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便笑意吟吟的走了进来。手里捏了一把折扇,举手投足间带着些优雅的沉稳,相貌柔和却不失刚毅,温柔却也多情。
倒像是个和陆小凤差不多的风流浪子。
这人捏着折扇对顾无忧一拱手,笑道:“谢过。”
顾无忧道:“不必,请坐。”他将门关上,刚走回来坐下,就听这人眼神柔和的看着他,笑意吟吟的道:“想必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归元道长顾无忧了?”
顾无忧:……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偷看剧本了???
顾无忧被他吓了一跳,然而多亏一直板着脸装逼(……)的缘故,面上神色半点不变,冷静的很:“哦,何以见得?”
这人一笑:“哈,楚某猜的。”
顾无忧:……那你还挺会猜?
慢着,楚某……
顾无忧顿了顿,又定眼看了看对方手里那把雪白的扇子,忽而道:“阁下就是大名鼎鼎的香帅,楚留香?”
楚留香将折扇一合,微笑道:“大名鼎鼎不敢当,比不上归元道长近日来在江湖上炽手可热啊。”
第三十五章
顾无忧沉默片刻,神色平静的看着楚留香,似是奇怪,又似是不怎么感兴趣的问道:“香帅缘何猜测我是顾无忧?”
虽说楚留香的人品他很信得过,可惜现在他毕竟是江湖上人人喊打的大反派,那楚留香对待他的态度……就很意味深长了。
如果不是他在用话诈自己,就是已经意识到事情并非江湖众人口口相传的那样,而联系到他来找花满楼的举动,大抵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过为了保险起见,顾无忧还是没有放松警惕。
楚留香笑道:“传闻归元道长的剑术可谓天下一绝,短短几日通缉途中令无数剑术高手为之惊叹。我观阁下的手,正属于善于使剑的那一类。”
顾无忧心道来追他的一流高手虽多,但大多是有名无实,够不上什么级别,真正与他交战的剑术高手,也只有十二楼楼主一人。
……虽然也被他打趴了。
抛却这些念头,顾无忧淡淡道:“香帅的确观察入微,只是这点证据算不得什么。”
楚留香闻言一笑:“其实还有条最重要的。”
顾无忧见他一脸神秘的笑容,也来了兴趣,道:“愿闻其详。”
楚留香就啪的一声展开折扇,笑了:“听闻归元道长与花七公子交情甚笃,花七公子为了归元道长不惜以身阻挡金捕头的刀芒,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助他安全离开。此份情谊,天地可鉴。而今阁下又住在花七公子的房间里,有这份交情的,除了少时相识的至交好友陆小凤之外,又还剩下一个谁呢?”说完,他还颇为揶揄的冲顾无忧眨了眨眼睛。
顾无忧则是被楚留香这番措辞惊了个半死。
……这,这都是哪里来的传言!
他的确是花满楼的好朋友没错啦,但交情还没有到这个地步好吗?!
什么,什么此情天地可鉴……又不是相亲,你以为这是在放真橙之心吗??!
正当顾无忧被雷的外焦里嫩的时候,忽听一个温柔且隐含无奈的声音:“香帅莫要再打趣我们了。”
正是花满楼从外面回来了。
楚留香爽快的对顾无忧一笑:“刚才的话是我编的,还请道长原谅则个。”说完,他又转向花满楼:“刚才在楼下不见你的人,花公子去哪了?”
花满楼举了举手里的托盘,微微一笑:“去了趟后厨。”
楚留香的视线在托盘上的盘子里转了一圈,又拿扇子挡住嘴,故作叹息道:“诶呀,都说君子远庖厨,没想到花公子竟能为了归元道长做到这等地步,道长好福气。”
花满楼更是无奈了:“我平日里自己也会下厨,香帅说笑了。”
顾无忧……顾无忧的脸有点木。
他怎么不知道,楚留香居然还是这么个……“好事之徒”!
你故事编的挺好啊,真情实感的,你咋不去写小说呢?!
