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刘彻 第7章

  纵观古今,政治斗争的目标无非是一个字:利。所谓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要扳倒栗姬,就要断其根本,夺了她最大的依仗刘荣的太子之位,给她来个釜底抽薪。而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立刻在众多下过蛋的妃嫔中相中了王美人作为自己的盟友。

  刘嫖毕竟不是真的老鸨,不会为了荣华富贵将亲生女儿往火坑里推。一来,公主之女的确要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婿,地位不够格的统统退散;二来刘彻这颗蛋不但没有长歪走形,反而可以说是长得很好,让人看着很有食欲。

  馆陶公主越看小刘彻越觉得喜欢,不说分明端正的眉眼,也不说机灵活泼的个性,光是那股子见着亲戚的亲热劲就让刘嫖喜逐颜开。

  “阿娇,我们去玩。”刘彻很傻很天真地拿更傻更天真的表妹作挡箭牌,想要偷溜,殊不知反倒让刘嫖更加中意他。

  刘彻十分清楚将自己牢牢包裹住的窒息视线叫做什么——岳母看女婿越看越顺眼——为此,王美人还特地和他谈过人生理想。

  那天晚上,接待了本来不相熟的馆陶公主之后,王美人坐立不安,斟酌良久,终于找上了自己儿子。

  “彻儿,你喜欢表妹吗?”虽然馆陶公主没有明确提出来,可王美人和美貌与智慧背道而驰的栗姬不同,敏锐地察觉出其中厉害。

  如果是那种喜欢自然是摇头,可王美人不知道自己知道那种喜欢,自己不能让她知道自己知道那种喜欢,而事实上自己这个年纪不可能知道她说的喜欢是那种喜欢,所以自己只能装作分辨不出是那种喜欢而是那种喜欢……

  把自己绕进去的刘彻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王美人看儿子难得冒着傻气的表情,葱葱玉指点了点他的鼻子,笑道:“那,让娇娇给你做媳妇儿好吗?”

  眼前开始循环放送“恋爱自由婚姻自由取向自由”的字幕,刘彻不得不装傻:“什么是媳妇儿啊?”

  “就是你父皇和娘亲这样的,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我才不是明君爹那头种猪!而且,我答应的话是恋童好伐?!

  “可我想和半夏一辈子生活在一起。”

  半夏噗通一声跪倒:不愧是小、主子,心眼还真大不到哪里去……不就是先前笑了他几句么?要是被扣上拐带皇子的罪名,她还要不要脸见人?即便到了阴曹地府也不敢寻亲呐!

  只听刘彻继续说:“娇娇会像半夏那样,每天给我做各种好吃的吗?”

  王美人掩嘴轻笑,挥手让诚惶诚恐的半夏起来。

  以色惑主……呵,犯罪对象的年纪未免也太小了些……

  “会的。”王美人将小刘彻揽入怀中,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部。

  刘彻默念刘彻默念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色色空空空空色色,谁让他的小脑袋挨着的地方又软又绵,原来娘亲太漂亮,也是一种不幸。

  自哀间,忽然听见头顶传来一声叹息:“娘亲啊只求你平平安安地长大……若她心思敞亮,目光长远,便也相安无事……”

  事实证明,指望栗姬头脑清楚智商增加还不如祈求猪肉降价来得实在。

  一天,难得有空过来看望刘彻母子的景帝在用膳的时候提起:“听说你有意和馆陶公主结亲?”

  景帝用了“听说”这两个字,听谁说的?还不是最喜欢上眼药的那个!

  王美人心中一凉:果然没办法安生吗……

  “陛下还在她便如此嚣张跋扈,眼里容不得人,频频猜忌,时常暗中挑拨,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陛下去了,换了朝代,你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

  王娡脑海中飞快地闪过刘嫖的话,面上却若无其事地笑笑:“娇娇伶俐可爱得紧,又难得和彻儿投缘,便和长公主多了些走动。至于亲事,我瞅着彻儿还小,本想过几年再说……”接着,她又像刚反应过来似的问道:“难道是馆陶公主想向陛下探探口风?”

  “她那么精乖的人,哪里需要探我的口风?小时候,但凡她瞧上眼的玩意儿,早动手抢了,也不管对手是谁,耍起混儿来挡也挡不住。”景帝自小与刘嫖亲近,长大了依旧信任这位姐姐,反倒对栗姬说王美人和长公主拉帮结派的抱怨和指控十分不以为然。

  听着景帝毫不在意的语气,王美人悬着的心才放下来,玩笑道:“看不出陛下也有怕的时候,原来馆陶公主是和我先礼后兵呐,早就对彻儿上了心,也不知道娇娇长大了是不是也这般模样,否则彻儿可要头疼了。”

  “兴许我们的彘儿乐在其中呢……”

