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两位阴间大佬的犀利评判,语棠无言以对。
月半七来到忘川河边,说道:“孟婆汤的水取自忘川河,而从阴魂身上遗忘的记忆,也都会随着他们的转世,重新回归忘川河。如果你想要知道前世,不如在忘川河沉浮片刻,它就会带领你进入前世的梦境中。”说着取出冥灯,拿出一个小碗来,倒出几滴灯油在碗里,递到语棠面前。
“喝掉。”月半七说道,“这是用恶鬼的魂灵燃烧得到的灯油,可以护你不受河水侵蚀。当然这东西会对身体有损害,大概就是……”月半七正在脑子里回想着合适的比喻。
阎王说:“吃了垃圾食品的损害吧。”
语棠噗嗤一声笑了:“那算不得什么。”
垃圾食品什么的,他吃的难道还少吗。
阎王:“代谢不掉的,它的毒害轻微,但会跟着你到死。”不要小看轻微的痛苦折磨。
语棠伸出的手没有丝毫迟疑:“没关系。”他离死不远。无所谓了。
语棠一口将杯中几滴灯油饮尽,皱了皱眉。那味道真的很恶心,油腻腻的口感,还带着一股腥臭味,语棠忍耐了好一会才没有吐出来。
他转身看向忘川河,然后纵身跳了进去。
忘川河中的鬼很多,有的就是一脸沉默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有的在拼命的挣扎,想要游回去,当然无论做什么都是徒劳。忘川河的确是一条河,却和凡间的河并不一样,坠入其中的所有鬼都不会被河流冲走,他们只会如同扎进沼泽一样深陷其中难以动弹。
所以语棠跳下去后就呆在那个位置,沉在河底,陷入了睡眠中。
月半七:“我也想看看他的前世啊。”
阎王:“你想看?”
月半七点头:“很好奇。”
阎王俯身,手指在忘川河面上点了一下,一团河水就凝聚成球,从水面浮空。
阎王:“想看就看吧。”只是他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没什么兴趣就是了。
月半七盯着那团水球瞅着,突然说道:“我的前世,是什么样的?”
阎王一愣,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月半七,沉默了许久后,反问道:“你认为呢?”
月半七有些茫然,之后摇头:“我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着河底沉睡的语棠,说:“我在知道忘川河可以看到前世后,其实也有试过的。”
但是他在忘川河中,什么都没有梦到。
难道他没有前世吗?
阎王:“忘川河当然看不到。”
能在忘川河看到前世记忆的,都是曾经从这里经过,喝了孟婆汤去投胎的人。
而月半七,他从来都没有喝过什么汤,也没有走过奈何桥。
月半七一直以为自己是遗忘了前世今生,以为自己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凡人死在了那个阴雨天。原本崔判也这么以为,还天真的去查了许久的生死簿。
但实际上,从开始到现在,月半七只有一世,他有过遗忘,却从未转生。
不过,死在阴雨天的想法是正确的,那日他将要消散于天地间的时候,恰恰也是个阴雨绵绵的日子。
所以曾经的魏玄机最讨厌的,就是阴雨天。
而现在,阴雨天又把他带了回来。
说来也对,月半七本就与水结缘。
“总有一天会知道的。”阎王说道。
月半七:“其实,也无所谓了。前世的事情,记不起来也很好。或许没什么可留恋的东西。就算有留恋,那也是很久以前,现在都不在了的。”
孟婆汤就是为此存在的,真像杜若那样,才是最痛苦的。
阎王狠狠的皱眉,他想开口对月半七的这句话反驳,却知道现在说什么也没用,就只能把那点不爽压下去。
什么叫做没什么可留恋的,什么叫做留恋的也不会在了?他一直都在这里,保证月半七只要转身就能看到,从未离开。
“汤对僵尸有效吗?”月半七没有注意到阎王细微的表情变化,问道。
阎王:“不知道,从未试过。你想把汤给杜若喝?”
月半七:“恩,不记得就轻松了,反正除了他,谁也不记得过去。”哪怕语棠去看了,那也并非是记得,只是知道。
阎王:“你可以找个僵尸试试。”
月半七:“僵尸?”
