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审讯室里的两人和审讯室外的欧阳春,听大胡子,用他那格外悲凉的声音,讲述了一个,异常残酷的故事。
※※※
……
警局楼下的一个小超市里,白驰买了一个甜筒,小心翼翼地撕开包装,递给身边的洛阳,然后自己也买了一个,拉着洛阳的手,走到了警局门口的花坛边,坐下慢慢吃。
洛阳舔着甜筒,有些心不在焉,白驰轻轻拍拍他肩膀,问:“怎么了?不好吃呀?”
摇摇头,洛阳仰起脸看白驰,有几分不解地问:“白驰哥哥,你干嘛当警察?”
白驰一愣,歪着脑袋想了想:“嗯……我们家的男人大多都是做警察的,所以最开始,我就觉得自己是一定要做警察的,后来,转到S.C.I.之后,跟哥哥他们学到了很多东西,我就发自内心,想做个好警察了。”
洛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你最开始,是不是不想做警察?”
白驰很诚实地点点头:“对啊。”
“为什么要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呢?”洛阳伸手撑着自己的下巴呆呆地,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大胡子叔叔说他做过坏事,我还是觉得他是好人呢?”
白驰伸手过去,摸摸洛阳的脑袋,道:“做过坏事的人,也有权利去改好呀。”
洛阳抬起头认真地问白驰:“那……改好之后,就是好人了么?”
白驰无奈地笑笑,拿纸巾帮洛阳擦擦嘴角的冰淇淋,道:“有些错误,是一辈子都无法挽回的呀,所以,惩罚就会跟着一辈子。”
“那他已经改好了呢,也受到惩罚了。”洛阳争辩,“知错能改呀,不能原谅他,就不能喜欢他了么?”
白驰想了想,道:“别人原不原谅他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自己能不能原谅自己,至于喜欢么……”说到这里,伸手揉了揉洛阳的头发,“喜不喜欢谁,是你自己的事情呀,和那个人有没有被原谅,有什么关系?”边说,边把甜筒最下面那个尖尖的蛋卷,塞进了呆愣愣的洛阳嘴里,“这里有巧克力,很甜呢。”
第十六章 残酷的故事
大胡子对于自己短暂的童年已经彻底遗忘了,他的记忆从六岁开始。
记忆的初始点,是一个黑色的封闭房间,房间里有一种淡淡的甜味,直到后来他才知道,那是血的味道。
第一个见到的人,是一个中年的金发外国人,他带领他走出那个黑色的房间,到了一个白色的房间,那里有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很多人,都在忙碌着,摆弄着一些电线、管子、还有药品什么的。他每天早上起来要注射药物,然后头上、身上被按上一些电极,只有他呆呆地坐着,别人都在忙碌,没有人和他说话,但是他没有感觉,什么感觉都没有。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那个金发的外国人带着他来到了另一个地方,依旧是黑暗的房子,但是里面却有其他的十来个孩子,那个金发的外国人告诉他,从今以后,你的名字,叫3-17-12。
大胡子说着,抬起头看坐在对面的展昭和白玉堂,突然笑了起来。
两人被他弄得莫名其妙,却听他说:“这个故事,我跟洛文讲过一遍,当时他脸上的表情和你们很像……你们都是会为别人难过的人。”
窗外的欧阳春轻轻叹了口气,这时,门被推开,公孙和马汉赵虎走了进来。
大家都对这个大胡子感到好奇,欧阳春对他们轻轻点了点头,众人来到单反玻璃前,静静地听大胡子继续往下说。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他们之前对我做的事情,是用药物和物理刺激抹去我的记忆,使我的神经变得迟钝。”大胡子道,“有一些孩子在这个过程中就产生排斥死掉了,之前的第一批就是因为药物反应,都死了,第二批据说是没有选择儿童的种类,所以有一些没有天分的混了进来,第三批有一部分是之前遗留的,还有一部分像我这样,是新的。”
展昭听着大胡子那种新和旧的说法实在是有些刺耳,就好像他们不是人,只是物品,“药物和精神刺激不可能彻底使人抹去记忆,或者消除特定的感觉!”
“没错。”大胡子点点头,“所以需要第三部分,长达十年的后天适应。”
“后天适应?”白玉堂点点头,“就像训练士兵不怕死那样?”
