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乌西垂,好在夏日里天黑得晚,贾赦借着最后一线天光冲进了宫后苑,心想我爹说得真对,退起来可快了,四条腿就是比两条腿快。
然而等他沿原路从东门退出去的时候,懵逼了。
亲爹没有来!
没有来!
我爹呢!
我真的是亲生的吗!
贾赦身后可能还拖着一大群等着杀他的叛军,面无表情地咬着牙忍住了出口的悲鸣,但是真的杀人的心都有了。
留守门口的两骑忙上前会和,“世子,国公爷没有来。”
贾赦深沉地点了点头,随后道,“后头有人追来了,咱们赶紧走。”
他正要往宫外走,忽然扯着缰绳调转了方向,“他们必定以为我们会逃出宫,我们绕路走,这里直通太医院。但是要快!”
而太医院里有扇门通宫外。
御药房被设置在后宫中,每日有太医轮值,不当班的太医便在太医院里坐着,等京城内各大豪门贵族来请。
某次贾代善旧伤复发,贾赦直接跑到太医院讨人时候熟悉过地形。
“公主还能撑住吗?”贾赦才想起来还有个昌平公主,摸了摸她的坐骑,马儿打了个响鼻,蹭了蹭他的手。
倒是匹好马,不至于拖后腿。
昌平公主正瞪大了眼看他们几个马前和麻袋一样的人,认出皇后和大殿下之时还眼泪汪汪的,待看到柳妃,已是竖起眉毛,重燃斗志,“没问题,撑得住!”
“成,走了!”贾赦不欲再拖,干脆将昌平公主的缰绳接到自己手里,领着她的马一起跑。
去太医院的路要窄很多,仅仅能容下一骑通过,贾赦一马当先,转过夹道发现太医院的门大开着,一抖缰绳就进去了。
甫一进门,他便往最右去,给后头的十几人留出停马位来,他本是想一鼓作气,直接出了皇宫再说。
奈何两位麻袋姿势的贵人撑不住了,大殿下伸了伸手,颤着声儿道,“让我下来缓口气。”
皇后娘娘命好一些,直接晕过去了。
贾赦拎了柳氏下来,一时也找不到绳索捆她,便连下半身的麻穴也点了,柳妃娘娘难受得问候了贾家足足十九代祖宗。
“大殿下您这个不行啊,宫里的路还不陡呢,要遇上个石子路,您还不得颠吐了。”贾赦看大殿下煞白个脸,比刚才要被灌毒/药还难看,有心让他多锻炼身体素质。
大殿下苦笑了下,“不瞒你说,我现下就很想吐,正好被马鞍顶了胃。”
“一会儿你坐马后头吧,方才是真着急,有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恕罪。”贾赦拱手行礼,算给他赔罪了。
“世子不必如此,小事而已。”大殿下忙扶起他,“若无世子,此刻我早已踩在黄泉路上了。”
贾赦正要客套几句,听得屋子里有声响不太对劲,这才反应过来太医院今日静得吓人,他示意众人牵着马聚拢,一旦有情况就能继续奔逃。
“去请娘娘同两位殿下进屋休息。”东厢中一人立在门前,透过门缝打量贾赦,“若我此时动手偷袭,你有几分胜算?”
贾赦眨眨眼,在大殿下兄妹略带惊恐的眼神里露出个色若春花的笑来,“嘿嘿,爹要偷袭我,我肯定一分胜算也没有啊。”
才怪。
他安抚地朝两位殿下笑了笑,示意他们安心,“是我爹,亲生的,殿下只管去。”
自有侍卫将三人护送到西厢之中,昌平公主才一进门便惊呼起来,随后似是被压抑下去了,隐约传来绵绵哭声。
贾代善冷哼一声,“还不快滚进来!”
“嘿嘿。”贾赦心头大石落地,推门就进,还神秘兮兮地道,“爹啊,西厢的人身份不一般吧?”
“这种事情上你倒是聪明。”贾代善本还要摆个严父派头,待看到贾赦脸颊上的伤口,当时就变了脸色,“还伤着哪里了?”
拎着小兔崽子就上下检查。
“没没没,就脸上伤了。”贾赦浑不在意摸一把,又摸着一手血,忙不迭往衣服上擦了,“诶,怎么还没止血。”
“别乱摸。”贾代善抓住他的手,“去坐好。”
“哦。”贾赦老老实实在桌边坐了。
贾代善吩咐人打了清水过来,亲自与他擦脸上药,贾赦仰着头,疼得嘶嘶直抽气,“我刚刚闯出来没见到您,可把我吓死了,脸上伤着点算什么,男人嘛。”
“男人你个头。本就长得丑,再破了相可怎么找媳妇儿。”贾代善认真观察了伤口,“好在不是很深,咱们家自己就有药,也不用叫太医来瞧了。”
贾家武将出身,独家伤药比太医院那些要好得多。
贾赦偷笑,“都说我长得像您,嘿嘿。”
“别傻笑,蠢得很,好了,这几日莫要碰水,也得忌口。”贾代善搁下药瓶,想解释两句为什么没在宫门处接应贾赦,因着父亲威严又开不了口,欲言又止了片刻,叹了口长气。
贾赦压根没想到他在纠结这个,到了亲爹身边,他就不想用自己的脑子思考了,从袖子里摸出块老大的琉璃瓦,上头还扎着那支划破他脸的飞镖,“就是这个,很是蹊跷,分明是从上往下射的,可我当时在玉坤宫顶上,周围没有再高的房顶了,而且这样小巧的飞镖,竟能使出这样大的力道。”
他将琉璃瓦举高给贾代善看,飞镖的尖头已经戳出琉璃瓦了,贾赦都不敢说自己能用箭射穿这样厚的皇家琉璃瓦。
贾代善仔仔细细翻看了一回,“会不会是你没有注意到哪里藏着人?我也认得这样几个高手,回头叫人去打听打听。”
“有可能,说不定是从那半边来的,我急着逃命,也没多看。”贾赦开始和亲爹诉苦,“您不知道,当时吓死我了,他在暗,我在明,真怕他多来几下给我扎成个刺猬,我直接就翻来躲到内殿去了。”
贾代善揉了揉他的脑袋,看少年扁着嘴絮絮叨叨,不自觉就带了抹笑意。
“爹您怎么还笑!我都这么惨了!”贾赦委屈地脸颊都鼓起来了,“我是不是亲生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