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峥嵘(八阿哥重生) 第112章

西暖阁给胤禩的感觉一贯是名不副实,每回过来总是觉得十分的沉寂萧默,无端端便能让你觉得心里头一阵冰凉忐忑。待康熙听到胤禩二人的请安声后,抬头瞥了他两人一眼,沉声道:“胤禛也过来了?”

胤禛知道此事干系重大,此刻尚未摸清康熙的心思他也不敢多言,只低头应道:“是,儿臣也过来了。”

康熙并未抓着这事儿不放,点了点头便瞧向胤禩道:“朕命你入宫,所为何事你可知道了么?”

胤禩手心中尽是一片粘腻,也不知出了多少汗下来,康熙的目光使他如芒刺在背,不敢抬头,“回皇阿玛,儿臣只知道了个大概。”

“既是如此,胤祉,你不妨再跟胤禩当面说一遍你同朕禀报之事。”康熙的目光淡淡的扫向一旁的胤祉,波澜不惊的开口说着。

胤祉闻言立时应了一声,似笑非笑的看向胤禩道:“前些日子我入宫给皇阿玛请安的时候,恰好遇上钦天监的人前来回话,只说近日不易大兴祭祀、祝祷等事,否则于圣驾不安。这事儿过了没两日,却有人同我密报了一桩极重的事儿。”胤祉略一停顿,悠悠然的缓声道,“八弟府上的那位靳先生,仿佛竟是那‘天地会’的乱党头子呢,我本欲寻了这人细细查问,谁知十日前他便离了京去,这难道不是太凑巧了些么?话说回来,八弟的名讳似乎同那祭祀一说,大有干系呢。”

胤禛心中一震,微微偏头看向胤禩,只见他微微笑道:“三哥这是玩笑了吧?那靳先生乃是何先生的私交好友,怎么会同乱党扯上关系?再说那天地会我虽然不甚熟悉,却也知道他的总舵主陈永华早就病逝台湾了,这里头只怕有什么误会吧。至于钦天监那一说,我也只能说三哥实在是太过捕风捉影了些。”

“是么?那陈永华虽是死了,天地会却还未能斩草除根,这靳南在八弟的府里头住了三年之久,八弟可知道此人家乡何在?背景如何?恐怕八弟也说不出来吧,抑或是八弟知道,却不肯说呢?”

胤祉字字相逼,竟是要把胤禩往绝路上推了,胤禛按捺不住开口道:“三哥这是什么话?老八堂堂一个阿哥,竟会同乱党勾结么?三哥这玩笑未免开大了!”

“所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已经有人指认靳南的画像,说此人正是天地会的分舵主。说起来当年八弟重伤,那兵刃上刻的不就是天地会的字号么?”胤祉不怀好意的上下打量了胤禩一番,森森道,“这一桩桩的事端,未免也太巧了些。”

胤禩眼皮突的一跳,抬头沉声道:“三哥如今提及当年之事,用意何在?难不成是说我为了博取皇阿玛圣眷,故意演了场苦肉计不成?”

胤祉唇角微微挂着一丝浅笑,十分的阴邪莫测,“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儿,自有皇阿玛圣断呢。”

康熙听了许久一直未曾发话,此时终于开口道:“胤禩,那靳南的底细你可曾查探过?”

胤禩眉头微皱,低头恭敬道:“回皇阿玛,他曾说他是云南人氏,自小在中原长大。因是何先生引荐的朋友,儿臣并不曾起疑,况且这些年靳南只一心为了惠宁调理身子,尽心尽力,从不曾与儿臣谈起任何朝堂之事。若是单凭一家之辞就断定他是乱党,恐怕也太武断了些。”

谁知胤祉听罢之后并未有一丝慌乱,不紧不慢的说道:“前一阵子缉拿乱党的时候,正巧捉了两个活口,他二人俱已指认了靳南的画像,而这两人也已交由皇阿玛亲审,皇阿玛也知我所言非虚。”

胤祉这阵子频频受挫,在康熙跟前的分量越发不比从前了,如今让他抓着了这样好的一次机会,如何能不好好诋毁一番胤禩呢?更何况又是这样牵系重大的事,胤祉当日获悉之时,笑的几乎都合不拢嘴了。勾结乱党,单是这四个字,就足以置胤禩于死地了。

“老八,你有什么话要说的?”