“性质是一样的。”大胡子淡然地道:“主要是正对四点,一是痛觉,二是力量,三是恐惧,四是技能。”
“你的那些伤,就是训练痛觉时弄出来的?”展昭问。
大胡子没有回答,只是轻轻地点点头,道:“一个人忍耐疼痛的能力会逐渐提高,当你适应了一定的疼痛之后,就会不再怕疼。”
“你有没有自残过?”展昭问。
大胡子一愣,随后点点头,有时候自己的确就会莫名地用刀子割自己。
“其实这种实验根本就是错误的,这不是痛觉消除,而是痛觉麻痹。”展昭皱着眉道,“人会不断地寻求那种痛感,就像纹身一样,纹过一次的人很想去纹第二次,因为人体已经可以承受那种疼痛,所以身体想要寻求更疼的刺激。”
大胡子静静地听展昭说着,良久才道:“爱伦坡最恨的就是你这种人。”
展昭有些不解。
“你天生就会的东西,别人却要花上数年,乃至数十年的时间去学习。”大胡子摇摇头,“爱伦坡其实根本不是个天才,他连科学家都没能当上,所以他的实验总是需要很多的牺牲品。”
“力量呢?”白玉堂看着大胡子道:“你今年多大?”
“你问3-17-12?”大胡子想了想,“做3-17-12到现在有22年了。”
所有的人都吃惊,大胡子的面容看起来也不像是28岁的人,看着起码有四十来岁了……要是不看他的脸,光看整体形象的话,觉得是个老头。
审讯室外地公孙冷声道:“肌肉强效剂……也就是通常说的激素。”
白玉堂看了看展昭,“注射增强肌肉力量的药物会有很强的副作用,加快人的衰老。”
大胡子点头,接着道:“至于恐惧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是不怕了。”说着,抬起头看展昭:“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阳阳会遗传我后天得到的一些东西,胆大,没痛觉,还有力气大?”
展昭想了想,道:“其实那个爱伦坡的所谓实验根本就是不科学的,人的适应能力是无限的,他试验得到成功的最大前提是他选择的孩子——本身就有很强的潜能。”
大胡子不解,“什么意思?”
“你也说了,第一批孩子,集体药物排斥死亡了,但是你们却没排斥,就表示你们这几个孩子的自身机能和身体素质,比那些孩子要好。”见大胡子点头,展昭继续道,“力量也是如此,你们应该进行了大量的生存适应训练,肌肉增强剂只是加强,并不能创造,前提是要你们本身的力量。最后说到胆量,谁都知道,胆量是天生的,再加上后天的训练,就会进一步增强。”
“也就是说……这些都是我们所原有的,爱伦坡只是将它们加强了?”大胡子失笑,“怎么觉得他的行为是多此一举?”
展昭站起来,冷声到:“他的确是多次一举。”说着,指了指白玉堂,问大胡子,“你觉得他怎么样?”
大胡子不解,问:“哪方面?”
展昭笑:“胆量,力量,杀伤力,你所掌握的那些技能。”
大胡子像是明白了,点点头:“我懂了,那些药物和实验其实都是没有用的,关键的是我们自身的天分和长时间的训练,难怪……”
“难怪什么?”白玉堂问,“爱伦坡怎么会死,还有,其他的孩子怎么会死?”
“大概是六年前……”大胡子缓缓道:“爱伦坡的实验受到了一定的阻挠。”
“阻挠?”展昭和白玉堂对视了一眼,“他的实验不是自发的?有人资助?”
大胡子点头,“从他们教给我们的技能来看,应该是。”
“什么技能?”
“杀人。”大胡子略想了一下,道,“我印象中有一个人来看过我们,等他走后,爱伦坡就开始发疯一般地摔砸自己的实验室,实验人员也都撤走了,最后,他要我们自相残杀。”
“你们反抗了?”白玉堂挑眉,“还是说照做了?”
大胡子叹了口气,“我们商量好,一起逃走,我去杀死爱伦坡,可是……当我提着他的头回来的时候,其他人都死了。”
“被另一个大胡子杀死了?”展昭问,“他是谁?”
“2-12-11。”大胡子道,“其实我早就觉察到他的不对劲了。”
展昭低着头在房间里来回踱了几步,道:“你是不是觉得,在他身上,看到爱伦坡的实验成功了?”