  “呀,这话怎么也当着孩子的面儿说?”景帝挨了一记粉拳。

  刘彻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美人娘在嗔怪起来的时候最有风情,黛眉微蹙,明眸虚张声势地瞪着,带着良人姗姗来迟的哀怨娇嗔,嘴角又分明是发至内心的欢欣,端端表现出女子愁肠百结偏偏情不自禁又爱又恨的模样,立刻麻痹了明君爹的神经。

  饭也不吃了,话也不叙了,夫妻双双把家还。

  独留被敲定娃娃亲的当事人之一以仿佛要将整个大汉朝吃空的狠劲扒饭。

  注:刘嫖是汉景帝的同母姐姐,长公主,陈阿娇之母。她行事彪悍,不仅给景帝拉过皮条,还给汉武帝进献过小倌。刘嫖丈夫在世时就已经有一个面首(同情她丈夫),名叫董偃,把人家从十三岁养到十八岁(……还玩养成,KAO之)。董偃相貌英俊,为人潇洒,性格温和,才华横溢……总之是被汉武帝看上了,后来东方朔列出了三条杀董偃的理由(丫吃醋了吧)。虽然汉武帝没舍得,但董偃逐渐失宠,三十岁就死去,与馆陶公主合葬在了一起。

  第十一章 储君之争

  天禄阁,田蚡带伤上工,为了弥补看顾皇子失责的错误,刚能下地,他便迫不及待地回来上班了。

  “舅舅,伤还疼吗?”刘彻有些过意不去,毕竟这个舅舅平日里十分疼爱自己,又是因为自己出宫挨的罚。所以,除了王美人送去宫廷秘制的伤药以外,他还让半夏隔三差五地做些吃的送去,聊表心意。

  “看不出,彘儿刚定下亲事,就有大人模样了。”

  田蚡哪壶不开提哪壶,一下子戳中了刘彻的痛处。

  “舅舅好久没来了,都没人和彻儿蹴鞠。半夏,去常宁殿把鞠拿来。”

  田蚡连忙讨饶:“使不得使不得,伤筋动骨一百天。要不是灌家送的特制金疮药,你舅舅我还得在床上躺半个月呐! ”

  “灌家找着你了?”刘彻愕然。

  回想起前来探视的灌夫一口一个“舅舅”,田蚡哭笑不得:“现在整个长安城都知道胶东王和大汉恶少拜了把子,天生海量,千杯不醉。听见灌夫小子登门的时候我也不信,可他一拳就把家丁撂倒,一脚就踢飞了房门,硬是把金疮药塞到我手里,还说要去和陛下理论理论……”

  半夏笑开:“还不是因为殿下说了‘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的醉话?”

  刘彻暗叫不好,当天酒楼里只有他们四人,田蚡和灌夫都醉了,自己也迷迷糊糊记不太清楚借着酒劲说了什么,只有半夏是从头到尾清醒着的。

  果然,田蚡眯起小眼睛,回味许久:“和时下流行的骈文歌赋不同,不甚对仗,押韵不通,不过,多念几遍,倒觉得格外酣畅痛快! ”豆子般的眼睛灼灼发亮:“彘儿,这歌赋你从哪里听来的?”

  “不记得了。”刘彻借尿遁逃了。

  可他忘记把半夏带上。

  半夏骄傲道:“这是唐诗,才不是什么歌赋呢! ”

  “诗?”田蚡奇道,“自《诗经》以来,诗体皆为四言,至战国灵均(屈原)作楚辞,虽然是七言,却无‘之’、‘兮’二字,怎么会是诗呢?”

  家喻户晓的传世名作被指责不是诗,李太白听了会哭的。

  其实田蚡的看法并没有错。诗主要分为古体诗与近体诗,诗经、楚辞和汉乐府属于前者,唐以后的均是后者。

  半夏一听田蚡污蔑自家主子,立刻急了:“诗是殿下作的,殿下说它是诗就是诗! ”看着田蚡不信的表情,半夏摆事实讲道理指出佐证:“殿下周围除了美人与郎官以外,只有我粗识几个字,若不是殿下自己作的,还能从哪里听来?”

  “哈哈,想不到我外甥是个天纵奇才! ”

  待看清田蚡乐得手舞足蹈的模样,半夏才醒悟自己中了激将之法,咬着嘴唇跺着脚,又急又气。

  “你怕甚?我是他舅舅,又不会害他?”田蚡失笑。

  “我一小小婢子,见识浅薄,不能和您比,可木秀于林的道理我却是懂的,很多话说了,您未必相信,可我看得出来,殿下在宫中并不快活。他曾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我知这宫殿必是关不住他的。这些话,本不该由我这个奴婢来说,在殿下身边待了两年,多少也看出点门道。这整个汉宫,谁也看不透殿下。”当今天子亦如是。

  田蚡震惊于半夏张狂的语气,不知不觉收敛了笑意,看向这位俏丽宫婢的目光不由多了几分尊。他自问看着刘彻长大,却也摸不透小娃娃的心思。

  真命天子。

  这四个大字在他的脑海里炸开,如醍醐灌顶,浑身上下都像是浇了冰水,又放到火上烤,时冷时热,折磨不堪。

  敬畏,恐惧,震撼,激动……种种情绪在田蚡胸口翻滚,半天说不出话。

  “彻表哥,今天可以不玩丢手绢,玩别的吗?”馆陶公主提溜着阿娇又来串门。

  “为什么?”

