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又因了然的大力建议, 仁宗下了令,太医局进行了改革,宣布会征收十五岁以上的少年进来学习。
日后考完试,还可以授予宫廷尚药局医师、医学教授等职称, 甚至入翰林充学士, 以此吸引报名者——毕竟此时普通医者社会地位不高。
这也是了然为了推动医疗发展所作的贡献了, 民间很多人信巫不信医,每次疫病一来,医生也不够用,唯有推动医学教育,方能解决。
因为小宝已经满了十五岁,了然还命他也去考试。这太医局在针灸上很有建树,有几位医师与了然也熟识,是以了然叫弟子入学,包括他自己,日后也会去太医局客座授课。
只是这样一来,平日常住大相国寺的小宝就要搬到太医局去住了。
郑苹与寺里一个和尚签了约,劳烦他平日照料贝贝,只是这会儿有个时间差,小宝已经匆匆去太医局考试,而和尚还没开始工作,所以,双宜便来喂几顿。
先前官家有赐了竹林地,郑家雇人定期从那边砍新鲜竹子、竹笋过来,双宜先去取了竹子,然后才往家中去。
到了院子外面,双宜探头往自家外面的竹林里看了看,寻找那个黑白的身影,“贝贝,贝贝?”
平日里听到声音,贝贝早就晃晃悠悠出现了,今日却一直没有现身。
双宜有些奇怪,沿着篱笆墙走了一段,这才发现有一处篱笆竟然垮了一个缺口,旁边地上还有脚印,显然贝贝已经逃家了。
想到贝贝的力道,双宜心中一惊,赶紧起身,匆匆拿了一捆绳子,循着足迹找去。
今日虽然不是庙会日,但是寺里住了不少僧人、旅人、香客,倘若贝贝伤人,那就不妙了。
足迹渐渐的有些模糊,双宜找了一会儿,忽然听到贝贝的叫声,精神一振,朝着那方向狂奔。片刻后,非但贝贝的声音清晰了,还能听到男子的惨叫声。
双宜急了,左右看看,运起轻功,几步上了树,直接踩着树干飞跃前行了。
穿过一片小树林,便看到贝贝的身影,它人立而起,正在纠缠几名书生,虽然一副要撒娇的样子,然而那个身形扑过去,只是把人吓得惨叫连连,四散逃跑。
然而贝贝还以为他们在和自己玩呢,扑一下这个又追一下那个,也幸好它是以玩耍的心态,否则那些书生哪里跑得过。
双宜看看似乎没人受伤,贝贝还逼近了其中一人,搓了搓手,从树上一跃下来,双手抱住贝贝举起来要“摸”人的右前肢,一个拧身用力,将贝贝甩在地上!
贝贝四脚朝天,发出叫声。
双宜骑在贝贝身上,弹了它的鼻子一下,将绳子系了两个圈,分别套在贝贝的两只前肢上,成了个简易的牵引绳,然后才站起来。
贝贝撒娇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翻身起来,扭了扭屁股,鸡贼地想把双宜顺着绳子扯过来。
然而双宜却发力了,脚下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拽着绳子,不让贝贝离开自己身周。
这时候,双宜才有心情抬头看看。
——那些获救了的书生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娘子,她的身形好似不过那头熊的一半不到。
就在方才,他们还被竹熊撵得四下逃窜,然而现在,方才威风凛凛的竹熊却被小娘子牵小狗一样牵着,更不必提,她是先将要“伤人”的熊徒手甩开……
双宜的目光在这些人面上扫了一圈,忽然停住了,看着其中一个人道:“沈存中,怎么是你?”
