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协摆手,曹昂跑了。
吕布无计可施,道:“臣也去看看……”
前一天刘协还十分气他来着,吕布没觉得刘协会放他,结果刘协居然也摆摆手,让他退下了。
吕布下了楼,楼下那三个抛弃他的,还有高顺等站了一圈,看他一脸失落,问道:“将军?怎了?”
吕布倍儿耿直地说:“其实……我想在边上看着也好,结果,皇上不气了,我……”好生难过的样子,要是为人稍微文雅点,就是满脸惆怅了。
周围面孔不管老的、少的、帅的、雅的,全部成了“囧”字。
后来诸葛亮问刘协,才见吕布就罚他捕鱼、杀鱼,吕布纵然没有二心,不怕吕布手下人等心里不服?
刘协道:“正是要从那些人身上看吕布有几分忠诚,他若是只在口头上忠心,与刘备何异?”
高顺等人是亲眼见过刘协分析天下形势的,豆子大的孩子就能纵谈天下,哪一个不服?何况他们家将军隔三岔五便想撒泼无赖去救小皇帝,要不是曹昂能镇住吕布,只怕陈宫隔几天就得被吕布拖着走一遭——陈宫不够胖,拉不住啊!高顺几个看来看去,老早就习惯了。
插过这话,不提。
等上面伺候的下人传话,刘协饭毕,几人才上楼,给刘协吃剩饭。
那四个吃着剩饭,刘协没事干,叫呈来笔墨,学着其他皇帝、文人骚客什么的,在酒馆壁上提字。
不会吟诗弄词,盗版别人的又做不来,于是提“美食”二字,因菜肴做得精细可口,赏的小楷。
除了吕布不懂什么字体好看不好看,其他三个都看得入神,忘了吃饭。
刘协想下诏给刘璋,然后入蜀。
刘璋即便不奉诏,还有吕布。
刘璋守着川蜀几十年,才有十万蜀军,军事力量薄弱,怎么能跟吕布能征善战的军队比?
刘协话都说出来了,陈宫和诸葛亮又不能逼他,各自愁思对策。
当初小,吕布还可以一巴掌捂了刘协嘴巴,当做听不到,如今,给吕布一百个胆子,吕布也不敢啊!
什么中兴汉室、天下大计、百姓归心之类,刘协左耳朵进,右耳朵出,装傻。
什么曹操将来势大,迟早打来之类,刘协没心没肺地道:“朕有两位爱卿,皆今世奇才,朕还有温侯,天下无敌,何惧曹操?”
左右是说不动他。
陈宫太正直,没了办法,诸葛亮倒是歪想歪想的,想出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来,只是要施行的话,还得先跟曹昂打个商量。
诸葛亮专门请了曹昂单独说话,陈宫想,必然跟劝说小皇帝有关,十分好奇诸葛亮跟曹昂说什么,犹豫了好久,终究按捺不住,放轻了脚步走到曹昂屋外。
刚走过转角,撞一人身上,没叫出声便被捂住了嘴巴,陈宫大惊。
将军?
吕布比划手势,悄声,放开手,两人一块扒窗缝。
吕布高,扒上面,陈宫矮点,扒下面。
有吕布带头,陈宫坦然了。
都这么半天了,诸葛亮竟然还没说,只听曹昂道:
“我也学着公台冒昧叫一声孔明,可否?”
诸葛亮道:“公子的事,公台兄已经告诉我了,在下亦万分佩服,公子肯这么叫,那我也放开拘束,称公子子修。”
曹昂很喜欢诸葛亮的明朗,笑道:“如此甚好!孔明,有话请直言,勿需多虑。”
他那个老爹名声不好,小皇帝身边的人最恨的肯定是他爹,曹昂还以为诸葛亮要吐槽。
哪知道诸葛亮要说的不是曹操,而是曹丕。
诸葛亮先问:“子修和令二弟关系如何?”
曹昂心头一跳,坦言:“若说父亲那边我有什么舍不下的,唯有这个弟弟。”
诸葛亮皱了眉,面露为难:“如此……如此,我还是不说的好。”
曹昂却急了,道:“孔明可是知道有关曹丕的事?请快快告诉我!”
诸葛亮垂着眼,长叹,默了一会才说:“皇上,是曹丕从许都救出来的。”
外面吕布、陈宫撞了头。
曹昂吃惊道:“丕儿!?”
诸葛亮知道曹昂聪明,不需要赘述,对人告知亲人死讯,这种事情……可一不可二。
要不是没有办法,也不会想做这事。
曹昂果然十分关心,立即问:“皇上在此,那丕儿呢?”多少年没有弟弟的消息,曹昂难掩急切。
诸葛亮把羽扇放在案上,双手垂放膝头,正襟危坐:
“子修,莫急莫气,哎!我这样劝也是无用,可是……不能不告知子修。”
曹昂正正坐好,就是眼里现出惊疑的神情来。
诸葛亮一五一十,不添枝加叶,只偶尔加一句两句劝解,把隆中那天发生的事情前后说了。
曹昂半天没有言语,吕布在窗外听不到曹昂声息,越来越担心,忍不住走去推门,正看到曹昂仰起头,想把眼睛里滚出来的泪水重新收回去,可是无用,晶亮的水线顺着面颊流下来。
吕布心痛道:“子修!”
陈宫也站到门口。
曹昂这个人,虽然没什么雄心壮志,可是曹操能给他的基业,他说舍便舍了,为了刘协差点丧命,落个伤病不断的身体,几年来吃尽了苦头,半滴眼泪都没见过,就是眉毛都鲜少皱一皱,却在听到弟弟死讯后粲然泪下,无法克制。
诸葛亮想,先给曹昂一点时间,一会再来谈话。
站起来告退:“我先出去,子修……晚点再唤我。”
吕布伸出手,曹昂却推开吕布的手臂,对诸葛亮道:“叫、叫孔明看了笑话……”
诸葛亮拱手,不好说什么。
曹昂道:“孔明还有什么话,一起说了吧!”
