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刘彻 第34章

  “你替测字的那个人,一定是位贵人。”

  “贵到什么程度?”

  “皇亲贵胄。”

  “他想问什么?”

  “前程。”

  两人一问一答,无比流利,梁王突然哂笑:“泛泛而谈,也称得上是神卦?”

  东方朔也不恼:“他心头压了一件事,颇为踟蹰,所以想问凶吉。”

  “那么先生的意思是?”梁王终于动容,虽然他竭力控制自己的急切,但在一大一小俩人精的面前,却是无处遁形。

  “你看这一字,下笔颤抖,似蛇似龙,恐怕画虎不成,反类其犬。”

  梁王目露凶光:“你不会算错吧?”

  东方朔毫不客气:“阁下是希望我算错了。”

  “卦若不灵,不用卦金,”东方朔甩了甩袖子,“慢走不送。”

  待挖封建主义墙角的梁王难掩失落地离开,刘彻足下生风,春意满面:“真是大快人心,东方,我们今天要好生庆祝。”

  东方朔静静看着刘彻,那张喜怒不定的脸上是彻底崩坏了“明君”“君子”等词的促狭与得意。

  他惊叹于这个月朦胧鸟朦胧心也朦胧让人看不真切的少年太子,也会有毫无伪装的一面。

  他更惊叹于善辩又善变的自己居然会产生惺惺相惜的错觉……果然是饿过头了。

  闻到桌上的香气,小司马主动下来帮忙解决剩饭剩菜。

  此番来,刘彻就是想让东方朔尽早把卖身契签了。“先生不日就要启程到长安,要不要我帮忙收拾?”

  小司马一脸紧张,连忙翻开书简竭力寻找:“什么时候说过的,我怎么不知道?”

  “……”东方朔吃干抹尽,立刻变了嘴脸,笑道:“依我看,公子是等不到我了。”

  他仰头望天,示意刘彻看去。

  一只白鸽在上空盘旋了,在刘彻惊喜的表情中落地。

  “阿嫣来信了!”

  刘彻脸上的笑意尽收,韩嫣的信很长,将京城局势的变化悉数告之,刘彻终于明白梁王为什么会到厌次了。

  韩嫣通过王皇后,将太子遇刺的消息秘密传递给景帝,景帝大怒,却勒令所有知情人封口,暗中派人调查,同时批准了梁王回京看娘的探亲假。

  可窦太后对刘武的感情,那是整个大汉朝都知道的秘密,夹在这三位母子之间,又涉及皇位之争,得罪任何一方都将身首异处。查案之人带着一颗没有底气的心,去查一场没有底气的案,任谁都能知道结果。毕竟,大汉朝只认皇帝和汉律的硬汉,只有郅都一个而已。

  景帝要对梁王下手的消息一走漏,窦太后茶饭不思,白天恍惚,梦里恍惚,辛酸地哭了又哭。

  到刘武朝请之日,与往常一样,景帝派出天子仪仗郊迎梁王。但是,当汉使抵达效外时,左等右等,就是不见梁王,最后惊慌失措地回去报告:梁王失踪了。

  这下刘启慌了,窦太后傻了。刘启慌是慌在刀都已经磨好人却不见了,窦太后傻是傻在以为景帝也玩起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暗杀。

  听着窦太后嘹亮的哭声,景帝觉得很冤枉,梁王明明不是他杀的,现在他玩失踪了,此等罪过却要戴到他的头上,他母亲实在是太不讲道理了。

  就在离心的母子两人一个泪眼相对,一个怨望无语时,突然,有人禀告:梁王回来了,正在未央宫的北门。

  于是,窦太后和刘启当即奔往北门。果然,梁王在也。

  梁王自认有罪,不应受天子车驾之效迎,更无颜消受刘启的厚待,便在即将入关时,改为乘坐布车,偷偷潜入长安,来个先抑后扬,以表谢罪之意。廉颇负荆请罪,刘武背上负的不是荆条,而是刀斧和砧板。大意是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其中诚意,溢于言表。

  他这成功的一幕表演,让在场所有不知内情的人,全都感动了。

  景帝不得不也跟着感动。

  他明白,自己已经失去了杀死刘武的时机,看看形容枯槁没几天活头的母亲,再看看负荆请罪仿佛有无限委屈的梁王,只好赦免了梁王的罪过。

  东方朔见刘彻阴晴不定,一计落空,可再生一计,却也不致于这么失控:“长安出了什么大事?”

