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耸耸肩,道:“你别忘了,上官飞燕也失踪过。”
上官飞燕也失踪过,在花满楼为她忧心忡忡的时候,她在挂了一具尸体的破庙里唱歌。
花满楼叹了口气:“你认为她们又想故技重施?”
陆小凤道:“也许在他们看来不是故计,因为他们并不知道我们已经看过了那具尸体,听过了那只歌。”
“他们”,也许是上官飞燕和上官丹凤,也许是掳了上官丹凤和上官飞燕的人。
花满楼不说话了,陆小凤转移话题道:“你可知道我回来的时候遇到了谁?”
花满楼摇头。
陆小凤笑道:“是那个又可爱又可怜,说起谎来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小妖怪。”
猫猫好奇道:“妖怪?”
花满楼摸着它的头微笑道:“不是真的妖怪,是个漂亮的小姑娘。你遇到了雪儿?”
“是啊,你可知她对我说什么?”
“说什么?”
“她说……”陆小凤一滞,忽然后悔的想割了自己的舌头。
“什么?”
陆小凤苦笑道:“她说她找到了上官飞燕被害的证据。”
花满楼嘴角的微笑渐渐僵硬,缓缓道:“也许她这次没有说谎……”
陆小凤强笑道:“如果上官飞燕已经死了,那在破庙里唱歌的人是谁?”
花满楼道:“我们听到的,只是猫猫唱的歌而已,我摸到的,也只是留在梳子上的头发。”
这句话,本是陆小凤自己说过的话,陆小凤终于笑不出来了,道:“你本来是很看得开的一个人,为什么遇到上官飞燕的事总要朝坏里想?”
花满楼没有说话。
陆小凤却叹了一口气,如果太关心一个人,难免就会多想,花满楼也许只是太爱她。
很快陆小凤又笑了,他道:“雪儿还说,柳余恨也被上官丹凤杀了。可是你可知道她现在去哪儿了?”
花满楼摇头。
陆小凤一字一句缓缓道:“她回家了,被活生生的柳余恨接回了家。所以,她说的话,简直一个字都不能信。”
花满楼露出微笑,无论事实如何残酷,身边若有一个像陆小凤这样的朋友,总是还可以笑出来的。
这时院门忽然打开,一个人慢慢走了进来,雪白的衣衫上,一尘不染,背后斜背着形式奇古的乌鞘长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陆小凤在他从身边经过时,终于忍不住唤道:“西门。”
西门吹雪停下,冷冷道:“什么事?”
陆小凤道:“……你去干什么了?”
“练剑。”
“之前你去找老实和尚……他怎么样了?”
西门吹雪冷冷道:“还活着。”
陆小凤松了口气,西门吹雪既然说还活着,那自然是还活着,不过恐怕也就是还活着而已了,但能在西门吹雪手上还活着,已经相当不错了。
“……听说你要成亲?”
西门吹雪目光在花满楼身上掠过:“是。”
虽然知道花满楼不可能撒谎,但听西门吹雪亲口说出这样的话,陆小凤仍忍不住失声道:“你怎么会成亲?”
西门吹雪道:“我是人,是人都会成亲,我为什么不能成亲?”
陆小凤今天第二次被这句话打回来了,讪讪的摸摸鼻子不说话了,他不是觉得西门吹雪不该成亲,只是西门吹雪的决定未免来的太过突然。
西门吹雪目光落在猫猫身上,猫猫的一头长发已经梳理整齐,正没骨头似的趴在花满楼身上,用花满楼的肩膀蹭耳朵,发出舒服的嗯嗯声,目光一寒,道:“猫猫。”
猫猫疑惑的抬头:“嗯?”