诸葛亮迟疑,曹昂抹了泪说:“与其让我胡思乱想,不如请孔明告知的好。”
诸葛亮道:“我只知道当天发生的事,至于令弟如何救皇上出许都,如何到的隆中,一概不知,当时,皇上急怒晕厥,醒来后对此事只字不提,我怕惹得皇上难过,也没有特意去问,前两天,公台请华神医给皇上看诊,华神医言皇上郁积在胸,不是华神医说出来,我也不知道,皇上竟一直没放下此事。”
吕布倒了茶水给曹昂,曹昂喝了水,缓一缓,心里虽然剧痛不止,可是面上神情已平复了些。
“皇上……郁积之情恐怕不是为了丕儿。”
刘协那样子,好吃好睡的,看着没有哪里像“郁积在胸”的样子。
陈宫插言道:“皇上自小便被权臣控制,皇上的真实心意,早已藏得太深了。”
诸葛亮轻轻点头:“皇上无心江山社稷,既已脱离权臣之手,从此后再也不必看谁的脸色,何至于郁积成疾?我反复思来想去,也只有为了曹丕这一个理由。”
陈宫听不懂了:“孔明,你意……”
诸葛亮不再含混其词,直接道:“曹丕对皇上的回护,不一般,而皇上是这般善于隐忍的人,却一时之间失控到那个地步,直斥张飞等人是不是欲弑君,而且,还昏迷了三天之久。”
吕布吃惊:“三天!?”
曹昂喃喃道:“三天……”
陈宫叹道:“越是能隐忍的,往往心里负担越沉重。”
曹昂把身旁陪伴的吕布看了看,红着眼眶说:“孔明的意思,皇上和丕儿,是断袖之意?”
诸葛亮没想到曹昂这么通透,话都没说尽,已经道出来,再不迟疑,把盘算的主意说出来:“敢请子修……为天下黎民计,权且先骗过皇上,如曹丕未丧,皇上心中有所欲,便存其志。”
陈宫不以为然:“便真是那样的关系,如何能怂恿皇上行那……”
想说那是不端之事,忽然想起吕布和曹昂,陈宫硬生生刹住。
第82章
诸葛亮捡起羽扇,摇摇:“先文帝宠爱邓通,开创文景之治,文帝时,乃是自春秋而始,数百年来百姓最为富足安乐的太平盛世;后武帝宠爱卫青、霍去病,一绝匈奴之患,光耀千秋万代,一点私癖,何妨成就明君伟业?”
陈宫道:“可今时不同往日,皇上已是万难才能逃脱出来,设若再传出言行上的过错,岂非更加有损圣誉?恐被人大做文章,再提废立!”
诸葛亮一辩论起来,那条细舌头可是天下无敌的,根本就不畏惧陈宫的话,凛然道:“正因为今时不同往日,皇上心意已决,要入蜀地为王,真让皇上退避开,天下要乱到何时?汉室能存几年!?百姓要饱受摧残多久!?况断袖此等事情,我朝先皇几人有缺?便是史书里也不能抹煞过去,非常之时,当用非常之法,只要皇上能擎起苍天百姓,挽社稷倾颓于狂澜中,他便是断袖又如何!?微末瑕疵,岂能遮掩日月光辉!?”
陈宫被驳得半晌才说出话来:“可……终究是瞒骗,欺君罔上,将来如何行事啊?”
听这话,已经是被诸葛亮说服了。
诸葛亮昂头道:“亮,一力承担!”
“此计本是我出,今后消息也由我来阻断,将来皇上怪罪曹昂公子,也是我故意传了假消息,误导了公子所致,待天下归心,汉室复兴之时,诸葛亮便断了头颅,何惧之有!虽死无憾!!”
陈宫、吕布和曹昂各自神情耸动。
陈宫想通了,抱拳对诸葛亮屈膝,诸葛亮手快,一把拉住,没让陈宫双膝触地。
陈宫道:“孔明高义!宫不如!”
诸葛亮暗道侥幸,满脸愧疚:“我行这旁门左道之法,为求大业,无可奈何,兄台如此说,让我好不惭愧!”
那边谦让着,看样子,两个谋臣已经扎堆成功。
曹昂道:“请容我想一想,再做答复。”
毕竟还没从曹丕身死的打击里回过气来,现在就要他想这么多事情的话,太刁难人。
陈宫拉了诸葛亮,两人退出,只剩吕布陪着曹昂。
等他们出去后,曹昂揉着额头,手肘撑在案上,吕布不敢吵他,静静坐在一边,这一坐,就坐到晚上去。
下人来掌灯,曹昂才回过气来,低声对吕布道:“若有人,也能来骗一骗我,丕儿未死,多好。”
吕布握紧拳头,难得肯多动动脑子,温声劝道:“早几年时,你弟弟一定很伤心你不在了,万一,他同你一般的,看起来断无生路,可是世间的事,哪里有绝对可言?”
曹昂伸手,抓住吕布的手:“我也这样希望……”
两人十指交缠,丝丝缕缕紧扣无隙。
曹昂道:“永失所爱,必定痛不欲生,我看皇上已经熬过来了,这个时候再给他希望,将来……总有一天必然破灭的希望,如何忍心?”
吕布钝是钝了点,却看得懂曹昂眼里的意思——你我都如此,不敢想象失去后会怎样,如何忍心施加给别人?
要是别个,他们一定会拒绝这提议,就是把人一刀杀了,也没有这般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