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旁人瞧在眼中,却是心急如焚,弘旺这日进宫找到弘晖,草草请了个安便急不可耐的上前道:“哥哥,我阿玛究竟是犯了什么过错惹了皇上生气?这已经被禁在宫中七日之久,见也不让见问也不许问的,究竟是怎么回事?我这心里都快急的疯魔了。”
弘晖微微蹙眉遣退了侍从,领着他走进内室坐下,沉声道:“这事儿我也不甚清楚,只听苏公公说那天皇阿玛发了好大的脾气,折子扔的满地都是。我后来在皇阿玛跟前稍提了一提,皇阿玛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将我申斥了一通。”他见弘旺的脸色越发难看,连忙安抚道,“不过你也莫要太过担心,虽说皇阿玛将八叔圈禁宫中,却也未降下什么刑罚来,兴许只是有什么误会口舌,没准儿过上两天,皇阿玛便将八叔放出来了。”
弘旺急的脸色发白,哪里还坐的下去,站起来就要往外去,口中喃喃念叨着,“我去求见皇上,无论怎样也总该给个说法才是,这样没个名目的关着,究竟要到哪一天才行?若是皇上一辈子不消气呢?难不成要关我阿玛一辈子么!”
弘晖连忙一把拉住他,皱眉轻斥道:“你要晓得分寸!如今皇阿玛正在气头儿上,你这样贸贸然的闯过去,能够得着什么好果子?你且听我说,后天便是皇额娘的生辰,皇阿玛那晚上必定会去皇额娘宫里头,我同皇额娘已经合计好了,若是那日八叔还没被放出来,那便由皇额娘亲自跟皇阿玛说情。皇阿玛对皇额娘一向敬重,想必会给她几分薄面的,更何况到了那会儿便是足足十日,又没说有什么过错,怎么也该放人了。”
弘旺被他这样说了一说,心里头方才的那股子急火仿佛也被压下去了少许,怔怔叹了口气道:“到底还是哥哥想的周全些,如此除了等却也没有别的法子了。”说罢抬眸苦笑,“又给哥哥添麻烦,总是让你替我操心。”
“胡说什么呢,你啊。”弘晖故作不快的摇了摇头,随即又轻轻笑了一声,“便冲着你这么多年来这一声‘哥哥’,我又岂能不管你呢?更何况若是没有八叔,只怕早就没有我如今这条命了,如今八叔身陷囹圄,我心里头的担心关切并不比你少的。”
“我知道,哥哥,只是如今我这心里头七上八下的,东珠天天问我阿玛去了哪儿,我都不知该如何同她去说。”弘旺微微合上眸子,长叹了一声靠在弘晖肩头,低声道,“分明才这么几日,我却真真切切的明白过来了什么叫度日如年,我在府里头也不敢面露忧色,只能同你说说……”
弘晖的肩膀微微一僵,刚想将他稍推开一些,便听见弘旺说了这样一番话出来,心肠也登时软了下来,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弘旺的肩膀温声道:“都会好的。”
为了胤禩此事而心急如焚的又何止弘旺弘晖两人,胤禟在府中急的只差跳脚,负手在屋中来回乱转,急声道:“你们两人,倒也说说话啊!咱们兄弟几个一块儿去求皇上,就算我和胤俄分量不够,十三你却是一想得皇上看重的,咱们总不能眼睁睁的瞧着八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被关着啊!这如今宫里头关的都是些什么人?那是废太子、老三、老十四啊。八哥这些年帮他修桥铺路,一直忠心无二,如今怎么他刚刚登基,倒拿八哥开起刀来了!”
胤俄闻言不禁蹙眉,一把将胤禟摁回椅子里头,“你别转了,转的我头都疼,如今这会儿,皇上那儿谁敢去求情?万一弄巧成拙,咱们不是更害了八哥么?你别只凭一时意气,忘记了大局。”
胤禟气结,“那难不成就这么干等着?你也不说我也不说,那可要八哥怎么办?”
