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听见他的声音便觉得心烦气躁,挥挥手皱眉道:“你随意便是,我还要陪八弟骑马,若是无事,你就先退下吧。”
多尔济那晚上输在胤禛手里,虽说是服气的,但心里始终不大顺畅,今日扳回一局,自然心情愉悦,笑笑对胤禛胤禩二人恭敬行了个蒙古礼,“是,多尔济先行退下。”
胤禩见多尔济走远了,才笑着安慰胤禛道:“四哥何必这么不高兴,他们蒙古人天天在马上呆着,骑术自然比咱们要精深些,若是比些别的,他又岂会是四哥你的对手?更何况你二人不过前脚后脚,他也没有赢你多少。”
胤禛闻言脸色稍霁,胤禩知道他已经被自己劝动,便继续道:“四哥别板着脸啦,咱们去骑马吧,只求四哥一会儿可别拿弟弟撒气,将弟弟甩在老后面才好啊。”
胤禛舒缓了语气,嘴角隐约带有一丝笑意道:“你可真是一张猴嘴,走吧,不必为了此事坏了咱们的心情。”
“就是就是!”胤禩敲着小边鼓,应和道。
二人跃上方才胤禩挑选的马匹,起初只是悠闲的慢跑,后来胤禩越发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猛的一加紧马肚子,高喊一声“驾!”枣红骏马长嘶而起,向前疾驰。
胤禛在后头见了不由怒道:“你干什么?骑的慢一点!”
胤禩对他的叫喊充耳不闻,他一路向前,恣意生长的草在他腿边划过,远处湖畔的水鸟盘旋着徐徐飞翔,掠过了平坦的牧区,胤禩策马越过一个个小丘,终于在一处高地拉了缰绳,停了下来。
在这里,可以看到草原一大片的风貌,一望无际的草海与天相接,在风的吹动下,摇曳生姿。
远处的牧人高声唱着牧歌,这里草肥水美,安乐祥和,胤禩的唇边绽出一朵笑容,恨不得放声大喊些什么才得以抒发心中的激荡之情。
胤禛本在他后面急急的赶来,带有几分不悦,还未斥责于他,便看到了这样一片宁静之景,到了嘴边的话也不由咽了回去。
清风卷起了些方才才被马蹄踏落的碎花,飘飘飞起,复有落下。
两人一前一后高高的俯视着下方,胤禩在前慢慢开口道:“四哥,你相信人有前世今生么?”
胤禛闻言一怔,道:“你指的可是轮回?”
胤禩将马头调转,面朝着胤禛笑道:“正是,四哥可信么?”
不料胤禛竟点了点头,“我信在这人世之间,轮回报应因果循环,今生诸多的劫,便是前世留下的孽。”
胤禩闻言笑道:“如此可见,四哥也是信缘之人了。”
胤禛点头道:“自然是信的,你我兄弟,便是可遇不可求的缘分。”
胤禩笑笑,附和道:“是呢,其实这样看来,父母兄弟,子女夫妻之间,都是缘分天成,实属难得啊。”说罢见胤禛神情温和,便继续道:“四哥与四嫂是天赐良缘,四哥也该多花些心思陪伴四嫂才是啊。”
胤禛听罢,脸色一僵,口气有些生硬道:“你就是为了劝我这个?”
胤禩颇有些苦口婆心,“四哥的岳丈是步兵统领,四哥与四嫂感情和睦,费扬古大人定会更死心塌地效忠四哥的。”想想胤禛后来建立的粘杆处,便是比其他阿哥多走出的一步棋,现在胤禩既然决定要追随胤禛,就更要为他多设几步棋子才是。费扬古虽然是胤禛的岳丈,可是胤禛为人冷淡,与乌拉那拉氏的娘家往来甚少。胤禩这样劝他,也是想起上一世的佟国维,分别佟家是胤禛养母的娘家,无论从哪个方面都应与胤禛更为亲近,可佟国维却选择了支持自己,想必其中既有胤禩八面玲珑,善于笼络人心的一方面,也有胤禛为人疏冷,并不与佟家多于结交的原因在。
胤禛神色复杂的看了胤禩半晌,见他神情诚挚,语气恳切,瞧得胤禛心里酸酸涩涩的只觉得极不是滋味,末了叹了口气道:“你想的倒多,四哥还是那句话,乌拉那拉氏是皇阿玛赐得人,我必定不会薄待了她的。”说罢顿了一顿,看了胤禩一眼,继续道:“你今日的话,四哥记下了。”
胤禩见他没有恼,这才放下心来,笑道:“其实也是弟弟瞎操心了,四哥不嫌弟弟多嘴便好。”
胤禛微一点头,淡淡道:“这里风大,回吧。”
两人回去之后,便接到康熙的口谕,着令所有人三日后返京。
待一行人回宫后,胤禛果然与乌拉那拉氏感情越发好了起来,平时若是无事的话,便回去与乌拉那拉氏相伴读书说话,久而久之,成了宫里有名的一对恩爱夫妻。
胤禩见他的时间便少了些,不过却是想着胤禛肯听进自己的谏言,倒也不以为意,胤禟胤誐更是巴不得早就如此,他们俩就可以霸占胤禩。只是胤禩见他们满口不提自己中毒之事,便料到必定是康熙命人锁了消息,想必这位精明的皇阿玛也早察觉出此事不对了。胤禩倒是乐见如此,更省去了他要安慰众人的口舌和心力。
胤禛回来后头一日上书房时,发现后头一直空着的位置上坐了一个于与胤祥年纪相仿的小孩,见了自己便笑着叫了一声:“八哥!”
