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来，施密特。”
施密特抱着腿的手似乎蜷缩了一下，但他依旧垂着头，仿佛在恐惧什么。
“你……你想干什么？”
非常缓慢而沉重的脚步声，在这条小巷里，像是鼓点一样敲在所有人的心上，迪克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静静看着这一幕。
“我不会做什么，”布鲁斯道：“只需要你抬起头来。”
一片沉默中，迪克惊讶的发现，这样简单的要求，施密特竟然毫无反应。
布鲁斯却非常有耐心，他等待着，似乎这个不起眼的会计不抬起头，他就站在这不走了，高大黑暗的影子无形中给了地面上的人极大的压力，空气似乎也越来越拥挤起来。
终于，迪克耳边仿佛捕捉到这个叫施密特的会计发出了一声非常轻的、不情愿的叹气。
对方缓缓的抬起头来。
迪克的喉咙滚动，浑身都僵硬了。
只见黑暗中，一双金色的眼睛替代了原来的，内部如同流淌着浓郁的黄金，在黑暗中发出电子机械一般的光芒。
恍然大悟的同时，迪克目光不由落在了布鲁斯一动不动的背影上。
早知道会有今天这一幕，他情愿自己不知道布鲁斯几年前那个夜晚的遭遇。
卫斯理的心虚早在这样的沉默中被无限放大，更别说此时和布鲁斯对视的场景，让他完完全全回想起当时在监狱里那难熬到了极点的感受。不说虚的，他基本每时每刻都和死神肩并肩，就差真的飞上天了。
最终，布鲁斯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做出一个笃定的判断，他道：
“……多米诺。”
好久没听到这个给卫斯理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名字，卫斯理顿时愣了愣，但当他看清布鲁斯那双眼睛在黑暗中涌动的暗潮时，卫斯理几乎要摸摸自己的小心脏。
“或者我应该叫你……科尔？”布鲁斯的声音低的可怕，卫斯理压根不敢接话，只能站了起来。
他从布鲁斯的表情中，发现了相当不妙的一点——对方似乎仍旧十分在意、可能这几年都没有忘记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或许更糟糕的，布鲁斯在过去几年里，已经对“科尔”就是多米诺的事实了如指掌。
“我……”卫斯理终于开口，但还没说完就被对方打断了。
“我想知道为什么。”
“什么？”
布鲁斯注视着那双金色的眼睛，缓缓道：“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救我。”
卫斯理看着布鲁斯的神情，意识到有些事情远远超出自己的预料之外。
心思微微一动，卫斯理的异能向布鲁斯蔓延过去——那次的事件，难道真的产生了什么严重的后果？
想要进入布鲁斯的脑海不可能，但捕捉他的情绪，哪怕只有一点画面，也能给卫斯理一些灵感了。
可没想到事实来的比他想象的还要突兀，布鲁斯没有防备，强自压抑的内心简直波涛汹涌——戈登探长的哭声，监狱的高墙，枪声、白光、躺在血泊里的瘦弱年轻人……以及回来后，那高高穹顶的卧室里，再也难眠的一个个充满了噩梦的夜晚——
“……你是这个世界不可或缺的一员，你是关键人物……布鲁斯·韦恩……离开……”
那仿佛展开预言般凌驾在生命之上的语气，胸口消失的起伏，让布鲁斯如同最初决定成为蝙蝠侠的那些日子一样，再次不断的拷问自己。
