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琏听他这话大有一去不回之意,忙道:“铺子倒是没有什么,你回家也不过是去个月余,还能离了这儿多久?让春儿暂且看着就是,如今他也有些出息,交予他也很是放心的。”
洛风笑了笑,笑意中有些落寞之意,“我也说不好要去多久,也有可能,去了便不回来了。”
真的要黄鹤一去不复返?贾琏心里觉得这事不对,试探着问道,“你……你和柳兄,究竟是怎么了?你们二人之间,是生了口角,还是起了事端,咱们是朋友,你同我说说,我也可替你分担分担。”
洛风摇头道:“没有什么事儿,你不必介怀。”
贾琏急道:“怎么会没有事儿呢?没有事儿你干嘛要躲开京城跑回老家去?我跟你说,这种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做法,其实又傻又没用。如果你想达到目的,那就得争取,你这样走了,等于是把他拱手送人。你现在置这一时之气,到了以后,有你悔的啊!”
洛风叹了口气,苦笑道:“没什么后悔的,反正我能做的也都做了……那一夜他是又醉又不清醒,第二天一早,他可是比谁都要清醒了。算了,有些事儿强求不得,也该放手了。”
贾琏长大了嘴道:“啊——你你你……你们俩那天晚上,那个了?”
洛风点了点头。
贾琏诧异道:“那不对啊,他要是都能接受和你那个,他后来又闹什么别扭呢?”
洛风道:“我都说了,那一晚上,他只怕也不很清醒。次日一早,他那懊恼不已的样子你是没有见着,我实在是觉得好笑的紧。这半个多月,他对我是避而不见,我也想清楚了,莫要上人家面前去讨那份没趣儿,他既然不愿见我,那我这份心思也该死了。”
贾琏自认得洛风以来,只觉得他面上从未露出过如此愁色,贾琏一贯拿洛风当弟弟看,觉得他活力无穷,是典型的少年不知愁滋味。
结果现在却……
贾琏叹了口气,拍了拍洛风的手背,“真的要回家去?”
洛风笑着点了点头。
贾琏道:“行啊,你既然已经下了决心,我也不劝你了,一路小心些,我给你多备些盘缠,别跟我推辞,兄弟的一番心意。”
洛风闻言有些红了眼睛,低了低头笑着说道:“得了你这么个朋友,也真是我的幸事了。”
贾琏也觉得心里有些难受,如果洛风是因为别的回家去,他心里头大约也只是舍不得朋友而已。可是现在,却是被情伤打击,要离开这块伤心地了。
贾琏想到那晚的事情,自己说起来也是起了些不良作用的,一时间心中愧疚,低声说道:“真是……本来还想帮帮你的,结果却真的弄巧成拙了。”
洛风摇头道:“不怪你,没有缘分,怪不得旁人。兴许……我回家之后,便慢慢将他忘了,然后娶妻生子,各自过各自的日子罢。”
贾琏问道:“那你这次回家去,有没有告诉柳兄?”
洛风道:“没有,也不想说了,这事儿我只同你讲了,在这京城之中,除了你和他,我也再没什么旁的朋友……”
贾琏试探道:“要么,我去跟他讲一声?”