“去练剑。”
猫猫撅起嘴:“猫猫不想练剑……”尽管不满的嘀咕着,猫猫仍然知道自己想还是不想不在西门吹雪的考虑范围之内,恋恋不舍的从花满楼身上溜下来,蹭到西门吹雪身边。
……
好容易出来玩,好容易不用坐马车,却还要练剑,而且连每天变猫玩的福利也没有了。猫猫满腹的怨念中,夕阳西下。
当上弦月挂上树梢的时候,木叶的浓荫挡住了月色,陆小凤舒服的泡在热水中,猫猫撑着头昏昏欲睡,西门吹雪的手拂过它的长发,内力过处,带走腾腾的水气。
五条人影无声无息的落在院中。月光洒落在他们脸上,当先的是一个英俊的青年,豁然正是他们在水阁中见过的和花满楼交过手的苏少英,另外四个竟是四个女人,年轻而美丽的女人,不但人美风姿也美,一身窄窄的衣服,衬得她们苗条的身子更婀娜动人。
一阵无声的交流后,苏少英留着院中,四个窈窕的人影向陆小凤房间悄然行去。
看着她们推开房门走了进去,苏少英无声无息向屋檐的暗影处潜去,忽然听到一把完美的不见没有杂质的清灵嗓音,正任性的撒娇:“不要!猫猫不变猫睡,猫猫就要这样睡!就要这样睡!”
声音软软糯糯,撒起娇来带着浓浓的鼻音,听在耳中就像一只小手在心中轻轻的抓挠,让人莫名的心软如棉。
猫猫?
他记得这个声音,这分明就是那天跟随在花满楼身边,唤西门吹雪为大哥的少年上官飞羽的声音。
他在和谁说话?
变猫睡又是什么意思?
“听话。”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不知为何,他竟从这样冷冽的嗓音中听到了几分无奈,几分宠溺。
是西门吹雪!
“不要!”少年软软的声音央求着:“不要,主人……猫猫不要白天变人晚上变猫,猫猫晚上变人白天变猫!”
苏少英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惊骇,发出一声低呼,旋即迅速掩住自己的嘴,强行镇定心神,悄然无声的向后退去,退后几步后,忽然觉得有一股寒气逼人而来,一转身便看见月光下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白衣如雪,长发披散如瀑,正冷冷看着他。
仅仅是被他冷冷的看着,便觉得整个心神被牢牢撰住,半点挣扎不得,寒意只透骨髓,似乎将血液都要凝固。
苏少英好歹也是名门弟子,尽管手心已尽是冷汗,面上却露出笑容:“西门庄主……”
西门吹雪冷冷道:“拔剑。”
“西门庄主,在下是峨眉剑派的苏少英,今日之事实属误会,在下奉家师独孤一鹤……”
西门吹雪冷冷道:“传言中峨嵋剑法,独秀蜀中,为何连剑都不敢拔?莫非只不过是徒有虚名而已。”
苏少英咬了咬牙,手握上了剑柄,手心的汗水让他入手处一片湿滑,这是他惯用的宝剑,往日只要一握上剑柄就会感觉到无穷的信心,今天却只能感觉无尽的空虚。
西门吹雪冷冷看着他的动作,道:“你的剑握的太紧。”
剑握的太紧就会失去变化,十分剑法也只能使出七分,这不该是名门弟子会犯的错。
苏少英深吸一口气,道:“多谢庄主指点。”
西门吹雪当然不是为了指点他,他只是不愿杀一个连斗志斗失去了的人。
苏少英取出绢帕,将手上的冷汗仔细的擦干净,心神渐渐沉静下来,手又重新握上剑柄。
西门吹雪的手向剑柄按去,苏少英的瞳孔瞬间收缩,呼吸顿止,心脏都为之绷紧……
“吱呀!”仿佛拉断了紧绷的弦。
门开了。
苏少英弯腰大口大口的开始喘息,刚才西门吹雪的手按上剑柄的一刻,他真的以为自己已经死了,那种咽喉被刺穿,心脏被攥紧的感觉是如此真实,真实的让他不想在体会第二次。
他的手都忍不住微微颤抖。
然后他听到不满的抱怨声,清灵如仙音:“猫猫要睡觉,要睡觉要睡觉!”