老天。
卫斯理不由后退了一步。
“别走。”布鲁斯打破了那平静的表象，他脸上露出些许痛苦，脚步向前迈去。
“告诉我，”布鲁斯没有停下，他一步步向卫斯理逼近：“多米诺，他真的死了吗？”
第十一章 我的辅导员
对现在的布鲁斯来说, 善意的谎言或许于事无补, 但总比命运的真相要好，起码前者不会让布鲁斯继续陷落。
卫斯理的内心逐渐平静下来, 知道自己随后要说出口的话，未来可能会成为哥谭暗影身上最坚实的一道枷锁。
“他死了。”卫斯理道：“你亲眼看到的。”
迪克的脚步不安的挪动了一下, 在这极度的安静中, 布鲁斯沙哑着喉咙道：“除了那一次……在你到监狱的那个晚上, 他是不是已经死了？”
“我不能控制死人的身体, 布鲁斯, ”卫斯理直视着对方的双眼，在适当的时候则错开视线, 仿佛在回忆，让自己的话显得可信度更高：“他的肋骨骨折了，但他还活着，只是过于虚弱, 但我相信, 给他时间, 多米诺是可以恢复健康的。”
最后，卫斯理说出了最为强有力的证据：“我治疗了他，就像当时治疗你一样。”
没有人知道系统坑爹的不是无辜者不能治愈的限制, 所以卫斯理最后这句话是最为实在的。
布鲁斯沉默良久。
“但你被枪击中时，你没有治愈自己。”这次是迪克站了出来，布鲁斯的沉默像一枚炸弹，叫作为知情者的迪克站立不安，他回头看了眼布鲁斯，堪称恶声恶气的威胁卫斯理道：“对吗，为什么？你故意想扰乱别人的头脑，让人背负起负罪感？”
“我即便有再大的能力，也不能救回毫无希望的人。”卫斯理强自镇定的道：“多米诺的枪伤太重了，而且他的肋骨还没有痊愈，我不能重复的拯救一个人。如果我把力量都花在了多米诺身上，你——你不可能回来。”卫斯理看着布鲁斯道。
“所以是你作出了选择？”迪克一针见血：“你控制着多米诺的身体，让他受了重伤，但你最后选择了不去救他？”
“……是的。”卫斯理垂下视线，掩盖了自己有些颤抖的指尖：“我选择了另一个人，一个更有价值的人。”
“不！”布鲁斯终于忍不住爆发了，他快速的上前一步，猛然揪住了卫斯理的衣领：“我不是那个更有价值的人。你——幸运神——”布鲁斯讽刺的声音压抑着、从牙关挤了出来，轰隆隆的响起在卫斯理的耳边：
“——你做了错误的选择。”
卫斯理低下头，仿佛听到布鲁斯的拳头在咯咯作响，但最终，布鲁斯松开了手，他毫不留恋的转过身，似乎准备离开这里。
“不，”卫斯理低声说道：“我做了唯一的选择。”
布鲁斯站住了脚步，浑身散发着暴怒的野兽的气息，让卫斯理隐约看到了监狱里的那个毫无约束的危险人物。
但仅仅是一瞬间，卫斯理也知道，布鲁斯无论如何不会对他出手，因为此时的布鲁斯，早已将自己更加危险的那一面，又一次牢牢的禁锢了起来。
布鲁斯逐渐平静了下来，接着他低不可闻的道：“离开我的城市，多米——科尔。”
卫斯理暗中松了口气，停顿片刻，还是无奈的摇头道：“我会离开的，但下一次，我不确定……这不是我能控制的。”
随后在迪克的注视下，汉斯·施密特眼里的金色像是流走似的飞快消失了，这个让在场的人内心都十足沉重的中年会计一声不吭的倒在了地上。
摔倒在地的声音让布鲁斯回过头来。
迪克缓缓收起了自己的武器，半晌，布鲁斯疲惫的道：
“查清楚这个施密特。”
迪克点点头，知道布鲁斯的意思。
当年，在小丑第一次被抓起来的当晚，蝙蝠洞的系统被悄无声息的侵入。而对方大费周章，却只是提醒他们防止乔·克尔越狱。
这一直是一个谜，直到小丑再次出现，让所有人都重新认识了他。
