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誐听了脸上不由大为尴尬,辩驳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都不记着?八哥少拿这话来打趣我,回头又让九哥抓了把柄,没完没了的笑话我。”
“你们俩都差不多,他笑话你做什么。”胤禩回想起他们两人小时候的模样,撑不住笑道,“那时候你天天穿个青色的小袄,像小恶霸似的在宫里胡作非为,谁要是招惹了你你就扯着嗓子哭个不停。老九呢小时候长的清秀,还总穿身红衣裳,骗的好多官家的少爷以为他是个小姑娘,为了他争风吃醋呢。”
本来坐在一旁看笑话的胤禟顿时脸色一黑,他人长得阴柔,最忌讳就是别人说他像女人。偏偏说这话的还是胤禩,不得发作,只好干干的笑道:“好端端的怎么扯到这上头了,八哥记性还真是好。”
胤禩笑眯眯的说道:“倒也不是我记性好,这些事儿宫里头哪个不知道。只不过你们这两个正主干的祸害事太多,自己记不住罢了。”
胤禛走至门口时,瞧见的便是胤禩笑语晏晏的模样,而胤禟和胤誐都是一脸尴尬局促的站在一旁。胤禟抬头瞧见胤禛来了,唯恐胤禩还要再将方才那话说个没完,连忙寻了个借口拉着胤誐走了出去。胤禛见状不由挑眉道:“说什么呢?难得看你笑的这样高兴。”
胤禩摆了摆手笑道:“没什么,不过是说起小时候趣事罢了。”说着便递了个袖笼给胤禛道:“外头天气冷,四哥且拿着捂捂手吧。”
胤禛进来时裹着一件厚实的银狐鹤氅,领口处的狐毛都挂着寒气,可见外头冻的厉害。他将鹤氅脱去后含着笑意将胤禩递来的袖笼搁在一旁,握住他的手低声道:“要袖笼干什么?还不如你亲手给我捂捂。”
胤禩被他一握急急的往门口瞟了一眼,见门扉紧闭并无旁人,才舒了口气,斜睨了胤禛一眼道:“四哥今儿个倒是清闲,不用去户部当差么?”
“你还说我,自个儿不也没去?”
“四哥这可是冤枉我了,一大早我便去将公文的批复好了,许是大雪的缘故,这几日各地公文送来的都多有延误。左右在那儿闲着也无事,我便回来了。”胤禩好笑的瞧了眼胤禛,“四哥的户部不会也这般清闲吧?”
“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胤禛笑了笑,眼中有几分疲惫,“府里头也是不得清静,李氏日日啼哭不停,弄得我也是烦闷。”
胤禩想到李氏所生的弘昐前几日因高烧不退就这样早早的去了,这已是胤禛第二个早殇的孩子。弘昐虽然不是嫡子,但毕竟只有两岁,好好的一个孩子就这样没了,胤禛心里也是十分的不好受。
“四哥……”
胤禛没说话,只是轻轻伸出手圈住胤禩,将头枕在胤禩的肩膀上,胤禩也没动,就这么任他靠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听胤禛低声开口。
“我没事儿,不过是觉得弘昐有些可惜了……”
胤禩轻轻叹了口气,“孩子小难免爱出事……弘晖身子也不好,四哥要多费些心思才是。那李氏也是个可怜人,刚失了儿子自然是痛彻心扉的,四哥也别太苛责她。”
胤禛低低的恩了一声,和胤禩又这样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想起了什么似的,从脱下的鹤氅里取出一块玉来,递给胤禩道:“前儿得了块玉,就让人给雕了块玉锁片,给弘旺带着吧。”
胤禩接过来一瞧,玉的正面刻着江中垂钓图,背面刻着‘福禄永昌’四个字。玉质白纯微青,雕工细致光洁,应该是特地找了名家师父雕的,不由向胤禛道,“何必给他那么费心思呢?这玉质是上乘的好玉,怎么就雕了个这个。”
胤禛眉目间俱是温和之色,握着胤禩的手缓缓道:“那会儿你不也送了弘辉一块玉佩?我现在送弘旺一块又有什么不对。更何况,这玉锁是祥瑞之物,能驱邪镇魄的,给弘旺用是再好不过了。”
胤禩将玉握在手里把玩了两下,轻声道:“那我就替弘旺谢过他四伯了。”
他并非不明白胤禛的心思,一人送了一块玉,似乎在无形中,将两人也牵系的更紧了些。
只不过这样的小心思,又有什么必要去说破它呢?就这么留在两人心里,彼此明白,倒更觉得多了几分心照不宣的意思。
康熙三十八年刚过完新岁便渐渐透出繁忙来,康熙下旨命人筹备起南巡的事宜,此次南巡最重要的目的便是为了巡河察堤。靳辅此时已经过世,督河的担子又落到了于成龙一人的身上。
“近日来一直见着奏报说浑水汇流,时有泛滥之势。倒是不知道这于成龙没了靳辅,还能不能力挽狂澜。”刘启一边将这几日的公文理好,一边同胤禩说道。
胤禩倒是记得这位小于成龙是很有一番本事的,上一世便是他一手将河道疏浚畅通,得了康熙的嘉奖,并钦赐河名为“永定河”,更何况这回靳辅在世的时候又亲传了他不少东西,想来应该是无碍的。
只不过这次康熙南巡所携的阿哥中,除了几个年长的阿哥外,还带上了胤祥和胤祯。
近来一直事务繁多,胤禩也便没顾上注意这些,不知从何时起,康熙除了对胤礽一如既往的疼爱外,胤祥和胤祯这两个小阿哥也渐渐变得颇得圣意。他们二人皆是聪明伶俐,正是活泼好动的性子。许是康熙上了岁数,渐渐的也开始注意起了幼子,对他们二人的疼爱宽纵日益加深,就连这次南巡,也将二人带在了身边。
“这次一去又不知要多久的时间,爷可要顾全好自己的身子,南方气候潮湿跟咱们这儿不同,可要仔细着衣物的添减,别受了凉才好……”惠宁一边打点着胤禩的行装,一边仍是不放心的叮嘱着。
胤禩不由笑着上前轻轻抚上她的肩膀,温声道:“我还没有分寸么?自然知道顾全好自己的,只是我这一走,府里上下又要你一个人担着了。弘旺还小,离不开人,都要你辛苦了。”
惠宁闻言水杏似的眼轻轻一转,笑着说道:“爷可真是的,不过都是些事份内的事儿罢了,你我夫妻,何必这样客气?”
