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备的益州之行变得更加迫切起来。
即便刘璋畏惧曹操兵威,有了降曹之意,也还有一线转圜之机。
真让曹操得了益州,汉室便真的气数尽了。
诸葛亮催着赶路,刘备却出人意料地决定把五百人全部留在白帝城,当然不是为了帮曹昂和陈宫。
曹操已经没追来,即使曹操追来,五百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刘备道:“我意,我和孔明、元直、子龙,四人前去就好,去得多了,刘璋心生怀疑,反而坏事,我奉天子诏命,刘璋安敢再反?他若心中还有一丝为人臣者的良心,当俯首请罪!”
单这番正气和坦荡,刘备已比刘璋高明许多。
诸葛亮言刘备是代天子传旨,就四人去落了威风,仪仗必要,不能少,所以最少五百人,必须带,旌旗仪仗必须按制,不能简陋,刘备听过才同意了。
两边当即分头行事,刘备等入蜀,曹昂和陈宫去往江陵。
曹操本来又想把曹昂、陈宫往死里追,就是不管曹昂这逆子,小皇帝也要抢回来啊!结果江陵发了天子诏……
刘协到白帝城转了一圈,回去荆州了!!!
曹操气得头疼,部署好汉中守将,急急忙忙又要赶回许都预备南征。
再不征,天知道刘协又要整出什么事情来让他更加头疼!
操劳了半年多,曹操啃了半年多的烂菜肴和饼子,哪里有什么好气儿~
刘协暂时还不知道汉中失陷的消息,想着益州无碍,南方就剩个孙策,关注的重点全放在那个态度不清的孙权身上。
孔学带了跟没带一个样,这次,刘协没叫他。
孔学没来,黄忠便站在船楼的楼梯口,挨刘协近点,说有职责在身不愿入座。
孙权只留一个陆逊伺候。
他那些下人都是亲卫,当兵的,走路做事不比下人,黄忠征战了半辈子,这些亲卫在黄忠面前绕两圈黄忠就能看出不对劲来,只好不用。
刘协不知里头文章,看陆逊被孙权当了下人使唤,陆逊曾经也是他的下人,用起来没什么不一样。
“陆逊,斟酒。”
孙权道:“龟汤有些腥甜,皇上食得惯否?”
刘协道:“还好。”
孙权道:“这物,我倒甚为喜欢,我还记得皇上那个‘万岁阵’,按着皇上的意思,这汤该叫万岁汤,是吧?”
说完,端着汤碗喝了一大口,眼睛瞧着刘协笑弯。
刘协道:“据说此物大补,仲谋与朕年纪相仿,怎么……就要进补了?”
孙权呛了。
刘协道:“陆逊,快取布巾给你家二公子。”
孙权举止得宜,呛到喷出来的地步那是不可能的,摆手。
陆逊刚想退回去,刘协不满道:“你也是老早就伺候过朕的人了,怎么这点眼色都没有,你家二公子现在不用,难道一会不用?你不会先取来备着?”
孙权笑着看向刘协,陆逊急急忙忙跑下去取布巾等物,刘协盯着他背影,仍不住口:“仲谋,他笨手笨脚,你怎忍得?要不是这么笨,岂会被撵到你这来。”
陆逊踉跄一下,险些跌倒——小皇帝果然热爱欺负他,跑得更快了!
孙权笑道:“陆逊笨手笨脚伺候不了皇上,伺候我足矣。”
刘协道:“其实朕还想问仲谋,陆逊不是做下人的料,仲谋怎忍心大材小用,屈他侍奉膳食?”
孙权笑得更开心:“我便是想让他做点大事,也给不了他其他事情可做,就只有这些端茶倒水的活计。”
刘协道:“为何不荐给你兄长?”
孙权摇头:“陆逊资历不够,年纪也太轻了。”
刘协扯嘴角笑道:“江东自古英雄出少年,你父孙坚十余岁便已成名,你兄长孙策和周瑜在我们这般年纪也已威名天下,朕以为,最不以年纪论资排辈的当属江东,怎么?竟不是这样?”
刘协话没说完,面前这个孙仲谋九岁便扬名于汉土。
这般聪明,怎会听不出刘协未尽之意。
孙权沉吟了一会,缓缓道:“江东之事,幸得皇上垂青,皇上今日饮食不多,是不合口味……还是心中有事?”
刘协本想慢慢套,见孙权把话说出来,便道:“仲谋聪慧,当知朕所虑何事。”
陆逊取了水盆布巾等物回来,在外听到这句,不敢走入内吵扰,立在外边。
孙权笑了笑,压低声音道:“数年未见,渴慕太甚,那天唐突冒犯了皇上,皇上休怪。”
刘协看别处,不搭理孙权——便宜都占了,说一句就算?
孙权道:“皇上每次都带着别人来赴宴,是怕我再有什么逾越的举动吧?那天的事情,我也十分懊悔,本意……只是想叫猪儿明白我的心思,言语便可以说明,只是一时冲动,悔之晚矣。”
那一吻是色狼行径,现在的……表白?
孙权这般温言细语,刘协虽然不以为然,心里边还是舒服了点。
老把他孙仲谋当个定时炸弹,呆边上累得慌。
孙权还在说:“猪儿不愿,我……怎忍强求?莫要这般对我了,可好?旁边时时有他人,我就是想要说什么话,也不便说啊……”
第92章
刘协看过去——孙权的意思,不止是私话不好说,就是自己想打听的那些也不好说?