沈括从那些人中走了出来,带了一丝赧然行礼,“郑家小娘子,我……这些是我最近结识的好友,都爱好丹青,一道来大相国寺赏玩壁画。”
双宜点头,“哦,真是不好意思了,”她对众人道歉,“这竹熊是我家养的,许是雨天冲了墙,让它给钻出来了,惊扰各位,实在抱歉。”
其中一人却面带羞愧,“应该是我们道歉才是,原是有僧人看到竹熊逃出来,认出是家养的,叫大家不要靠近,他前去找人把熊引回去,还有沈兄也告诫了我们。只是我们从未见过熊将军,故此逗弄了一下……”
然后就被追得屁滚尿流了。
这些书生纷纷面露惭愧,又向双宜道歉,又对沈括表示不好意思。
作死的人,双宜这些年见得也不少了,以为贝贝是个慢腾腾的大胖子的人也很多,所以她只是摆了摆手,就一派高人风范地遛着熊要回去了。
走出去没多远,沈括却追了上来,“郑娘子,他们几位想去帮你把墙修好,聊表歉意。”
“啊?不必了……大家算扯平了啦。”双宜无所谓地道,不知道这些人客气个什么劲儿,明明是他们差点被拍死啊。
沈括却小声道:“其实是他们还想看看‘熊将军’……”
双宜只觉好笑,回头看了看,那些人果然正翘首期盼地看着这里,于是点了点头,“那就劳烦他们了。”
沈括对他们点了点头,那些人小声欢呼一声,然后跟了上来,只是还是不敢走太近,在后面畏惧地看着双宜遛着贝贝。倘若贝贝惫懒地不动了,双宜还要扯一扯这个赖皮家伙。
沈括因为和云雁回一起混,也见过贝贝几次,又深知双宜的本事,再加上他实在没办法丢人地说完后就退回去和朋友们一起远远跟着,于是只能硬着头皮并排走。
沈括站在双宜左边,贝贝原是走在双宜右边,只是走了几下,它就从后面绕到左边去了。
听到贝贝的呼吸声,沈括情不自禁就紧走了几步,然后听到双宜轻笑一声,顿时脸也红了,自嘲道:“本想站在你旁边,狐假虎威一下,不过还是露馅了。”
双宜笑了一下,“你已经不错了啊,很少有人看过贝贝吓人,还敢走这么近的。”更何况是沈括,她当初可是看着沈括跑个路就快断气的样子。
双宜想了想,把绳子递过去,“你要不要再狐假虎威一下?”
沈括惊呆了。
双宜一扯嘴角:“不敢就算了。”
“我我我……试一下……”沈括脱口而出,话一说完就有点后悔,然而眼看双宜面带笑意,他还是鼓起勇气,把绳子接了过去,然后同手同脚地往前走。
就几步,便听到后面传来惊呼声,显然是他的同伴们看到了这一幕。
贝贝似乎没有在意绳子换了个人,不紧不慢跟在后面,毕竟对它来说,实际上威慑力是来自人而非这细细的绳子。
沈括走着走着,就轻松多了,然后发觉不止是身后的同伴,迎面有些不明就里的僧人、香客走来,也纷纷投以惊恐的目光。
——见过遛猫遛狗遛鸟雀的,就是没见过一根麻绳也敢遛熊的!
沈括不禁双颊微红,大大享受了一番这狐假虎威的滋味。偷眼看去,双宜正背着双手,淡定地走在几步之外,比他——还要矮上几乎一个头呢,全然看不出是个武林高手。
沈括正出神着,就感觉手上重了,怎么也拉不动,回头一看,那熊将军竟然往地上一坐,玩起了脚趾,不肯动了。
双宜唤了几声,贝贝仍旧作听不见状,不知是不是难得出来逛,有些舍不得。
“云贝贝,你完了!”双宜恨恨放了狠话,叫沈括,“你拉它。”
沈括在前面几乎是无用功地拉着麻绳,双宜走到贝贝身后,用力推它的胖屁股,“……走你!”
喀啦——
屁股摩擦着土地的声音响起来。
最后一段路,他们几乎是又推又拖才把贝贝弄回去的,令众人大开眼界了一番,关于熊将军的性格多样化,真的是好不矫情好不做作。
……
与此同时,云雁回正在忙前跑后地给小宝准备上学用品。
郑苹也把被褥都准备好了,厚厚的,绝不叫小宝在太医局冻着,衣服也备上几套,叫他千万别自己洗,攒在一起带回来。
小宝都无语了,哭笑不得,“离得还没住在大相国寺时远,常常可以见面,这么麻烦做什么。”
“那能一样吗?”云雁回忧伤地说,“住在大相国寺,那是师父照看着,阖寺上下也没人敢欺负你,但是太医局就不一样了。咱家小宝就没在学堂里待几年,万一遭遇学院欺凌怎么办?万一不合群怎么办?万一因为太出色被嫉妒怎么办?”
小宝:“…………”
郑苹愣了,“哎呀,还有这样的可能?这这……”她才反应过来的样子,“说的也是啊,万一小宝被排挤怎么办?那可不同大相国寺。”
“所以……”云雁回掏出了一个袋子,里面装满了铜钱,还有几块银子,“宝啊,你带好这个,多花钱打点,不够再回来拿。”
小宝掂量了一下重量,黑线地看着云雁回,“哥,你什么时候这么简单粗暴了?”
