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环终于肯把眼睛睁开,不安的眨巴了两下,道:“阿玛,我想回家吃饭……”既然康熙已经察觉,胤禛他们的目的应该已经达到了吧?后面的事,他还是不要掺和的好。
康熙见贾环惴惴不安的双眸,轻叹一声,温声安慰道:“没事的……老四,先送环儿回去吧。”
——
贾环知道后面的事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消息的来源自不必说,当然是他那个官职不高但是消息还算灵通的爹了。
用贾政的话来说――“捅破天了!”
堂堂帝京、天子辇下,国家最高法司衙门居然放走真凶,由无辜贫民代验正身、代赴法场,被偶尔出访的皇帝亲眼看见。
待斩的犯人年不过二十,却找了个五十三岁的老头儿替死……刑部这些大小官员都是瞎子不成?
是日起,由三阿哥胤祉受命彻查刑狱之事,从步兵衙门抽了一队人马过来,将刑部整个封了起来,接管了牢狱,封了大印,锁了卷宗,刑部大小官员,一概不许归家,呆在刑部接受审查。
“这次不知道又要砍多少颗人头啊!”贾政摇头叹息。
贾环撇撇嘴,道:“那可说不定,你当三阿哥是四哥、四阿哥啊!铁定是雷声大雨点儿小。”
贾政对贾环说了无数次让他远着那些爷,见他还将四哥四哥的挂在嘴边,顿时不悦道:“你见过三阿哥不成,怎么就知道他比不得四阿哥?”
贾环哼一声,道:“我就是知道!”
见贾政张口就要训斥,忙道:“倒是父亲你别事不关己似的,前儿我打听到我们府里有人朝顺天府递牌子代人打官司什么的,回头别给人抓出来做了幌子。”
贾政皱眉道:“竟有这样的事?怎的到现在才告诉我?”
贾环不满道:“父亲整天就稀里糊涂的过日子,什么时候后院起火了都不知道。”
贾政被戳到痛处,顿时火大,狠狠一拍桌子:“怎么和为父说话的!”
贾环顿时收声。
贾政见他低头不吭气,也颇心虚,干咳一声,道:“环儿不必多虑,三爷他们抓的是惊天的大案,些许诉讼小事,不会过问的。”
贾环道:“那可不一定,若是三阿哥真要铁面无私一查到底,说不定这些事倒放过了,但若他只是虚张声势,暗地里包庇那些人的话,说不得就要抓些小事儿了……他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儿,总不能两手空空的出去是不是?抓些小事儿,也能显得他办差细致不是?”
贾政皱眉,暗中思忖,现在王夫人已被软禁,邢夫人就是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儿,贾赦的话,想必是懒得亲自去做这些事的,那么是谁干的便一目了然,道:“你去外面吩咐一声,让小子们寻了琏儿两口子来见我。”
前儿贾环不过随口和王熙凤提了一句,第二日他院子里便清净了一大半,这些贾环还是承情的,转转眼珠子道:“这是之前的事了,琏二哥他们早改了,也去处理了首尾,只没想到刑部会突然出事,这会儿找他们来也是没用的……父亲不如且先看着,三阿哥查刑部总是要用人的,父亲便找个不大不小的管事儿的,塞张银票进去,什么也不说,那些人都是人精,知道该怎么做事,那些诉讼小事,略抬抬手就过去了……只别找太有脸的,省得他拿去三阿哥面前邀功去,也什么都别说,说多错多。”
贾政点头。
贾环又道:“只还有一件事比较麻烦……”
贾政道:“还有什么?”
贾环跺脚道:“父亲忘了薛大哥哥还在府里住着吗?他身上可是有命案的!”
提到薛蟠,贾政也是头疼,当初王夫人被软禁的时候,薛姨妈便没脸再住下去,可是收拾宅子也不是一时片刻的事,后来又借了他们大笔的银子,薛蟠又犯了病,便在贾母的殷切下继续住了下来。
贾政皱眉想了片刻,叹道:“现如今这事儿万岁爷看着呢,谁也没法子,少不得去提醒一二便是,若万一真追究起来,该如何便如何!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便是追究窝藏之罪,也只得认了。”
贾环想了想,这窝藏的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康熙松松手也就放过了,估计也不会拿这个治他爹的罪,他最怕的还是贾政多事,把自己卷进去,现在他能这样想再好也不过了,便不再说话。
贾环不愿牵扯政事,后面的日子便显得格外乖顺,老老实实在家念书,不出大门一步。
转眼便到了插秧的日子,贾环早早去了庄子,却发现自己还是来晚了,他到的时候,地里早就热闹起来了,起秧的,挑苗的,插秧的,虽忙却不乱。
贾环在田埂上转了一圈,发现这些人做起农活来,比自己熟练的多,便不管了,准备回院子,刚转身却是一顿,方才有个背影感觉好生眼熟。
再转过去,却见那个方向一溜子十来个人,只是距离太远,以他的眼力也看不太清,只隐隐看见全是一色的布衣短褂,卷着裤腿,站在及小腿深的水里,弯着腰背对着他,一面退一面熟练的插秧。
“四哥?四哥!”贾环眼睛一亮,大叫:“四哥!”
怕隔得太远听不见,一面小跑过去。
便见站在左手第二个位置的人站了起来,转身对他点头一笑,将手上的秧苗交给旁边的人,上岸便向他走来,步子跨的极大……不是胤禛是谁?
贾环气喘吁吁的迎上去,埋怨道:“四哥,你在这里怎么都不叫我一声?”
胤禛含笑过来,轻轻揽过他的肩膀,他从未在人前和贾环如此亲近过,贾环顿时一阵不自在,终究没有挣脱。
胤禛似对他的反应很满意,揽着他向庄子走去,悠然答道:“方才……我突然就想和自己打个赌。”
贾环抬头看他,好奇道:“赌什么?”
“赌你在那么远的地方,能不能找得到我。”
贾环身子一僵,揽着他的胤禛立刻便感觉到了,低头道:“怎么了?”
贾环仰脸一笑,道:“四哥要赌这个应该和我赌才对,怎么和自己赌起来了?四哥赢了吗?”
胤禛笑道:“自然是赢了。”他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和欢喜。
贾环低头不肯再说话,走了几步,却又忽然惊呼一声:“四哥,别动,蚂蝗!”
胤禛低头看去,只见小腿肚子上一个黑色的东西缓缓蠕动着,贾环已经蹲下来了,伸了手去抓,胤禛见他手指头都在颤抖,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哪里忍心他的手去碰那么恶心的东西,忙伸手拦住,道:“我自己来。”
胤禛用三只手指捏住那东西,使劲向外拽,谁想这种东西越拽便吸的越紧,整个扯成了一条细线,竟也未能扯落,一旁的贾环脸色发白,道:“别拽了……这东西趁它不妨的时候猛力扯下来还可以,若是慢了,它越吸越紧,这时便是拽断了也拽不下来……等我去拿盐来。”
胤禛按住他道:“等你去拿还不如我自己去来的快。”
这里离庄子却还有一段路,贾环怎肯让他带着这玩意儿走这么远的路,一时手足无措,忽然灵机一动,道:“有了!”
伸手便在胤禛腿肚子上一阵猛拍,数下之后,蚂蝗蜷成一团掉了下来,贾环一脚将它踢了老远,又将胤禛的裤腿卷高了些,细细查了一遍,确认再没有第二只,才松了口气道:“我们庄子的人都是这样弄的,一般人家,哪有那么多盐浪费……刚刚手忙脚乱的,竟给忘掉了。”
一抬头,便是一愣:“四哥,被蚂蝗叮了还那么开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