阎王:“旱魃。”
月半七:……
话说,旱魃虽然被称作僵尸王,但实际上是上古的旱神吧。而且那位在阴曹地府吗?不在的吧。
阎王显然也想到了这个问题,说道:“可能不管用。阴曹地府也没有养着几个僵尸,不如你就拿他试试手吧。”阎王说的自然是指杜若。
杜若也是一心求死,阎王打算满足他,烧死干净,如今既然可以废物利用,何乐而不为。
刚巧这时,浮空在月半七面前的水球有了动静,映照出安安镇的景象来。
这里面的安安镇与月半七和阎王看到的不同,正是繁盛之时。
第42章 嫁衣
语棠感觉就像是睡在绵软的床上一样, 浑身上下都透着温暖舒服,直到一巴掌下来,打在他的脸上,火辣辣的疼。
语棠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所处的环境变了,他不是躺在忘川河中, 而是跪在冰冷的地板上。
那是很粗糙的水泥地面, 跪在上面时膝盖被咯得生疼。
面前一个中年男人正气愤的吼着什么, 语棠没有仔细听,他脑子里有点空, 过一会才反应过来,这大概就是他的前世。
“安树桐!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面前的男人暴跳如雷,如果不是看着自己儿子瘦弱多病, 他很想再来一巴掌, 好好打醒这个蠢儿子。
“我在听。”语棠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他可以感受的到这个身体的一切,甚至于情绪和想法, 却无法控制这一切。
他附身在这个身体上,却是以旁观者的身份来看着。
安村长怒道:“那你就该知道, 和那个男人在一起,是没什么结果的。”
安树桐开口:“他叫杜若。”
安村长气的又扬起了巴掌,对上儿子坚定的眼神后, 无奈的放下, 他坐在椅子上, 长叹一口气道:“真是欠了他们杜家的。”
安树桐没有说话。
“行,你可以和他在一起。”安村长开口道。
安树桐的眼睛一亮,期盼的瞧着安村长。
“但是。”安村长继续说道,“你也必须娶妻。我们老安家三代单传,总不能在你这里彻底没了传承。我也不求你和别人一样娶个正妻二姨太三姨太的,咱家也没杜家那么有钱,没那个条件。娶一个就够了,生个男娃出来,然后你想咋地我都不管你。”
安树桐一愣,思考再三摇头:“不行,我不能对不起他。”
“你哪里对不起他了,我就是让你留个后!”
安树桐:“我们发誓只拥有彼此。杜若也是独子。他现在还在床上躺着,我知道,因为他对他父亲说了,被打的起不来。我也……咳咳咳!”
还未说完,胸中气息喘的急了一点,就开始不住的咳嗽,脸也憋得通红,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看的安村长瞪眼,又无奈。
手边端起水壶倒了一杯水,瞧着恨不得蜷缩成虾的安树桐,无奈道:“算了,你先起来。”
安树桐咳的急了,也不管那杯水是不是很烫,端着水一饮而尽。这才缓慢起身。
也不知道到底跪了多久,附身的语棠只觉得膝盖火辣辣的疼,双腿就好像要废了一样。而安树桐脸色如常,强忍着一切什么都不肯表现出来。
身体病弱是胎里带出来的,平时安树桐很注意保养自己,所以平常也看不出什么,今日却心中焦虑,又被斥责跪了那么久,膝盖接触到冰冷的地板受了凉。还未和父亲吵出什么结果,安树桐就先病倒了。
安村长无奈,请了医生,结果就在这日,医生告知安村长,安树桐本就先天体弱,这次更是被诊出了心脏的疾病,语棠就看着医生对‘自己’冷漠开口道:“平心静气,或许可以多活几年。”
送走了医生,安村长在屋里团团转了许久,拍桌子决定道:“那个男人你还是别想了,我给你娶个贤惠的女子,你活着的时候,至少得留个根,否则别说咱老安家断了后,你以后也没有人烧纸钱!”
安树桐没吭声,只是蜷缩在床上,哭湿了枕头。
语棠清晰的感受到此时安树桐的悲伤与绝望。也知道安树桐的一切想法。
他暗恋杜若整八年,在杜若还未去国外时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意。等杜若出国,还想着对方是不是会在国外娶妻生子。民国初期,去国外留学的数不胜数,偶尔会有几个被国外的文化侵染了思想,抛弃老旧的传统。
如果杜若真的在国外找到了恋人,那么他就放弃。
如果没有……安树桐也没有多少胆量告白。直到听说杜若要相亲的事情。
然后安树桐想,就当最后一搏。
他将人带去村子北边的后山,在一株槐树下,将自己隐秘的心思说了出来。
如果被拒绝,他就当今日什么都没发生过。如果被骂恶心,他就离开这个村子去往外地生活。
从一开始,安树桐就没有期盼过对方会答应。
结果,杜若给了他一个想都没敢想,让他很惊喜的答案。
更何况交往一段时间后,感情渐入佳境,杜若告诉他,愿意把一切都扛起来,对父亲宣布他不会娶妻,只喜欢男人。
安树桐很激动,认为自己也该做点什么。
可惜,上天给他开了一个很大的玩笑。
命不久矣,这怎么可能,他绝不相信。
他都开始和杜若计划以后的生活了,怎么可能就只剩下几年的寿命。
安树桐不信,对于父亲安排的婚姻,他更是坚决不接受。
马不喝水也没法子强摁头,了解儿子执拗脾气的安村长生怕儿子一不高兴找块石头撞死,结婚的事情几次提起,都没有得到安树桐的同意,就只能撂下,后来都起了过继一个孩子的想法。
杜若很快就伤好出门,和安树桐见面。安树桐的病也治的差不多了,至少模样看着和以前没什么差别。
语棠就看着‘自己’和杜若如往常一样亲密的相处,没有什么改变。
杜若高兴的保证,用不了多久就可以和语棠一起生活,不需要躲避任何人。安树桐什么都不需要担心,都交给他就行。
安树桐在笑,语棠却感觉得到安树桐内心是多么的不安。
然后在某一日,杜若被父亲派出去办事,杜家好歹还做着些买卖生意,否则也不会有钱建起这么好的宅子。
而就在杜若不在安安镇的那天,有一个女人找上了门,与安树桐见面。
她声称自己是杜若的未婚妻。
不过,却是被退婚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