想到小丑，迪克手指不由收紧了，身上还有几处三年前留下的旧伤痕在隐隐作痛。
现在看来，这个世界上有这个能力，又爱管闲事的，恐怕只有刚才离开的那个“东西”了。
……
卫斯理躺在床上睁开了眼，卧室里按照他的习惯，依旧留有一盏小灯。
老式公寓楼不怎么隔音，卫斯理听到窗外传来的纽约彻夜不眠的车轮压过马路的声音，热气腾腾的钻进卧室来。
真奇怪，明明在同一片版图上，为什么他总觉得哥谭像是另外一个凉嗖嗖、阴沉的世界？
胡思乱想中，卫斯理总算睡着，浅眠时眼前忍不住一次又一次浮现出那个高大的剪影，顶端竖着两个刀锋一样的尖角，整个人包裹在翅膜似的黑色披肩中。
卫斯理在印着星系图案的床单上翻来覆去，过了好久才安静下来。
早起已经成了这些年养成的习惯，第二天天刚亮，卫斯理就自动醒了过来，等着脑袋里开始循环当日的新闻。
结果等了又等，耳边始终悄无声息。
卫斯理微微皱起眉头，眼珠在眼皮下滚动了一下，摸出手机，按下侧边的按键，当屏幕光照在脸上，才勉强睁开眼看了看时间——
六点半。
已经超过了时间，系统还没开始念新闻？
这叫他怎么起的来嘛……
卫斯理放下手机，过了两秒，头脑清晰了不少，他无奈的在脑海中问道：“查尔斯？”
“早，卫斯理。”查尔斯仿佛等候多时那样打了个招呼。
“今天星期四？”
“明天才是星期四。”查尔斯语速较快，听起来已经起床一阵子了。
“那为什么……”卫斯理抬起手拍了拍枕头，整理一下松软度，把自己埋回了里面。
星期四是查尔斯跟卫斯理这几年来约好的固定上课时间。每个星期四，卫斯理都会接受查尔斯的再教育辅导，除了学会如何熟练掌握他现有的各种异能，比如心灵感应、冰冻呼吸等，还有一大堆变种人需要掌握的常规课程。
而如果查尔斯从网上看到了关于“科尔”的某些看起来很危险的救援行动时，还会额外加课，讨论如何更安全的处理问题。
一开始卫斯理是拒绝的，但后来发觉查尔斯的课程都意外的实用，尤其是冰冻呼吸，被他发明了更多的玩法，而不止是在“使用”与“不使用”之间做选择。
只是这样的课程在卫斯理上大学后就减少了很多，缩短到每个星期四只有一两个小时，有时候甚至会更短。在卫斯理看来，查尔斯更像是一个远程家教，近期开始转行做心理咨询。
“哦，”查尔斯不紧不慢的道：“不是星期四我就不能来看你吗？”
“欢迎光临。”卫斯理含糊回应。
查尔斯的意识像是清澈温暖的水流一般，徐徐流过卫斯理的意识，片刻后，卫斯理再次睁开了眼，无奈的妥协道：“我醒了……”
“所以，昨晚没发生什么事吗？”
“昨晚？”卫斯理隐约知道查尔斯为什么突然造访了，以及自己凌晨竟然没有做梦，很难说有没有查尔斯的功劳。
卫斯理搓了搓脸，更深的钻进了被窝。
“你看到了什么？”
“没什么，”查尔斯很快的回答，随即若无其事的道：“好像看到一只大蝙蝠，真的，真的很影响睡眠。”
“……”
卫斯理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打开手机看了看，只见凌晨四点，克拉克发来了一条消息：
“明早一起吃早餐。”
再次看了看时间，卫斯理一个翻身从床上坐起来，脚尖在床边划拉两下，找到拖鞋，飞快穿好钻进了洗手间里。
“明天见，查尔斯。”刷牙的时候卫斯理对着镜子眨了一下眼。
“……真的？”查尔斯吐出一口气，假意抱怨道：“我觉得你根本不在乎我，卫斯理。其实还有一件事，我准备告诉你，过段时间我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