  “这新绢子是娘亲绣的,不能再给你了。”

  “……”原来不傻。

  刘彻尴尬地假咳了两声,问:“你会蹴鞠吗?”

  “嗯,会一点。”

  古风淳朴,男女之间较为开放,诗经中甚至有“舒而脱脱兮、无感我帨兮、无使尨也吠”的句子,大意是:别鲁莽,表掀人家裙子,小心惊着看门狗啦!

  不但是和jian,地点还在野外,可见其民风彪悍,女子会踢球自然也不算什么。

  馆陶公主打发了俩孩子:“去那边玩,也别跑得太远了。”

  远远的,刘彻回头看了一眼,王美人做着女工,面带笑意,与馆陶公主相谈甚欢。

  馆陶公主得意地笑:“栗姬的善妒之名已经传遍整个长安。”

  王美人淡淡地笑着:“陛下跟前的奴才宫婢都不是多嘴的。”

  馆陶公主笑得自信:“如果是我亲自出马呢?”

  王美人的嘴唇翘起:“那便祝公主马到功成。”

  其乐融融的场面硬是让远观的刘彻脊背发凉。

  似乎,只是在拉家常而已……他自欺欺人地想。

  日子照过,可他分明感到了不同,仿佛有什么东西潜移默化地影响着汉宫的生活。在栗姬身上,这种表现最为明显。

  每当景帝前脚踏入常宁殿,栗姬本人或她的代表都会后脚跟上,用各种理由搞破坏。

  栗姬排挤王美人的手段很直接,借口无懈可击依仗不可撼动筹码不容小觑,那便是——太子。

  太子熬夜读书一双眼睛肿了,有请陛下;

  太子思父成疾只吃了半碗米饭,有请陛下;

  太子外出少披了件衣裳得了风寒,有请陛下;

  太子病中脆弱不肯喝药还把碗砸了,有请陛下;

  太子……

  看不出来,“陛下”原来还是一味治疗眼疾促进消化祛热退烧抵抗抑郁包治百病的万灵丹。

  虽然每次约会被破坏时王美人都好脾气地笑笑,不仅主动宽慰景帝一番还亲自将景帝送到门口,使这一年的同床时间骤然下降到只剩下去年的零头。

  栗姬得意洋洋,为成功驱逐一只狐狸而欢欣鼓舞,摩拳擦掌地收拾新进宫的家人子去了。一时间,宫里上下都忌惮她三分,可她完全没有发现,景帝脸上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了。

  不去看那个闹心的娘,景帝对刘荣这个太子还是比较满意的。年方十八,饱读诗书,沉稳寡言,足以独挡一面。虽说性子还有些怯懦,可做个守成之君,是绰绰有余了。等自己收拾了各地藩王,平定匪患,留给儿子一个太平天下。更关键的是,那时候,母亲应该已经百年,梁王这个弟弟也就安安分分的了。没了母亲撑腰,窦氏外戚不足为虑,自己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将他们连根拔起。

  他其实是个孝子,真的。

  如果景帝知道自己先窦太后一步见阎王,并且自己的血脉遭到了母亲和弟弟的无情追杀,不知道还会不会如此顾及母子亲情。

  问了太子的功课,案上已经摆好了饭菜,刘启一尝,思绪立刻飘到了王美人那里。

  不怪他身在曹营心在汉,桌上的每一道菜,都让他想到在王娡彘儿一家用饭的情景。

  通常每户人家都有一道妈妈菜或奶奶菜,算是家庭特色,别的地儿吃不着,在家里常吃不觉得,可身了异地或重归故里时尝到,顿时会升起一股怀念、温馨之感。

  同理,汉宫里的新菜都出自常宁殿之手,这盘还没吃厌便又端出一盘见所未见的佳肴,独占一个奇字,手艺稍显不足,而在半夏拜御厨房厨宰李嬷嬷为师后,唯一的弱点也补上了。王美人此举可谓牢牢抓住了景帝的胃,造成了即便人不在景帝身边,影响力却不减反增的惊人效果。

  彘儿吃这道一清二白吃伤了,一见着整张小脸就会皱起来,可怜兮兮地摆手,喊着“拿走拿走”。

  娡儿最爱这个脆皮豆腐,就着特下饭,看不出那么细的腰身居然能吃三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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