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轻笑两声,铺开一卷宣纸,运笔写就了一个大字。胤禛在书法下了颇多苦功,康熙临摹董其昌的笔法,胤禛同康熙一样,也是临摹董其昌的字迹,字迹挺秀清隽,功底极深。在他登基之后书法写得尤其好,现在虽还是年少时期,但下笔苍劲有力,可见胸中有丘壑。
胤禩凑上前去一看,只见纸中赫然映着一个“高”字。
“高士奇?”胤禩皱眉道:“他不是奉旨到南书房修书么?怎么又被派去赈灾了?”
胤禛正色道:“此人是皇阿玛的心腹之臣,虽几起几落,可一直深得皇阿玛信赖,平三番,除鳌拜,他都出了一份力,如今皇阿玛让我在他的底下做事,说是信任他不如也说是防我,他是清官重臣,必然不会让我胡作非为的。”
胤禩闻言思忖了片刻,对胤禛说道:“他倒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心思,应该会一心救灾的,此人颇有些本事在身上,四哥跟着他去,倒也是好事一件。”
胤禛笑道:“自然,我也是如此想的。”
这时门口乌拉那拉氏敲门道:“爷,点心送来了,是在书房用还是?”
胤禛唤她进来,乌拉那拉氏手中托着个漆了金边的红木托盘,里头搁了枣泥杏仁酥,五色南瓜饼等几样小点心,又烫了一壶桂花酿来。胤禩见都是他素日爱吃的,便知道乌拉那拉氏是费了心思弄的,笑着作揖道:“真是辛苦四嫂了,四哥得贤内助如此,真是好生让人羡艳。”
乌拉那拉氏被他逗的一笑,对胤禛柔声道:“爷与八弟快用些吧,这桂花酿是刚烫的,喝些热的下去正好暖暖胃口。”
胤禩见到有酒,正觉高兴,不料胤禛皱着眉头道:“把这酒撤下去,他那点酒量,喝什么喝。”
乌拉那拉氏少见胤禛不悦的跟她说话,心知自己擅作主张惹他不快,忙端过酒壶就要撤下去,胤禩却不愿见到上门的美酒就这样脱手而去,急忙拦道:“四嫂既然好心拿了过来,干吗要撤下去?我怎么就不能喝酒了?”
胤禛好笑的看着他,先是让乌拉那拉氏将酒硬撤了下去,而后关上门眯起眼道:“年宴上喝成那副样子,最后硬是让我给背回去的,还好意思说能喝?”
胤禩闻言一愣,随后刷一下红了脸,支支吾吾道:“四哥……你……你说什么?你背我……背我回去的?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胤禛饶有兴味的打量着他道:“你醉的人事不省,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自然都不记得了,我怕你觉得不好意思,便没让吕联荣告诉你,你又能打哪儿知道?”
胤禩听他特意加重那“说”字和“做”字,生怕自己当时酒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事情,可是转念一想时候胤禛也没有如何,反而是与自己重归于好了,想来自己是没做什么失仪之事,便故作镇定的说道:“那晚不过是略高兴了些,才喝的多了点,谁又说我不能喝的。”
胤禛想起那一晚的事情,笑意中揉了几分温柔的神色,温声道:“现在又不是用膳的时候,不过是随意吃些点心给你垫垫肚子,喝了酒反而怕是对你身体不好,你若想喝,生辰那日我再陪你喝个痛快便是。”
胤禩这才稍微释怀了些,方才的不好意思也褪去了七八分,讪讪笑了两下道:“话说回来,还真是劳烦四哥了,竟还要你背我回去,你合该直接叫醒了我才是的。”
胤禛点头道:“我倒是想叫醒你,只是你当时酣睡深沉,怎么叫也是叫不醒啊。”
胤禩闻言只好不好意思笑着带过,心里却十分疑惑,若是四哥真的叫过了自己,怎么一点子印象也没有呢?难道这辈子酒量真的变差了?看来日后着实不能多喝,万一醉后说了什么又让有心人听了去,岂非酿成大祸。
第17章 对面不言情脉脉
转眼到了二月初十,胤禩刚从良嫔那儿回来,和她一块吃了寿面。打开帘儿进了屋里,便看见胤禛在屋里翻着架子上的书,胤禩没想到他竟已在屋里等着了,忙擦了擦手便招呼胤禛道:“四哥来了多久了?方才去额娘那儿陪她一处用了些寿面,回来的晚了些,四哥怎么也不打发人去叫我呢?”
胤禛笑着拿过吕联荣手中的热巾递给他道:“今儿个是你的生辰,我怎么能打发人去叫你呢?况且现在也不过才刚过了正午,出宫是正好的时辰,我已经命人备好了车,你去换件日常的衣裳吧。”
胤禩笑着应了,同吕联荣走到里间,择了件海蓝色水纹底的褂子,外头披了件青貂,整好了衣袍,便出来对胤禛笑道:“好了四哥,走吧。”
胤禛挑眉:“去年生日我给你送过来的那件银鼠裘呢?怎么不找出来穿上。”
胤禩只想着随便换套衣服便能出宫了,不料胤禛这边提起了这茬,胤禩只得笑道:“那件前两日穿着来着,只是那日见十三弟衣裳单薄,便将那件银鼠裘先借了给他,四哥若是现在要我换上,不然,我去问十三弟要回来去吧?”
