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义务劳动,一开始是下地,毕竟他们开封府有那么多菜地。
但是后来,云雁回发现这样还耽误上课时间,于是改成了义务为捕鼠官梳毛。
话说回来,班里有好几个同学都被恶作剧,当众对捕鼠官行礼过,事后十分羞耻。
那么,最低分的同学们,在梳毛前,麻烦也客客气气地把捕鼠官请出来吧。毕竟考了最低分的通讯员,在府衙里的作用连一只猫也不如呀。
这在毕业之后,倒是成为了第一届新闻写作培训班的标识。因为几乎有一半以上的人伺候过六位捕鼠官,当毕业后他们讨论起来,反而另有一番趣味,包括没有行礼过的人,也颇觉莫名缺憾。再去开封府时,甚至会主动行礼。
(云雁回:不好意思没有提早察觉到大家的抖M……)
是以,倘若你看到哪个人在开封府,对着一只猫执下属礼,那么他不一定是被恶作剧了,也有可能是一位正在怀旧的培训班学生。
甚至在若干年后,捕鼠官已经换了不知多少代,小吏们也不是当年的小吏,而这本是恶作剧的一幕,已经与食堂、菜地等等一样,成为了开封府特殊的风景。
——当然,此时这些学生还是满心血泪的。
他们的主讲师,太!会!玩儿!
不让吃食堂,伺候捕鼠官什么的,都没什么了。
当课程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开始出题了,给出素材,要求根据此素材,写出指定格式的新闻。
然而这个素材,往往是十分可怕的。
比如:某包姓男子原本肤色漆黑,一夜变白,决定状告洗面药卖家。
又比如:家住开封府的白先生巨贪吃,为美食勤练轻功,终成一代宗师。
如是等等。
看到素材的那一刹那,同学们就感受到了深深的恶意。
不得不说,当他们交作业的时候,都有一种把自己的把柄递到云雁回手里的感觉……
云雁回还老吓唬他们,“写不好的稿子,送给府尊看。”
在这样的勤学苦练,加日夜恐吓之下,终于,在胆子小点的通讯员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培训班结课了。
有赖于云雁回将大家的潜能都激发出来,最终他们都以优异的成绩毕业,没有人被通报批评。
将通讯员都送走了之后,云雁回作为主讲师的工作还没有结束,因为他还要对几名编辑进行培训。他们不止要会写稿,还得会编稿、排版。
在编辑培训的同时,云雁回已经要求大家回去之后开始履行通讯员的职责了,他们并不会强求必须每期交稿,有新闻就写,没新闻不写也行,只不过越多上考核时加的分越多罢了。
云雁回收到的第一篇稿子,是关于开封府内的趣闻,可以放到后面几版上。而内容,则让他有点诧异——开宝寺的灵感塔开始修葺了,总工匠喻浩在业界很有名。
喻浩接受采访时表示了,此塔乃是琉璃材质,建成后将稍微倾斜,因为他认为西北风吹上百年就会将塔吹正。到时,开封又多一妙景,可曰开封斜塔。
云雁回诧异的原因就是,他一直以为这已经停工了呢。
毕竟当初的修建原因是……对吧。
虽说云雁回约了喻浩做他们旅游开发区的“建筑总监”——现在这开发进度,正是喻浩的主体建筑设计上,需要挺长一段时间——但是一来他没有询问此事,二来那之后他一直奔波于其他事宜,所以,还真不知道还在继续。
不知道还是不是赵允初出资了,但是不管是不是,云雁回倒是觉得,修起来也挺好的,这可是未来的开封一景。
也说不定,是开工了就没法退钱呢……
云雁回倒也没想什么了。
报纸这一边,由于云雁回的严格培训,加上这是刚刚开始,大家都还挺有热情,所以稿子很快就齐了,甚至是满了。
云雁回带着编辑们把稿子选了出来,进行编校排版,因为是第一期,还给包拯看了一下。
包拯看到成品,比他想象中的更为好,甚为惊喜,“如此形式,令人耳目一新,可读性极强,若非只在府内派发,想必会热销东京啊!”
想来非但是报纸,开封府许多东西,不也是热销东京的样儿吗?
包拯极为满意,不但是对第一期开封府报,还是对云雁回。于是,报纸顺利地送到了胡老翰林那里去。
本来云雁回还有点担心,胡翰林会不会对较为朴实的文字有意见,但是,老翰林出人意料的开明,他非但认为这是雅俗共赏,更认为有助于开化开封府的小吏们。
“什么时候会发抄?”胡翰林似乎迫不及待想看到反应。
云雁回都不知道为什么,他“哦”了一声,说道:“您审完就可以去开印了,至多三日就会发抄到全开封府。”
因为开封府的特殊地位,所以云雁回准备印多一点,除却分给开封府的各级政府,还要备着其他单位来索要,毕竟他们的稿件,也会涉及其他单位的工作。
“好,很好。”胡翰林陷入了沉思。
半晌后,胡翰林才回过神来,“老了,人都不清醒了……小云啊,你过来。”
云雁回莫名其妙地走近了。
胡翰林:“老夫送给报纸一句话: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望诸君勉之!”
云雁回感动状道:“谢谢先生,我回去便抄下来挂在编辑室里,给大家共勉。”
胡翰林微微一笑,“去吧。”
云雁回出了房间,低着头想了半天,一抬头差点撞到一名青年官员,他抓住这人,“仁兄,你是翰林吧?”
那人吓了一跳,把自己的袖子扯出来,“是啊,怎么?”
他警惕地看着云雁回,“你是什么人,怎么进来的?”