顾无忧要是到现在还看不出楚留香老早就知道花满楼要来找他,就白长这么一个脑子了。
不过他见花满楼神色无奈,猜测他虽然不会为楚留香这几句玩笑话而动怒,但或许也会觉得尴尬,当即站起来将花满楼手里托盘接了放到桌子上,又拉着他坐下来,打圆场淡淡道:“是我有些饿了,又不便出去,才请花满楼走一趟后厨,香帅这玩笑开错人了。”
楚留香一笑,眼神在他们两人之间转了一下,没有再就着这个话题说些什么,转而道:“其实楚某见到道长时倒也有些惊讶的。”他又打量了顾无忧一番,中肯的道:“道长的相貌,实在与传闻相差甚远。”
顾无忧听他的话,忽然想起自己还带着人/皮/面/具呢,赶紧伸手将它揭下来,微微颔首道:“我忘了这东西。”
现在像了吧?
楚留香被顾无忧的真容晃了一下,愣了愣,才夸赞道:“这面具做的甚是逼真,楚某竟没有看出端倪来。只是……”
他轻咳了一声,表情变得有些奇怪:“听闻归元身高丈余,体型壮硕,面若焦炭,口中一口利牙锋锐如刀,吐息间就可伤人百里,挥手间便是飞沙走石,遮云闭月,天空为之暗沉。”
顾无忧:……
顾无忧沉默了片刻,颇有些不敢置信的道:“这种话,也有人信?”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客栈不远处就有个说书的茶馆,净爱说些江湖故事,道长有空不若去听听?”
不,我不想听!
楚留香看他的表情,估摸着他现在心里必定如汹涌浪潮般翻涌个不停——如果他去过顾无忧的世界,或许能找到一个更为贴切的形容词,日了狗。
楚留香有些不好意思,又揉了揉鼻子,道:“其实还有个好些的传言。”
顾无忧嘴角想抽没抽动:“……哦?”
楚留香神色有些奇怪,但还是笑道:“这可与上一个截然相反——传言归元道长貌若潘安,肤如凝脂,一嗔一笑皆能挑动心绪,令人见之难以忘怀。之所以归元道长能在外这样久而不被抓获,皆是因为前去追捕的人俱被他风姿所迷,不忍下手,这才空手而还……如何,这样是不是好很多?”
顾无忧:……
这能好到哪去啦!一个把他形容成妖怪,另一个不还是妖怪吗?!
还是个以色侍人的狐狸精!!!
楚留香看着他原本淡漠的脸上渐渐露出些不忍直视的神情,忍不住以扇掩面,笑出了声。
花满楼无奈的以手扶额,摇了摇头。
顾无忧没忍住,冷冰冰的瞪了楚留香一眼:还笑?你还笑???
许是楚留香自己也觉得这样不太厚道,接触到顾无忧的视线后,赶紧装模作样的轻咳了一声,这才敛了笑容。
唉,实在是顾无忧这人看着漠然,实则比想象中有意思的多,令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开一开玩笑。还望他不要介意才是。
花满楼拍了拍顾无忧的手,示意他别动气,继而将脸转向楚留香,温声道:“香帅此次来找我们,恐怕不止是为了说些什么江湖流言吧,可否说说正题?”
“咳,那是自然。”楚留香揉了揉鼻子,面上神色一正:“这回是陆小凤托我过来,跟你们说说他新查到的线索。”
“他觉得,十二楼的目的和日月神教有关。”
第三十六章
见顾无忧和花满楼的表情都已变得严肃起来,楚留香也不卖关子,直接说道:“陆小凤朋友遍布天下,就连素有魔教之称的日月神教内也不例外。”
“前些日子,陆小凤找上了江南四友。”
原来是陆小凤跑去梅庄想要打听消息,没想到一向不离梅庄的江南四友竟缺了一个人,丹青生不在。
陆小凤直觉有异,拐弯抹角问了一通,才发现丹青生是被召回黑木崖了。
与江南四友相交多年,陆小凤也知道,他们是在梅庄看守一位很重要的犯人,如果教内没有大事,绝不会轻易召他们回去。
可近日武林甚嚣尘上,能称得上大事的,不就是顾无忧那档子事儿吗?