胤禩不由感叹,血缘果真是可怕的东西,就算胤禛与胤祯两人再不交好,容貌依旧是有着七八分的相似,现在这小小的胤祯,眉目之间便能看出几分胤禛的模样。
胤禩笑着摸摸他的头道:“十四弟身体可算是好了,以后可要当心才是,别让你额娘和我们这几个哥哥为你担心。”
胤祯似乎很是受用他的亲昵,笑着应了下来,大大的眼睛里满是笑意,与胤禛那张喜怒不形于色的脸截然不同。
回宫之后,胤禩的日子过得稳妥而顺遂,太子竟也没再找过他的麻烦,每次遇见便是匆匆而过,除了几个小阿哥天天缠着自己玩耍外,胤禩与胤禛的关系倒好像疏冷了些,连高明有时都叫奇说好些竟有日子没见着四阿哥了,胤禩想想自己当初苦心劝他笼络乌拉那拉氏的娘家,没想到胤禛还真是做的尽善尽美,一天到晚也不见他人,想到这里,胤禩也不由有些觉得,这胤禛现在真是见色忘弟,最近鲜少来自己这儿指导自己练字下棋了,可是胤禩又不好意思上门去打扰人家鸳鸯好梦,久而久之,两人除了上书房的时候碰面最多外,私底下倒不怎么见面了。
第14章 笙歌杂沓娱清夜
说话间便又到了一年岁末,这日胤禩早早的下了学,便赶去良贵人那儿给她请安,看她手中捏这个荷包在绣,便略带责备的劝道:“现在日头已经不足了,额娘便少做些针线吧,若是累伤了眼睛那可怎么好?”
良贵人笑着摸摸儿子的脸颊,欣慰道:“额娘知道你的孝心,额娘平日在深宫之中,左右也是无事可做,这个还差几针便好了,绣完了便不绣了,可好?”
胤禩笑笑道:“儿子哪敢违抗额娘的意思呢?只是额娘可要说话算话才好。”
良贵人抿嘴笑道:“你这孩子,额娘可什么时候曾骗了你不成?”两人说说笑笑间,良贵人手里飞针走线,倒真是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绣好了这个荷包,只差挂上穗子便好了。
良贵人问胤禩选用哪种颜色的穗子来陪才相称,胤禩见那是个墨绿色的荷包,上头绣的是弯月喜鹊的图样,想了想便择出浅金色的线来,又配了颗白玉圆珠上去,良贵人麻利的弄好后,赞赏道:“你的眼光比额娘实在是好的多了,才能配出这样好看的荷包来。”
胤禩连忙自谦道:“额娘这是说什么呢,儿子哪儿能及的上额娘的眼光呢?不过是误打误撞,还算入得了额娘的眼罢了。”
良贵人闻言含笑着放下荷包,拉过胤禩的手道:“过了年你便13了,岁数也大了,有些事是你该明白的时候了,若是看你房里伺候的人中,有哪个还得眼的,只管告诉额娘和你惠额娘便是,我们自然会替你做主的。”
胤禩一听这眼下之意是要让他纳侍妾了,不由有些涨红了脸,无措道:“额娘这是说什么呢,儿子还小,从不想这些的。”若是他前世那般岁数,什么没有经历过,只是这辈子他心思丝毫都没放在这上过,被良贵人这样突然一提,竟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起来。
良贵人捏捏胤禩低垂的红脸,笑道:“你啊,脸皮子这样生,这事儿你惠额娘早先便跟我提过,只是觉得还是由我知会你一声好些,你若是真有了什么想法,只管告诉额娘便是,可别怕羞啊。”
胤禩越发觉得脸上发烫,连开口都不好意思了。
良贵人还欲再说,不料门口响起一道低沉浑厚的声音,“朕看看是谁怕羞了?莫不是老八?”
胤禩与良贵人俱是惊得抬头,只见康熙正面带笑意的进了屋里,两人连忙请安,康熙免礼道:“不必多礼了,眼看年关将近,朕来看看你,近日来可好?”这话是对着良贵人说的,良贵人因其身份低微,常年不得康熙圣宠,此刻得他一句关怀,不由大为感动,泪盈于睫,颤声回道:“回皇上,奴婢很好,谢皇上挂心。”说完不禁拿着绢子擦了擦眼角的泪珠。
康熙看了心中也觉感慨,对良贵人温言道:“胤禩聪慧懂事,诗书骑射上也很下功夫,这里面也有你一份功劳。”
这便是给了良贵人极大的面子了,良贵人几乎要拜倒谢恩,“奴婢哪里敢当,全是皇上和惠姐姐教导的好,让奴婢白捡了这样大的一份功劳。”
康熙让胤禩将良贵人扶起,看她妆容简素,衣裳也是半新不旧的样子,叹口气道:“这些年,你也是不容易。”
良贵人拭净眼角泪珠,谦卑道:“奴婢这些年过得很好,皇上实在不必为了奴婢忧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