得有空过来,怎么也不等我回来便走,来,回去坐坐,我们哥俩喝两杯。”
贾环摇头道:“天太晚了,明儿得空再说吧……琏二哥哥,我有一件事儿要求你,可一定要答应我。”
贾琏拍拍脯道:“环儿你只管说,别管什么事,便是上刀山下火海,哥哥也绝没有半个不字。”
“哪有那么严重,”贾环笑笑,低声道:“今儿有人找我还有我出去的事儿,琏二哥哥可一个字都不要告诉我爹!”
贾琏迟疑道:“这个……”
贾环哼道:“才说要上刀山下火海呢,这会儿一点小事都不应。”
贾琏咬咬牙,道:“要是二老爷不问,我就不说,成了吧?”
贾环粲然一笑,道:“琏二哥哥,多谢你。”
转身离去。
贾琏失神半晌,才摇头进门。
同一时间,贾环却叹了口气,他说的话并不是在吓唬王熙凤二人,现如今的确是风大浪急,而他偏偏在此刻入了太子的眼,又和胤禛走到近,不知不觉便会把贾府带到风口浪尖,到时候有拉的有推的,一不小心便会翻了船。若是贾府本身行得正坐得稳,有康熙在背后撑腰,他不担心什么人能陷害了他们家去,但是若其身不正的话,便难说了。
而且太子量小,他让胤禛小心些,自己也不免担心太子这一口会咬到贾府来,同样也担心太子会不会先将他们家踩一脚,然后再来演一出救苦救难的狗血戏码来……
这贾府虽然他看不惯,却是贾政和赵姨娘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若是可以,他不希望贾府出什么事,但是如果自己说的话他们听不进去的话,那他也只有扔下这条大船,带着家人逃生去了。
第77章
虽有了贾琏的保证,贾环还是有些担心会被贾政知道,被责骂几句也就罢了,就怕他整日忧心忡忡的睡不着觉。
事实上他是多虑了,知道今日朝上大变的贾政哪有心思追究小儿子白天有没有好好上学?若论欠款,说来他也算是没还清的一员,听到消息便去了户部报道,户部那个热闹哦,看的他冷汗直流,好在他在户部抵押的有地契等物,竟没有给他也配个账房什么的,只令他按约定之期还款即可。
因此逃过一劫的贾环也就洗洗睡了,第二天一早起来,老老实实念书去。
这一整天倒是过的清净……如果不算胤禛不知从何处弄来的一筐甜橙,胤礽送的一筐香梨,再加上贾政对着这两筐东西狠狠瞪了他几眼的话。
当贾环将香梨全都派送出去,又小气的将甜橙的分了贾政、宝玉和黛玉一人一盘,再在红儿的提醒下也送了一盘去给贾母,然后心满意足守着剩下的大吃时,胤禛和胤禩正在水阁中下棋。
他们下的自然不会是贾环的那种田字格的三子棋,胤禩落下一子,道:“四哥似乎有心事?”
胤禛倒没有心事,他只是在后悔,很后悔……好容易找到机会可以离他那么近,大大方方的揽着他的肩,嗅着那醉人的药香,那后颈的肌肤像最精致的瓷器一般,细嫩光洁,还有那小巧精致的小耳朵,离的那么近……怎么就没有假装蹲不住去咬一口呢?就是不敢咬,多抱一会儿也是好的啊!
越想越是悔的厉害,那种三子棋,只要自己愿意,就是一辈子也下不完啊……自己为什么会被环儿一句话刺激到,就爽爽快快赢了他呢?笨!
“……四哥?”
胤禛一愣回神,发现自己的一条大龙已经被杀的七零八落,眼看就溃不成军了,摇头道:“八弟棋艺精湛,我认输就是。”
胤禩将棋子一颗颗捡起来,收到陶罐中,道:“四哥非是棋艺不精,只是心思不在棋上罢了。”
胤禛不置可否,也开始收拾棋盘,道:“八弟不是为了下棋而来的吧?”
胤禩自然不是,也不兜圈子,道:“四哥可听说过任伯安此人?”
胤禛摇头,道:“在京的官员我认得十之八九,此人莫非在异地为官?”
胤禩道:“他不是官。”
也不卖关子,爽快道:“他原是九弟的一个门人,后来我见他心术不正,便让九弟逐了他出户。此人竟是有几分本事的,不知怎的和三哥搭上了线……”
胤禛闻弦歌而知雅意,道:“你昨儿在朝上说,那些自尽的官员都和一人密谈过……这个人就是任伯安?”
胤禩点头,道:“正是。”
胤禛道:“你说有三哥操控官员自尽来诬陷清查欠款的官员铁证,也是此人?那么他现在在你手中?”
胤禩道:“是此人不错,但说铁证嘛,其实我是没有的。”
见胤禛微微皱眉,胤禩继续道:“任伯安秘密为三哥办事,这件事知道的人极少,而且也找不出证据来,反而任伯安曾是九弟的门人,却一查可知,所以即使我抓了他,只怕会被三哥反咬一口——何况此人狡兔三窟,我并没有自信能抓住他。”
胤禛淡淡道:“八弟主动告诉我你那日在庄子说的话是假的,就是为了让我相信你今天的话?”
‘你看,我把之前骗你的事情都坦白了,你这下该相信我的话了吧?’这其实是一种很诡异的逻辑,可是偏偏有很多人还就吃这一套,不过胤禛显然不在这“很多人”中,他更明白的是,既然能骗你第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一个骗子主动上门戳穿自己的骗局,会为了什么,当然是更大的骗局。
胤禩一愣,苦笑道:“我承认我是说了谎,但是,在大家同上一条船之前,相互试探是很正常的吧?”
见胤禛不答,又无奈道:“到目前为止,我似乎还没有做过任何对四哥不利的事情。”
胤禛淡淡道:“我是太子的人,可你一招顺水推舟,让皇阿玛对太子失望,令我和太子离心……这还不算是不利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