但无论十二楼,六扇门还是顾无忧,都和日月神教没有半分联系。
想到此处,陆小凤就不禁再次想起之前的猜测。他和顾无忧想的一样,十二楼之所以无故针对顾无忧这么一个籍籍无名的剑客,让全武林的目光都放在他身上,想必是为了借顾无忧转移大众视线,好让自己的计划得以顺利实行。
不过日月神教显然也不是吃素的,那位提起名字都能震慑武林的东方教主,既然能如此年轻就坐上教主的位子,也显然不是什么无能之辈。他必然已经有所察觉,这才召集信任的心腹下属丹青生回教中支援。
陆小凤一向是个乐于相信证据的人,即使是之前花满楼肯定顾无忧绝对和十二楼没有联系,他也没有完全相信,而是信任自己的眼睛和脑子。这一回有了相应推测和方向,陆小凤就顺着线索查案去了。
这样查下来,还真让他发现了不少不得了的事情。
陆小凤之所以名震天下,原因当然不是他标志性的四条胡子,也不是他交友遍天下的人格魅力,最重要的还是他惹麻烦又解决麻烦的能力。陆小凤查案的方式和六扇门不同,六扇门查不出来的事情,他却可以从另一方面找到线索。
顾无忧忍不住问道:“那他究竟查出了什么?”
楚留香摇了摇扇子,微微一笑,却是口出惊人:“日月神教中有人里应外合,欲想谋夺教主之位。”
顾无忧和花满楼果然都是一惊。
居然是日月神教内部出了叛徒?
顾无忧思考片刻,问道:“这究竟是陆小凤查出来的,还是他根据现有线索推测出来的?”
花满楼微微一叹:“以我对他的了解,大约是后者。”
楚留香笑道:“自然是后者了。日月神教是多么危险庞大的组织,十二楼想要图谋的又是这样危险的目标,单凭陆小凤……恕楚某直言,短短几日里,即使是他,也查不出来。”
花满楼道:“不过这推测也有理。无忧你刚入江湖不久,或许还不太了解这些过往秘辛。日月神教身为魔教,教中其实并不平和,听闻如今这位东方教主之所以能即位,就是他杀死了上一任教主任我行,又排除大部分异己,提拔自己信得过的人手,这才堪堪坐稳了教主的位子。”
楚留香也点点头:“若说现在教中还留有没铲除干净的任我行留下来的心腹,也很能说得过去。”
顾无忧心说我怎么不清楚啊,我简直再清楚不过了好吗!
就你们说的那个已经身死的上一任教主任我行,现在还在江南梅庄地牢里待着呢。
而教中叛徒……嗯,最大可能是右使向问天,还有一个白虎堂堂主上官云。
不过这话说出来太过惊世骇俗,也没办法解释,顾无忧索性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静听花满楼和楚留香给他科普。
花满楼眉头微蹙:“虽说十二楼的确凶恶,可是若想算计日月神教,他们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
顾无忧侧头看他,想了想道:“来洛阳前我曾见过十二楼楼主,我怀疑这件事的幕后主使并不止他一个人。”
花满楼奇道:“你怎么知道?”
顾无忧就将见到十二楼楼主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他语气平平淡淡,也抛却了受伤中毒的一段,但仍旧令花满楼和楚留香听的心惊胆战。
楚留香心不在焉的轻轻摇着扇子,沉默片刻道:“道长有没有想过,十二楼为什么要选这么个时机杀你?”
顾无忧冷冷道:“月黑风高杀人夜,他们选则在这时杀我,自然是因为没人发现是他们动的手。”
楚留香却道:“或者,是没人发现你已经死了。”
花满楼坐在一旁,没有说话。他一向是个热爱生命的人,而此刻谈论的又是自己死里逃生的友人,他当然不愿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