胤禛闻言微微皱眉,摆手道:“那倒是不必了,伺候十三弟的宫人也太不仔细,万一把他冻着了可怎么办,幸亏是碰见你了。”
胤禩闻言哈哈笑了两声,心道,若是告诉你实情是他们几个小鬼玩烟火的时候给烧了个大洞,现在还放在十三弟那儿让人修补,你还不得气成什么样子。赶忙岔开话题道:“走吧四哥,再不动身可要晚了。”
胤禛含笑点点头,与他携手并行向外走去。
现在新岁已过,经商的摊贩也都出了摊,大街小巷中俱是热闹非凡,二人并行慢慢走着,胤禩因着上一世终日处心积虑,并不常到这闹市街巷中来悠然闲逛,此时自然是兴致盎然,同胤禛二人走走停停,留意着各样的小玩意。
“四哥你瞧。”胤禩同胤禛进了家珍宝阁,只见他颇有兴味的举起一副金叶子样的耳珰,精致小巧的款式,上头细细的坠了些碎红宝石,“这个可好?”
胤禛似笑非笑看着他:“款式倒是好的,只是你莫不是要告诉四哥,你要买了自己去戴?”
胤禩瞪了他一眼道:“四哥你就不能少打趣我几回么?这女子的饰物,自然是买了赠予女子的啊。”说罢便同老板谈妥了价钱,将耳珰买了下来。
胤禛听了这话便有些笑不出来,装着不经心似的问道:“你想拿了去送谁?莫不是有了心上人?”
胤禩不好意思的笑道:“四哥说的什么话,这是给四嫂的一点儿心意罢了,每次过去你那儿,总是劳动四嫂,心里总是感觉过意不去,四哥拿回去替我给四嫂便是了。”
胤禛稍放下心来,微微笑道:“这般客气是做什么,拿回去送给你额娘便是了。”
胤禩笑着将耳珰塞进胤禛手中:“四哥拿着便是了,又不是给你的,再说四嫂年轻衬得起这样娇艳的颜色,倘若方才还有一样的祖母绿配的耳珰,我便给额娘也带一对回去了,这个便有劳四哥给四嫂润饰妆奁吧。”
胤禛收下后,突然想起一事问道:“你对女子的饰品倒是懂的一些的?”
胤禩笑道:“怎会,只不过平素看额娘和惠额娘梳妆的时候,见的配饰多了些,这才明白一二的,这不是还得靠四哥来把关么。”如此说着,心中想的却是,上辈子他的福晋郭络罗氏海珠性子泼辣张扬,自己为了讨好她没少四下给她寻过好东西,女儿家喜欢什么,他自然是清楚的。
胤禛闻言点点头,若有所思道:“你现在虚岁已经14了,估计这两年的功夫,皇阿玛就要动心思给你指婚了。”
听到指婚二字,胤禩心中一揪,不由想到了海珠,她一生骄傲得意,却因善妒二字被康熙所厌,继而连累了自己,可是最后,她却因为自己,被胤禛挫骨扬灰,不得善终,想想看,竟算不清是谁欠谁的更多一些。
若说自己对她没有怨,那是假话了,只是连对胤禛这样的深仇大恨他都能放下了,同海珠间那些夫妻争执又有什么好记恨的呢?终究还是自己这做丈夫的没有本事,拖累了她罢了……
胤禩微怔了一会儿便笑了笑道:“这又哪里着急了呢?左右我年纪还小,不想这些事情的。”
胤禛闻言心里莫名有些喜欢,同胤禩慢慢走进京华楼,他早早的安排人定好了雅座,点了几个招牌菜色,对胤禩说道:“虽然话是这么说的,你自己心里却要有个计较,有什么想法,记得要和你额娘还有惠妃娘娘说说。”
胤禩轻轻的晃着手中的酒盅,轻声笑道:“只要是肯孝敬额娘的,人品大方端正便可,我倒是不想娶个什么高门大户的小姐回来,性子柔顺才最要紧。”上一辈子海珠同他的情分注定了是他心里的一道疮疤,这一生若是有的选,他定不会再去招惹她了,免得二人这一世又不得一日太平日子。
说话间,几道菜色便纷纷上齐了,胤禛为二人斟满了酒举杯道:“不说这些了,今日是你的生辰,大好之日,来,四哥敬你一杯!”
二人碰杯后俱一饮而尽,胤禩为胤禛加了一筷子水晶鹌鹑,关切道:“也不知再过几日你便要去东北赈灾了,这一路上路途遥远,那边又天寒地冻,四哥你可要处处小心才是啊。”
胤禛闻言便觉心头一暖,握着胤禩的手颔首道:“你且放心便是,倒是你,自己呆在这深宫之中,我还真有几分放心不下。”
胤禩笑眯眯的小啜了一口道:“我又不去招惹他人,谁会拿我怎么样?”
胤禛却皱着眉头,“上次你中毒一事,我一直都觉得其中蹊跷万分,毒害你的主使定还在宫里,没法将此人揪出来,实在是如芒刺在背,想想便觉不安。”
胤禩怕他再说下去,自己不小心说出些什么,只好笑着打趣道:“四哥现在活脱脱是个操心婆了,整日愁这个愁那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