孙权好生坐着,一脸殷切。
刘协想:脸皮厚到曹丕那样的人不多,孙权虽然变了,可到底没换一个里子,当不至于再兽化……
而且这时说话诚恳,那天夺吻的事,真不像他孙仲谋能做出来的,冲动代表实情如此,既是真的喜欢,并非作假,那……从这上面,也好下功夫些。
于是问:“只说话?”
孙权知道刘协相信了,忙点头:“我想,如今……我若真惹恼了猪儿,猪儿大可以下令将我斩首。”
刘协道:“岂敢。”
孙权笑道:“若猪儿舍不得杀……”看刘协好起来点的脸色又要沉下去,孙权忙道:“拖出去打上几十棍,也使得。”
可不是,这里是荆襄腹地,并非江东孙氏土地。
蔡瑁的十万水师都在江陵水寨内,下游江夏还有几万,再下去,才是孙家之地。
想了一番,没什么好担心的,刘协索性做个顺水人情,套套自己想要的东西:“夜来江上凉爽,朕欲与仲谋彻夜畅谈,仲谋可愿?”
孙权简直是喜出望外了!不敢太忘形吓跑了刘协,点点头:“固所愿也,不敢请尔。”
本来刘协来赴宴,孙权这船周围就被荆州水军给隔了一个空白的隔离带出来,把其他民船等都隔在十丈水域之外。
刘协一吩咐,蔡瑁忙又调多一倍的战船过来,层层叠叠围出个小型水寨,将这条船团在里边。
拴着缆绳的码头上,这一片也被戒严了。
孙权陪着刘协在甲板上走了几圈,上面楼船虽分前后,前厅后室,可是小皇帝入住,规格明显不同,匆忙间不能叫刘协一直这么站下去,简而化之,但也让楼船内里完全大变样。
刘表是皇亲,享过天家富贵的人,他挑来照顾刘协的人也都懂得礼制,即便“因陋就简”,还是费了小半个时辰将器物等从州府搬来布置摆设。
等刘协再走进二楼的楼船里,里边饮宴的酒食味都被驱散了,只剩下安神的檀烟在行龙腾云的玉屏风前袅袅缥缈。
本来是孙权的窝,已然彻底变样,让孙权这个“土财主”一下子感觉到了“帝王”这个词。
孙家再富贵,怎比皇家?
虽说后世有不少豪富奢靡超过皇宫,那也是司马懿的后代们搞的飞机,这时候,天下动荡不安,这样的人家也就曹家、孙家和刘表、刘璋,在汉室不亡的旗帜下,即使有钱,谁敢大张旗鼓的享用富贵?找死不带这么找的。
前两天刘表已送了二十个黄门进州府,不知在哪里“切”的,不过刘协身边总算是有黄门伺候了。
赴宴可以不带,可是要夜宿在船上,这些黄门也只能赶过来。
刘表可能听到了什么流言、暗示之类,这些黄门个个都是肤白俊俏的少年人,孙权一看见他们,就眼含深意地瞄刘协。
刘协干咳一声——八成跟诸葛亮有关!
因为知道刘协“取向”的几个人里,只有诸葛亮敢自作主张!
怕曹操憋狠了刘协,刘表送黄门来时还专门解释一通:
江陵目前没有宫室、太庙,一应设施不足,冠礼暂时无法,本朝以往在天子冠礼前,什么伴读、守宫令、黄门……甚至卫尉,都得帮各位小皇帝“分忧”,侄儿你也可以自便……
要不是看刘协已经听到嘴角抽搐,刘表还怕说得太含糊,刘协听不懂。
总之一句话,凡是在宫里做事的,管你男女、老少,阉过没阉过,细皮嫩肉或是雄壮威武,都可能随时随地被皇帝扑倒,还不能反抗。
刘协倒是没那么随便,况且这些黄门,在他观念里是“残缺”的,哪里会有兴趣?
不过想起许都长乐宫的卫尉大人,刘协有股子诡异的愉悦感,就把刘表带来的不爽略过了。
刘协沐浴后换了衣服出来,孙权把熏炉里的熏香换了,闻着有淡淡的茶香味。
刘协问:“这是何香料?”
孙权道:“檀香安神,闻片刻便要入睡,可是皇上想与我说话,我便换了,里边有茶叶,稍许提神。”
刘协点头:“闻着不错。”
加了靠枕,刘协爬到榻上,看孙权立在一边不动,屏退黄门,对孙权招手:“仲谋来啊。”
孙权脸现无奈道:“皇上,别说这种叫人误会的话……”
刘协可恶笑道:“你要站着说话?好。”
孙权:“……”
孙权没那么多规矩,还要天天洗澡什么的,将外袍一脱,除了袜子爬上榻去。
想去的那边暂时不敢去,只好爬到另一边——那卧榻中间放了一张小几,上面摆放了刘协热爱的糕饼点心和清茶甜酒等,一人一边。
孙权靠坐下来,瞧着点心道:“猪儿少吃点这些。”
刘协道:“朕不怕肥。”
孙权道:“不是,留着点肚子,左右刚刚没吃饱,今夜有船来,船上带的鲜物本是准备明日的,但猪儿既然在,越早食到越鲜美,等船到,若猪儿还没睡意,在甲板上烤食如何?”
刘协陡然坐直:“什么!?烧烤海鲜!?”
本来懒懒的样子居然一瞬间褪得没影,整个人那叫一个“英气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