第27章 最新更新
“要睡觉要睡觉!”少年娇憨慵懒的声音将漫天的杀机一扫而空:“猫猫困……为什么还不来陪猫猫睡觉……”
苏少英抬起头,看见一个绝色少年撅着嘴站在门口,少年一身雪白的寝衣,轻而柔软,就像一段无瑕的月光被少年披在身上静静的流淌,一头漆黑如夜的长发随意披散着,有几束凌乱的飘在身前,白玉般的小手一直揉着惺忪的睡眼,一只扶着门框,长长的睫毛艰难的抬起,又重若千钧的重新垂落下来,在那抬起的一瞬间,露出漆黑的眼眸流光溢彩宛如最珍贵的宝石。少年静静站在月光下,美丽的像是诗人笔下一首动人的诗歌,让人心醉,连那陈旧的门框因被那玉白的小手扶着,便显出朴拙起来。
好一个无忧无虑的少年。
苏少英忽然心中涌起强烈的不忿。
凭什么自己为出人头地,苦苦费尽心机、隐忍搏杀的时候,他就可以舒舒服服的被护翼在西门吹雪强悍的羽翼下,不经受任何风吹雨打?凭什么自己为了生存,在西门吹雪的剑下苦苦挣扎的时候,他却在抗议他人没有按时陪他睡觉?凭什么他就可以这样无忧无虑?
微微转目,发现西门吹雪皱着眉,目光落在少年洁白无瑕的赤足上。
好,很好,那个少年有没有穿鞋,便比自己的一条命要重要的多。苏少英咬了牙,发现那双晶莹如玉的赤足歪歪斜斜的离自己越来越近。那少年揉着眼,迷迷瞪瞪的想越过自己向西门吹雪走去,离自己越来越近……
“猫猫!”
西门吹雪清斥一声,却已经晚了,苏少英动作比意识更快,一只手掐住了猫猫的脉门,另一只手捏在了它的脖子上,一个旋身将少年拖在他身前将自己牢牢挡住。
猫猫一声尖叫:“啊,疼!”
几乎在同时,一声爆喝:“住手。”
说住手人的并不是西门吹雪,而是苏少英,他捉住猫猫的第一件事就是掐紧猫猫的脉门让他痛呼出声,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住手”,事实证明他是对的,听到猫猫的痛呼,西门吹雪的手凝在剑柄上。
“我知道你的剑很快,可是我不和你的剑比,”苏少英冷冷道:“你不要动,你只要动一根手指头,我就掐断他的喉咙。”
西门吹雪从来没有后悔过任何事,但这次他真的有些后悔了,他后悔没有干脆的一剑杀了苏少英,而是因他在剑法上少有的资质而动了爱才之心,愿意给他一个全力一战的机会,才让他有了可乘之机。
更因为苏少英之前收敛心神全力以赴一战的姿态,令他对苏少英失去戒心,才会大意的让猫猫落在他的手里。
西门吹雪冷冷开口,语气中带着森森的寒意:“我记得你是名门弟子。”
苏少英冷冷道:“名门弟子也要活命。”
说完冷声喝道:“花满楼,出来,我知道你在。”他从未忘记那个在水阁中将他的剑法克制的死死的、目不能视却有一双无双灵耳的青年,这样大的动静他不可能听不到。
花满楼在暗影中现身,缓缓走到西门吹雪身旁,他没有说话,只是用行动表示了自己的立场。
“疼疼!”苏少英手中再次用力,猫猫只觉得全身的筋脉都扯到一处,拧成一团几乎拽断一般的疼痛,它从来没有这么疼过,眼睛里已经涌出了泪水,连连尖叫:“疼、猫猫疼!疼,不要打猫猫,猫猫听话……疼疼……”
花满楼怒道:“住手!”
西门吹雪冷冷道:“既要活命,放了猫猫,我不杀你。”
苏少英微微松手,猫猫空着的手抹着眼泪小声抽泣,身子一耸一耸,极是可怜:“猫猫听话,为什么打猫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