洛风笑道:“我走都要走了,何必还牵扯这最后一下子?好没有意思,你莫要同他讲了,我走的时候,你也不必来送了。”
“那怎么成?你方才也说了,京城之中再没有其他朋友,况且我当初从江宁回京的时候,你也是一直送到码头的。”
洛风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送的越长,也不过越是感慨惆怅。待我到了江宁之后,再写信与你,往后鸿雁往来,倒也是方便的。”
他说完这话之后,低低的叹了口气,贾琏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才好了,两人就这样相对坐着,只觉得四下都平添了几分离愁别绪。
贾琏不管是在前世还是今生,朋友都算不上很多,他这人心思不比旁人活泛,也算不得机灵。在现代的时候,爱好就狭窄的很,来往的朋友圈子只有那么几个相熟的同学,大多的时间都是呆在家里看,上上网。
而到了这儿之后,贾琏能够说得上话的朋友,除却胤祥之外,大抵也就是洛风了。柳湘莲与他虽也交好,但到底不同,如今洛风要走,贾琏只觉得像是心里头掉了个什么东西似的,胸口有些发闷。
“好了,做什么这样一幅神情。”洛风笑着打趣道,“没准儿再相见时,我也是儿女双全,承欢膝下了呢。”
结果到了洛风辞行那日,贾琏还是忍不住去送了送,渡口边上风有些大,洛风穿着一袭白袍,同贾琏笑道:“好了,我这便走了,我这话兴许说的有些多余了,只不过……来日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只管招呼便是。你我之间,没有那样多的虚文,这就别过了!”
说罢,含笑抱拳,仿佛与初到京城时候并无什么分别,转身上了船去。
贾琏目送着那渡船渐渐远去,只见远处江水奔腾,风卷着湿气往脸上扑。
结果,送走了洛风之后,贾琏再见着柳湘莲时,还是忍不住将此事告诉了他。
“回江宁老家去了?什么时候走的?”
贾琏道:“昨日一早走的,他……怕你忙着,就没告诉你。”
柳湘莲怔了许久,神情有些恍惚,又有些不舍,过了半晌之后,他才吁出一口气来,缓缓道:“如此也好。”
贾琏觉得,柳湘莲对洛风也不一定就是没有情意,只不过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缺少一个缓冲铺垫。
所以,让柳湘莲自己静静想想清楚倒也不差,现在他与洛风分开一阵子,兴许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数理精蕴的编纂越发紧张,虽然离着康熙的生辰还有许久,但是不可能真的拖到那个关节眼上完成。修完了之后,总还要再检查,返工,核对,校正。那时候才更麻烦,贾琏只觉得想想就头大的不行。
偏偏在这会儿,几何是个稀罕东西,没有几个人明白,找旁人校对也是不行,还是得亲自上阵。
贾琏只觉得自己天天都累的死去活来,活过来又死过去……
谁想到在这个时候,贾府却迎来了天大的一桩喜事。
“你这会子身子不好,就别操劳了,这些事情放手让旁人打点去罢。”贾琏替凤姐擦了擦汗,皱眉道,“大夫每次都是千叮万嘱的,让你好生静养,这样操心的事情,你实在不该劳神。”
凤姐靠在软榻上,捏了一颗海棠腌渍果子往嘴里送,只道:“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那库里头的东西,单子上分明都写得明明白白,那些人就是寻不着。若是平时,那也就罢了,只是如今,宫里头娘娘有了身孕,多么大的喜事,我若再不上心,回头出了岔子,那可不是小事。”
贾琏是看过红楼梦电视剧的,印象中似乎并没有元春有孕这么一档子事,只是他想着,这一处的红楼梦本就与那原著生了许多岔子,这么一来,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事情虽要紧,也该留意着自个儿的身子,这几日身上觉得如何?可还有什么不适么?”
凤姐有些疲累的阖上眸子,缓缓道:“没什么不适的,要说这不适,也不是这一两日的事情了。我这几日倒也没怎么忙活,不过是提点着几句,让她们不至于没了分寸。说起来,娘娘可真是个有福气的,这两年正得宠呢,如今又有了龙种,若是再生个阿哥,啧啧,那可真是……”
贾琏对这事却有些不以为然,元春有了身孕,贾府上下就跟脚下都拔高了几寸似的,仿佛这阖府上下的荣华富贵,全都寄托在元春那肚子上了。
只是贾琏也说不出缘故,却总是无端端觉得,事情不会这样顺遂。
贾府真能因着这事免于劫难?贾琏只觉得越想越是头疼,只是若不去思量打算,等真的到了大厦倾塌的那一日,可就真的连条退路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