“就是因为你我夫妻。”胤禩低低的叹了口气,“你自生完弘旺身子就受了损伤,我不能时常在府里陪你,还要你操劳这许多,总是觉得亏欠着你。”
“爷若是再说这样的话,我可真就不依了。当初弘旺早产,生他的时候又不顺遂,若不是爷的那句怎么也要保全大人,我怕是真没有力气生下他了。”惠宁说着轻轻咬了咬嘴唇,“这豪门府邸里哪个不是看重子嗣的多?这福晋没了可以再娶,子嗣却是不易有的。爷当时能说出那样的话,我心里就认定了,这一辈子跟着爷就算是我最大的福报了。”
胤禩听了目光柔和的抚了抚惠宁脸侧的碎发,温声道:“孩子没了固然可惜,但若是舍了你,谁再送我这样好的一位福晋呢?”
重活一世,让他更待身边人格外珍视。这世上又有什么比常伴于左右之人更难得可贵的呢?
康熙于二月初三自大通桥登舟南下,携胤褆,胤禛,胤禩,胤祥及胤祯随行,胤禩在踏上船舱的一霎那,突然隐隐觉得有几分不详。
“怎么了?”胤禛见他在舱口发怔,关切问道。
胤禩被他一唤回过神来,笑着摇了摇头,压下心底的莫名之感,随胤禛一并进了船舱。
说起来这倒是胤禩这一世头一回坐船,心里倒也有些久违的新鲜感。众人在舱里用了饭后,虽然是刚过正午,但外头天气有些许阴沉,舱里显得暗沉沉的。原本想在甲板上吹吹风的念头也不由压了回去,胤禩想着左右也无没事可做,又懒得将吕联荣叫进来,便索性自己动手用被褥堆在窗边铺了个软垫,支起半截窗子,捧了卷书打发时光。
船舱轻轻在江面上摇晃着,因支起的窗子不大,外头的风打进来也并不显得厉害。这样的境况下倒让人有些犯懒发困了,胤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正想着去歇个午觉,便听见舱门轻轻的扣了两声。
胤禩过去拉开门,瞧见胤禛站在门外,手上拖着一张棋盘,“想着你在这儿也该呆的烦闷了,幸好这船上备了棋盘,不如拼杀两局?”
胤禩本来也是觉得长日无聊,如今既能找着打发时间的玩意儿自然是愿意的,便同胤禛将棋盘置在了窗下,盘腿坐下。
胤禩这些年来同胤禛不知下过多少回棋了,却从未有一回能够胜过他的,到最后干脆也就不以输赢为目的,只是赖以打发时间互相切磋罢了。
“你这是头一遭坐船,可觉得晕么?”
胤禩正打量着窗户外头红纱宫灯上的流苏发怔,突然听胤禛问了这么一句,笑着答道:“这船开的很是平稳,怎么会觉得晕呢?不过若是遇上大浪,只怕就说不准了。”
胤禛将手中的棋子放在一旁,轻笑道:“若不觉得晕,你怎么下棋的时候面色恍惚看着神志不清似的?”
胤禩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瞒四哥,你刚才进来之前我有些犯困,正想靠着歪一会儿呢,适才有些晃神了。”
胤禛听了好笑的瞧了他两眼,“午后精神短是常事,你同我直说不就得了,强撑个什么劲儿呢?正巧我也没睡,便一块同你眠一眠吧。”
胤禛说话间便拉着胤禩走至一旁的榻上,让胤禩先躺了进去,随后自己又躺在他的身侧。
胤禩颇有些无奈的苦笑道:“四哥这是专程找我来午歇了?”
“哦?只是午歇还让八弟觉得不满了么?”胤禛笑着挑了挑眉毛,压低声音道,“要不然再做些什么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