云雁回一脸惭愧,“我错了,我应该更用心一点的,你等等,我去做几道菜,你带过去分给同学们吃……”
“……”小宝拉住了云雁回,“雁哥,这次招了几百人呢,你做得过来吗?”
云雁回异想天开,“那不如,我请他们一起到开封府食堂吃一餐?”
小宝:“……我不是那个意思,雁哥,我还以为,你会教我怎么一些更有技巧的招数呢。”
云雁回郁闷地道:“我就是发现,这几年你一直跟着师父学医,本来以为是奔着以后直接开店坐诊去的,没想到还要上学,都忘了教你一些在同学里受欢迎的技巧了,但是现在临时抱佛脚也来不及了,还不如粗暴一点塞东西呢……”
小宝:“……”
他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随口一说,居然还真有那种技巧存在啊?!
云雁回想了想,面色严肃地说道:“其实还有一个速成的秘诀,百试百灵,我当初在节会办混时,也是用的这个法子,验证过很多次了,真实可靠,效果绝佳。”
小宝讶异地挑眉,不禁好奇起来,“什么法子?”还有这样的法子,一开始说不就行了?
云雁回望天道:“到时候要是融入不了,你就干脆走高贵冷艳……谁敢有意见咱们就带你姐过去和他谈心……”
第185章 义诊与民宿
郑苹本来想举家一起送小宝去太医局的, 把小宝给吓坏了,要真这样,他才是铁定被同学嘲笑呢。最后,只是叫云雁回送送他。
云雁回把被褥之类都搬到马车上,然后送小宝去太医局。
云雁回把小宝送到太医局去, 招收学生的命令下了一阵了, 但是入学的学生到现在不过才二十几个, 加上之前太医局里零散收的学生,也就三四十人而已,所以现在还在持续招生中。
云雁回有些唏嘘,虽然人人得病时都少不了医生, 但是士人们却觉得医不入流,导致来报名的人不是很多,难怪了然要推广医疗教育了。
云雁回领着小宝去和了然的朋友打招呼,以为他们两人是了然的弟子, 所以都还挺客气。云雁回甚至发现还有的医师他在宫里见过, 给赵幼悟治过病。
和老师们的关系自然不用担心, 云雁回又诚恳地请他们关照一下小宝,有事来找他之后,陪小宝去他们校舍了。
这里是四个学生一间房,除了小宝,另外三人竟都是外地人。一个本是考进士科的,因为太难了,又对医学有那么点兴趣,于是看到朝廷下令招收医学生后,就转行了,这样日后就业几率还大一些。
另外两人,则是以前在州县之中跟着当地医生学过医术,然后被推荐来京考试,考中的学生。
就小宝一个人是本地人,不等云雁回说什么,这三人还直说日后得小宝多告诉他们东京事宜呢。云雁回放下心来,也不骚扰了,只说让小宝带他们去本地出名的地方逛一逛,吃些东西。
这些不必云雁回教,小宝自然懂的,宿舍内一派和谐。
云雁回放心地出去,又见到一名老头匆匆赶来,两人打了个照面,老头愣了一下,问道:“可是云雁回云小郎君?”
“正是,您是?”云雁回想了想,他好像不认识此人。
“鄙人太医局正杜攸。”老头忙说道。
云雁回一听,名字还是听说过的,而且是小宝的师长啊,赶紧行礼,“原来是杜医正,晚辈失礼了,早听家师说过,您的针灸出神入化,举世无双啊。”
“惭愧,惭愧。”杜攸一伸手,“不知云小郎君可有事,能否借一步说话?”
云雁回立即应了,随杜攸一起去他书房。
“诸位教授说云小郎君来了,我立刻赶过来,幸好你还没走。”杜攸说道,“实不相瞒,我是有一事相求啊。”
虽然老头特别直接,但是就冲小宝现在在这里上学,云雁回也得给几分面子啊,“您但说无妨,我能帮则帮。”
杜攸一说出来,云雁回觉得哭笑不得,原来,是杜攸觉得招生量太低,跑去问了了然可还有其他法子,了然表示我徒弟都贡献出来了,实在没办法。
于是,杜攸又想到了然还有个徒弟,同《东京日报》关系匪浅,就想找云雁回帮帮忙,看能不能帮忙在《东京日报》上条稿子。
太医局根本没有登广告的资金,所以想曲线救国,写个关于太医局的稿子,里面提一下招生的事情,这样也算打了广告了,但是又不必出太多钱。
“这个……应该不是问题,”云雁回转眼就想到办法,“不知道,这太医局的学生平日有没有实践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