胤禩听康熙的口气甚是淡漠,似乎并非怒不可遏的模样,只低声道:“靳南是否真为乱党儿臣确实不得而知,只是这几年儿臣绝未同他说过一句朝堂之事,他也未曾问过儿臣一个字儿。儿臣愿对爱新觉罗氏先祖之灵立誓,方才所言绝无半句欺瞒,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西暖阁中顿时沉静下来,康熙在上头一言不发,目光深沉的盯着面前的这个儿子。这已是他第几次跪在自己面前赌咒发誓?每每有了风波之时,似乎总是要将他牵扯其中。康熙想着想着便顿觉疲累,不经意瞥到了胤禩微微轻颤的右手,心中忽觉一震,静默了半晌却也是重重的叹了口气。

“罢了,此事你也被蒙在鼓里,倒也不能全然怪你。只是既然钦天监说近日天象不稳,那你这两日就且先别去工部了,在府里好好休养两天吧。”

这话,便是要禁他的足了?胤禩听康熙如是说罢,忍不住狠狠攥住了拳头,心中百味陈杂。最后却仅是化作深深一拜,语气同平时无异,“儿臣谨遵皇阿玛旨意,谢皇阿玛恩典。”

待几人退了出来之后,胤祉向胤禩冷笑道:“八弟真是好福气,这么大的事儿竟也就是个禁足之罚一带而过,这份荣宠,旁人可真是望尘莫及。”

胤禩深深的吁了口气,几乎是废了极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个儿没向那脸上挥去一拳,“三哥还有些什么把柄?不妨一起说出来吧,总归我行径端正,不怕那些谗言秽语。”

“一件两件是无妨,可若是再多几次呢?八弟以为那救驾之功真能护得了你一辈子不成?”胤祉笑的十分畅快,眉目间都是一股子狠辣的味道,“八弟如今还是好好在家闭门静思的好,免得再冲撞了皇阿玛,那可就是大罪过了!”

一直未曾开口的胤禛此刻终于出声道:“三哥费劲心机,思虑周详,看来是不打算顾惜那手足之情了?”

胤祉笑道:“老四啊老四,这话若是我拿来问你,你会不会也觉得十足的好笑?跟你三哥这儿还装个什么呢?还不如将话都说破了更痛快些!”

胤禛微微一笑道:“既然三哥这么说了,那咱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胤祉见他虽是笑着说的,只是眸子中却冰冷的让人胆寒,不禁竟生了几分惧意,强自定了定心神后道:“话已至此,多说无益,就不奉陪了。”

胤禛睨着胤祉的背影,狠狠道:“你放心吧,今日我虽不能奈他如何,却可遏他来日!”

胤禩轻轻吁了口气,颔首道:“罢了,早知前两日便不去那庄子了,那会儿还要告了假去,现如今我却是真正的自在闲人了。”

胤禛知道他心中甚是苦楚,连忙劝解道:“你放心吧,这事儿不会拖得太久,如今你只当是在府中休沐几天吧……皇阿玛今日既然都不予追究那靳南之事,想必日后也不会再提,你也别想太多了。”

“四哥放心吧,我没事儿的。”胤禩轻轻笑了笑,仿佛真的与往常无异,“操劳了这么些日子,一旦歇下来还真是犯些懒意。如今倒是正好顺了我的意思,我是十分愿意的,四哥不必为我操心了。”

胤禛深知他秉性,如何不懂这是他勉力安慰自己之言,一时间心头感慨万千,竟也不知再说什么,最后只得轻叹道:“那便好,我先送你回府。”

胤禩回府之后远远便瞧见惠宁急切的迎了上来,十分焦急的问他:“怎么样?皇阿玛可发火了么?”