大胡子认真地点头,“他是第二代里留下的唯一一个,其他几个第二代都在最后的训练中死了,只有他……他是真的没有痛觉,能力出众,但是……”
“但是,在你看来他是个疯子,什么都有,就是没有‘服从’对不对?”展昭没等他说完,就接了一句。
大胡子已经不再对展昭的预知能力感到惊奇了,只是抬起头,等着他解答。
展昭对他轻轻地点了点头:“你感觉的没错,他是真的疯了。”说完这句,便不再说了,坐到椅子上,独自沉思起来。
“随后你就追踪他到现在?”白玉堂问,“阳阳今年七岁,你说你逃出来是在六年前,那……”
“阳阳是在那里生的,爱伦坡逼我制造的。”大胡子道,“在一岁前,阳阳都是由爱伦坡养着……也可能是因为这个,所以他的能力特别的惊人,有时候我都被他吓一跳。”
“你抱着他离开,然后遇到了洛文?”白玉堂有几分不解,“这其中又有什么?为什么把阳阳给洛文养,洛文又为什么会死?”
大胡子叹了口气,道:“我还没查清楚,但是我知道他是警察,他在查一件关系很重大的事情,另外他也帮我找2-12-11。”
白玉堂转脸看刚才开始就一眼不发的展昭,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们想怎样合作?”大胡子看了看展昭,又看了看白玉堂,“只有我能抓住他。”
“恐怕不是那么简单。”白玉堂站了起来收拾桌上的东西,“我们手上的证据还要重新整理一下,这期间,我建议你去做一个小手术。”
大胡子一愣,有些犹豫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对大胡子的审讯暂时告一段落,关于他的过去,如果不是案情需要,实在没有人愿意再去探究了,这样的故事太过残酷,或者说这样的人生太过残酷,从六岁第一脚踏入那个黑暗的房间开始,他的人生,就注定会是个悲剧。
早就过了下班时间的公孙,有些颓然地离开了办公室,走到楼下,看到了那辆熟悉的车子。
已经等候了多时的白锦堂放下手中的文件,抬头看默默坐到副驾驶坐上的公孙,“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
公孙转过头仔细打量着白锦堂,直看到他忍不住把他拉过去,抱到腿上亲了起来,“怎么,今天这么热情?想我了?”
公孙伸手摸他下巴,带着几分凶悍地道:“你不准动。”
白锦堂不解,但还是点头,随后就不动了。
公孙坐在他腿上,手指缓缓地在白锦堂的喉结处摸索,像是在寻找什么。
白锦堂就感觉公孙一根手指简直就是要了自己的命了,刚想伸手,却被公孙狠狠瞪了一眼,只得不作声。
不多久,公孙摸到了喉结边一处有些不一样的皮肤……虽然是已经不是很明显了,但还是可以看到一条白色的痕迹……是愈合的刀疤。
倒吸了一口冷气,公孙抬起头,张着嘴看着白锦堂,眼里竟有了淡淡的雾气。
“你怎么了?”白锦堂被彻底弄懵了,伸手捏公孙的下巴,“出什么事了?”
公孙最终摇摇头,伸手拍拍他脸,“幸好已经没事了。”说话间,突然感觉到了不对劲,惊诧地瞪着白锦堂,“你是猴子啊,这样都能有反应?”
白锦堂好笑,伸手掐住公孙的腰不让他逃走,“你坐我身上还伸手摸我,我怎么可能没反应?”说着,伸手关上了车窗,把公孙按到了座椅上,意乱情迷间,只觉得今天的公孙,特别的温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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展昭走出了审讯室,白玉堂见他还是一言不发,忍不住伸手戳他腮帮子。想得太专注的展昭回过神来,也没有瞪人,而是有些呆地看白玉堂,被捏住下巴亲了一下。
惊得差点叫出声来,展昭四周看看,“疯老鼠,这里是警局啊!”
“你从刚才开始就不理我!”白玉堂可怜兮兮地说,“想到什么了?想那么专心。”
“你觉不觉得,阳阳的情况,和大哥的情况是一样的?”
白玉堂想了想,点头,“说实话,他俩的确和大胡子的情况不一样。”
“还有。”展昭摸摸下巴,“上次赵爵给了我电话,说我这次的案子一定会有事情想要找他。”
“你觉得这两件事有关。”白玉堂笑,“但是又怕中了赵爵的计是不是?”
展昭无奈点头,这时,两人看到了从电梯里走出来的白驰和阳阳。
阳阳抬眼看着展昭和白玉堂,想叫人,但是又不知道该叫什么,有些尴尬。展昭看看表,走上去“阳阳,饿不饿?”
洛阳呆呆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