“我是开封府的啊。”云雁回扬了扬手里的报纸,“来审稿的。”
“哦……”青年翰林解除了怀疑,胡翰林要帮开封府审稿的事大家都知道了,“什么事?”
云雁回:“问下啊,您知道‘和而不流,中立而不倚’是什么意思啊?我不是很清楚。”
青年翰林:“……”
青年翰林又看了一眼他手里的报纸,嘴角抽搐了一下,“应是出自《中庸》,意思是随和而不随波逐流,恪守中立,不偏不倚。”
“哦!”云雁回恍然大悟,毕竟没在这个环境成长,乍一听还真不知道确切意思,更别提像此人一样,连出处也说出来了。
原来是这个意思啊,老翰林真的很厉害,点中了要害。这非但是在指点做新闻,也是在指点他们自身的立场与态度,想必他已经猜想到报纸可能引起的反响。
那青年翰林忍不住又说道:“这句话很浅显……”
“谢谢。”云雁回假装没听到,拿着报纸离开了。
……
云雁回回去后,报纸便开始印刷了,而后,由开封府自己的渠道发抄。
《开封府报》抄送到了全府上下,其反响着实热烈。每个单位都有十几份到几十份不等,如此也并非每个人都能分到,需要传阅观看。
不过识字的人也没有那么多,所以除了识字的传阅到报纸都要摸出毛边之外,便是识字的需要念给其他同事。
在府外,更是出现了传抄的现象,因为百姓的喜好,所以抄送的都是那些着重府内奇闻趣事的新闻。导致很长一段时间内,大家以为报纸全都是那种内容,全都不相信是官府主办的。
在知道的确是官府主办的之后,竟很多人暗暗嘀咕,对此表示怀疑,大意便是:
——居然还能官方八卦?
第135章 报纸发抄(下)
余五郎本是酸枣县的一名普通农民, 他最为得意的,就是娶了一个好媳妇儿,他媳妇儿出的主意,两口子到东京去摆摊卖果子,从此不必在地里刨食儿了。
不过, 随着年岁渐长, 余五郎对家乡的思念也越来越深了。虽说在外人看来, 酸枣县和东京也没差多远,但是对余五郎来说,他还是更想念酸枣县的山水。
这一日,余五郎提着篮子去给送外卖, 那是在内酒坊。
这是余五郎的老主顾了,他知道,这时候正是内酒坊的匠人们休息的时候,正好吃他送来的果子。
余五郎熟门熟路地进去, 却发现与往日不同的是, 所有人都或站或坐, 一脸认真地听着什么,若是平日,这里可是吵嚷极了。
“各位……”余五郎才说了两句话呢,就有人冲着他“嘘”了一声,“别说话!”
余五郎可怜巴巴地站在那儿,不知如何是好,他手里还提着果子呢。
余五郎看了看,平日与他对接的黄管事的身影,走了过去,拍拍他,“我把果子放在这儿?”然后再给我会了账?
黄管事却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等会儿再说。”
余五郎觉得很奇怪,他看向大家目光所汇聚的地方,发现有人坐在木桌上,手里拿着一张很大的纸,正在看着念。
黄管事嘴里念叨着:“快念到了,快念到了……”
念字儿的人此时顿了一下,大声道:“……内酒坊管事黄才云协助调查,经他对比,根据多年经验推断,二者的确同出一窖……后此人被开封府收押,将按律严惩……”
内酒坊众人一阵欢呼,同时艳羡地看向黄管事。
余五郎这才知道,他们刚才在念的,似乎是关于内酒坊帮助开封府破案的什么故事,不禁好奇地道:“这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谁写的啊?”
黄管事充满骄傲地看了他一眼,“这你都不知道?”
余五郎诚实地摇了摇头。
黄管事叫人将那张纸拿来,托在手里,给他看了一眼,“也是。这个是开封府报,一般人看不到,只在官府发抄,就连我,也是那位办案的捕头送我的。这个报纸,就连官家也能看到呢!”
都说这个也属于邸报,的确,和邸报一样也能叫官家看见,但是,邸报上可不会出现他们这种人的名字和故事。
余五郎惊叹了一声,“那黄管事你的名字,岂不是叫官家也看到了?”
“也不一定,那捕头只是说,包知府将府报递给了官家。”黄管事得意洋洋地道,“不过,倒也真的不定呢。”
黄管事还想多吹嘘几句呢,旁边的人已经围了上来。
“再叫二郎给我们念几条吧,怪有意思的呢!”
“就是啊,再念念吧我,我兄弟说他们也有一张抄来的,听说里面有说开宝寺要修个斜塔的故事,你说,这斜塔怎么立得住啊?”
黄管事:“你兄弟的是抄来的,我这可是原版的!”
他还想回家裱起来好好保存呢。
然而在群情激动之下,黄管事也不得不勉强同意让人再念几条了。
“……‘从今以后,我们外出就顺当多啦!’酸枣县枣树下村余大郎说……”
那人刚念了一句,余五郎就激动地说,“酸枣县枣树下村余大郎,这是我的亲哥哥啊!”
众人“哇”了一声,“什么,这是你哥哥?”
“没错啊!我是余五郎啊!”余五郎伸长了脖子,“后头呢,后头说的是什么?”
那人眨巴眼睛,将这一则简短的新闻念完了,大意就是县衙和当地富人一起为枣树下村修了路,村民表示感谢云云,篇幅极短,但是不妨碍余五郎激动。
余五郎比听到黄管事的故事时激动多了,毕竟里面出现了他亲哥哥的名字,而黄管事和他啥关系也没有。他一直在搓手,“我大哥恐怕不知道咋回事哩,我得捎信和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