“无妨,皇阿玛并不追究,只是念着我今日太过劳累,暂且赋闲在家几日吧。”胤禩笑的很是轻快,拉起惠宁的手向屋里走着,“这是好事儿呢,如今最难不就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么?嗳,你瞧瞧你,好端端怎么抹上泪了?”

“哪儿是好事儿了,爷心里头不痛快同我说说便是,何苦强装着。”惠宁一边低头拭泪,一边怨愤的为胤禩抱着不平,“堂堂的亲王阿哥,怎么会去勾结乱党呢?说出来简直是天大的笑话!凭什么就因为这个将爷发落了,这委屈受的好没道理。”

胤禩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痕,温声道:“我却不觉得委屈,既是天象所言,那为了皇阿玛的龙体安康我暂且在家中避一阵子倒也无妨。更何况你瞧瞧,这段日子老三已经冲我发难多少次了?如今我闭门不出,他又如何还能再生出事端来呢?我能在家多陪陪你和两个孩子,难道你不欢喜么?”

惠宁心头苦涩难止,哽咽道:“我就是替爷委屈……这样的日子,也不知何时才是个头……”

“莫要哭,如今我也不过是禁足而已,比起大哥和十三弟已不知好上了多少倍呢。这事儿有利有弊,咱们总得往好的一面儿看,若是日日苦闷,那不是更难过了么?”

胤禩只是笑着一味安抚惠宁,并无一丝失落的模样。此时东珠已有四岁,长的玉雪可爱十分喜人。胤禩这几日一得了空儿便逗她摆弄着一个七巧板。东珠平素甚少和他这个阿玛玩耍,开心的拍手道:“阿玛以后都在家里头陪着咱们么?那可真是再好不过了!”

胤禩笑了笑,捏捏她柔滑细嫩的小脸蛋,“东珠这么喜欢和阿玛呆着?那阿玛以后就天天在家里头陪着东珠好了,东珠高不高兴?”

东珠用力点了点头,笑的如仙童下凡一般可爱异常,弘旺在一旁听了却不似她那般欢喜。如今他已渐渐长成,心性稳重了许多,自然知道胤禩这是受了申斥,绝非什么好事。

“阿玛,您就不急么?”

胤禩见他终于忍不住出言询问,不禁笑道:“急又有何用?便是我日日心急如焚,难道你皇玛法便可下旨解了我的禁足不成?此刻焦躁,不过是庸人自扰。恬儿,你要记得,看人看事不能只顾眼下,须放眼往日后瞧去,明白么?”

弘旺点头道:“阿玛的话我记下了,只是钦天监的人不过是说不易祭祀罢了,也亏得三伯竟能扯到阿玛您的名讳上来。如此的牵强附会,皇玛法怎么竟信了呢?”

胤禩瞧着面前越发俊朗的儿子,寒星般的眸子中尽是不忿之意,不禁摇头道:“你还是太小了些,许多事儿明白不过来。你皇玛法虽然推崇西洋人的许多说法,只是现在年纪毕竟长了,这人一旦到了岁数上,便对鬼神不由敬畏起来。更何况这些年下来事情纷扰烦乱,你皇玛法难免就多留心了几分。”

弘旺略一沉思,点头道:“是了,儿子毕竟还是懂的太少了些,若是哥哥必定不会说出这番话来。只是,我听哥哥说,仿佛三伯又在御前进言,说是对阿玛您太宽贷了些。四伯许是怕您听了心中不快,就没同您说,我却觉得,还是告诉您的好。”

“弘晖可有同你说,你皇玛法是如何说的?”

弘旺摇了摇头道:“皇玛法未作理会,只是同为兄弟,阿玛您同四伯便可兄友弟恭,三伯却是那样的……”

胤禩见他神色之中颇有些落寞之意,遂将东珠放于一旁,走上前去轻抚上弘旺的肩膀,温声道:“恬儿,你要记得,天家之中,这亲情二字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我同你四伯是缘分,你和弘晖能够一直交好也是莫大的缘分。这王室之中,兄弟阋墙、煮豆燃萁之事多不胜数。你如今见着的,不过是稍许一些罢了,他日待你入了庙堂之中,所见所闻多了,心中自然也更会计较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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