  “看来真的被先生料中了,父皇病危,我要先走一步。”刘彻大步离开,回头又道:“我在长安恭候先生大驾。”

  第四十三章 千里跃进

  然而,厌次这处风水宝地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

  梁王到之前,厌次是个你来了就不想走的城池;梁王到了之后,厌次则变成了你来了想走也走不脱的城市。

  “齐鲁之地,歌舞也别有一番滋味。”梁王如所有诱惑小兔子开门的饿狼,拉着刘彻到处郊游踏青,寻欢作乐,见后者只抱着那只兔王把玩,便问:“太子,是否不喜欢,叔叔可以叫他们换个班子。”

  接到明君爹病危的消息后,刘彻本想暗中叫上太子党们偷偷离开,不想到了城门却惊动了官兵,被梁王拦住,只得假称外出狩猎。梁王发现刘彻一行人纷纷出动,心存警惕,表面上兴致勃勃地与太子一道游玩,同时加派人手紧盯太子党。

  “算了,都一样,没什么意思。”刘彻意兴阑珊。

  “我倒是忘了,太子喜欢骑马射箭,可惜这几天天气不好,改日放晴叔叔就带你出城,让你见识见识真的千里驹,跑得比箭还快呢!”

  刘彻暗喜,出城便有机会,立即露出笑容:“多谢叔叔!”叔侄俩便一边看歌舞,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打发了一下午的时间。

  窦太后与梁王不愧是母子,特别喜欢把太子当小猪养,刘彻如今每天只做两件事:一是吃饭,二是等着吃饭。大宴小宴,觥筹交错不提,有时候睡觉睡到一半,都被热情地梁王以刨尸的狠劲从被窝里刨出来,或到街上吃夜宵,或赏月饮酒作赋。

  刘彻很想告诉他:其实百姓谁也不在乎自己叩拜是猪还是龙,谁有肉吃就跟谁。所以叔叔真的不用为我准备那么多顿最后的晚餐……

  席上,梁王聊起了长安的楼外楼,比较了两地的歌舞风俗,突然问道:“太子离京也有半个月了罢?外头虽好,可新鲜感一过去,终究觉得比不上京里。”

  刘彻猛然意识到自己露出了破绽,一个逃家小孩被长辈捉了个现行,理所当然应该会担忧回家遭受男女混合双打,哪里会像他这样处之泰然?原因要么是这小P孩没心没肺,要么就是太有城府。

  “谁不想回长安啊……”刘彻愁上眉头,幽幽一叹,“可有人不想我回去。”

  梁王暗惊,故作恼怒:“岂有此理,谁敢左右太子行程?”

  “还能是谁?”刘彻盯着梁王,略作停顿,朝着最大妓馆的方向努努嘴,“她恼怒我有婚约在身,回长安之后过不了多久就要与阿娇成亲,所以在使小性儿呢,怎么哄也不愿随我回去。”

  梁王调笑道:“太子说的可是海棠春的头牌念奴娇?”

  刘彻急急为真红颜伪知己辩解:“叔叔!她身世清白,乃将门之后,复仇无门才委身于妓馆,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女子。”

  “叔叔省得。人不风流枉少年嘛,佳人难得,太子怜惜些也理所当然。”

  刘彻又发愁地说:“叔叔说得对,如果我还不回去,父皇一定着急了。”

  “我这是在逗你呢,”梁王听出刘彻想要动身之意,连忙改口,“放心吧,皇太后已经在皇兄面前为你说情了,还命我多陪你几天呢,好让我们叔侄二人多亲近亲近。”

  阴暗的刘彻:亲近尼玛!相爱相杀么?!

  “太好了,回去我就找机会向父皇求情,求他让叔叔多在长安住上几天,好好陪陪祖母。”

  刘彻那副沾沾自喜施恩望报的表情做得太到位,梁王目光一闪,回以喜不自禁的表情:“那就多谢太子了。”

  刘彻这才暗舒了一口气,好在补救得及时,没有令梁王生疑,否则夜里巡逻的士兵就不会仅仅是三位数而已了。

  小司马轻功虽好,可毕竟年幼,送信这样的轻巧差事没问题,可带人逃跑就不行了。

  到了晚膳时候,梁王果然很通透地往念奴娇身上砸了一大笔银子,把她请了过来。

  “对半分。”刘彻对念奴娇摊开手掌。

  念奴娇微微一愣,失笑:“堂堂太子也会短银钱?”

  刘彻无奈:“银两都在老灌他们身上,我叔叔恨不得一辈子都把我软禁在这,哪里还会给我回京的盘缠?”

  秋蝉端着饭菜进来,以永远都不可能给王孙公子好脸色的侠女身份哼道:“最是无情帝王家,且不说太子能否安然抵京,皇帝当不当得成,就说他兄弟有难却袖手旁观,姐姐你还是考虑清楚,要是把所有积蓄给他,谁知道他会不会还?”

  刘彻知道秋蝉心直口快,她是在为李陵的婚事懊恼:“你们俩的事不归我管,得问李陵的爷爷李广和叔叔李敢两位将军。”

  秋蝉不服:“你是未来皇帝,金口玉言,下道旨意什么事办不成?”

  刘彻哂笑。

  历史告诉我们,圣旨其实不值钱。抗金岳飞在收到朝廷的第十二道金牌(红漆金字木牌)之后才不得不班师回朝,感情前面十一道都被军事家职业性的目光无视了是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拿圣旨唯命是从的将军不是好将军,不和皇帝斗智斗勇输了还赌气装病的臣子不是好臣子。

  皇帝指婚哪有那么轻巧的?万幸夫妻和睦倒也罢了,就怕点错了鸳鸯谱,新娘子又是爬墙又是逃婚的死活不嫁,新郎对着一大片泪眼朦胧的红粉知己说自己要被圣旨强了,双方父母结亲不成反结仇,结果闹得两家人家宅不宁,把夫妻性相不和的帐全算在皇帝这个始作俑者身上,作孽哦。

  念奴娇心思缜密,不像秋蝉对李陵一根筋对一根筋,她将早早准备好的包袱交给刘彻,刘彻打开一看,满意地点头,里面整的散碎的银两都有,除了换洗的衣物、打火石外,还有几瓶伤药,以备不时之需。

  一声惊呼撕破了夜的安宁:“不好啦,马厩走水了!”

  梁王惊闻噩耗,立刻扑向刘彻住处,屋子里丝竹声声,唱着妹子想哥哥的歌,却只有女子的声音。刘武二话不说闯了进去,却见刘彻枕在念奴娇的腿上,闭着眼睛听曲儿,他连忙告罪,狼狈地退出来,往出事的马厩奔去。等他赶到,几匹马驹伤的伤,跑的跑,死的死,竟是全用不得了。放火的贼人也早已不见踪影。

  待梁王离去,刘彻立刻换上了秋蝉的衣裳,让兔子跑在前头,假装追赶兔王,明目张胆地遁逃出去。

  府外有霍去病一家接应。

  小霍去病瞪大眼睛:“九哥哥,原来你是姐姐。”

  刘彻:“……”

  这小家伙一直以为刘彻姓“九”,一声声“九哥哥”叫得欢,刘彻见他喊得顺口,就没有去纠正。

  “我是乔装打扮,不想被人发现。”

  小霍去病认真地想了想,虎头虎脑地说:“九哥哥,你不乖,爹说你和叔叔玩躲猫猫。”目露“我很乖哦要夸奖我”的俏皮之色。

  刘彻摸摸小霍去病的脑袋,把兔王塞进他的怀里:“等你长大了,带着它来长安楼外楼找我,我就给你大官做,好不好?”

  霍父拉着儿子要拜:“还不跪谢太子殿下。”

  “时间紧迫,顾不上这些俗礼,你们保重。”

  刘彻扬鞭催马,消失在夜色之中。

  这时候出城,安全是找死。

  宵禁制度汉代一直就有,每晚敲过一更,执金吾就出来巡城,皇城及周边地区以及政府部门,还有大街均不允许有人走动,居民可以在里巷胡同等走走,但不能出来。

  马蹄上裹了厚布,声音沉闷,此时又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刘彻没有被巡城的士兵发现,安全抵达目的地。

  东方朔于睡梦里惊醒,黑暗中传来吱呀的关门声响,以及一步一步朝自己走近的脚步声。

  “在下家徒四壁,既无钱财,也无美眷,阁下还是就此收手,我们就当谁也没有见过谁,如何?”

  “先生这么做不是姑息养奸吗?”

  “小盗为财,大盗窃国,皆为生活所迫,何必彼此为难?”

  东方朔的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睡意,他从榻上起来,点灯,揉了揉眼睛,给不速之客倒上水。

  “太子深夜造访,只能喝凉茶,恕在下招待不周。”

  话里面没有一丝歉意,倒是埋怨夜闯民宅居多,刘彻一笑揭过。

上一章 返回目录 回到顶部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