胤俄见状同胤祥对视一眼,胤祥起身上前道:“自然不能不管,只是咱们如今不知道八哥是因何而受了罪责,这事儿连苏培盛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除了四哥和八哥,只怕无人知晓。”
“说来说去还不是束手无策?你们俩……你们俩……”胤禟举起手对着他二人指了半晌,终是愤愤的一甩手臂,怒道,“你们不去说,我去!大不了就是连我也一块儿圈了,难不成我为八哥求一句情,他还能要了我的命去?”
胤祥刚想劝说胤禟稍安勿躁,却听见府里总管安顺在外头通报说:“爷,外头有个陈先生求见您。”
当下正是心烦意乱的时候,胤祥哪有那个心思去见客,皱眉挥了挥手说:“没瞧见九爷和十爷都在这儿呢么?不见不见。”
安顺踌躇了一下,还是禀报道:“只是,这人说他有八爷之事要禀报给爷。”
胤祥听见“八爷”二字,顿时眉心一动,连想也没想,立时回过头来急道:“怎么不早说?快请进来请进来!”
转日一早,奉宸苑外。
“起开,爷要进去瞧瞧八爷,有何不准的?”
门外头传来胤祥的声音,侍卫颇为难的赔笑,“不是奴才不开眼,只是当初皇上吩咐了,闲杂人等一律不许探视,十三爷就请别为难小的了。”
胤祥似乎有些气恼,却也知道同这侍卫刁难实属无用,僵持了片刻之后胤祥方沉了脸道:“既然这样,我为八哥备了些吃食,都是他素日喜欢的,我不进去,只打发我府里头的总管送进去,如此无碍吧?”
侍卫为难的瞧了胤祥身旁的那总管一眼,按理说无论什么人都是不可放进去的,只是人人皆知如今怡亲王最得圣上倚重,又掌着兵部,实在不是自己得罪的起的。更何况若只是送个食盒进去,理应也无甚大碍的。
胤祥见那侍卫仍不说放心,不耐烦的打开食盒递到他眼下道:“你自个儿瞧瞧,真是一笼屉的吃食,我本想着进去陪八哥喝上两杯的,既然你通融不了那我也不好加以勉强。只是难道送些吃的进去也犯歹了不成?万岁爷是说软禁了八哥,又不是打入大牢了,兄弟给侍弄侍弄吃的又有什么不妥?”
侍卫抬眼一瞧,果真是些精致小菜,还有一壶酒水,心想怡亲王这也算是卖了自己一个面子,若是再不放心未免太不识抬举,便笑着哈腰道:“自然是可以的,可以的,这就请总管进去吧。”
胤祥适才脸色稍霁,同一旁的安顺道:“去吧安顺,亲自替八爷将这几样小菜布置妥当了,别毛手毛脚的再碰翻了什么,知道么?”
安顺忙不迭应了下来,快步走了进去。先前胤祥被圈禁府中之时,胤禩因着多次前来探望,这安顺同胤禩倒是认得的进了内院之后自有人将他引至屋内,胤禩见了他不免有几分讶异,起身笑道:“安总管?你怎么……”
“奴才给八爷请安,这是十三爷差奴才给八爷送些吃食过来,十三爷本想自个儿过来,只是碍着外头看守不肯通融,只得由奴才自个儿来了。”安顺一边将食盒里头的东西取出来,一边朝着外头打量了一眼,突然压低了声音同胤禩道,“十三爷命奴才将这个交予八爷。”
胤禩见他神情凝肃,疑惑着伸出手来,接过了一枚小小锦囊,打开一瞧里头唯有一颗晶莹剔透的绯红药丸,胤禩不解抬头问道:“这是何物?”
安顺小声道:“这是昨儿个府上来了位先生,告诉十三爷说现如今唯独可救八爷的就只有这么一条路子了。”
胤禩眉心微动,轻声问道:“什么法子?”
安顺微微张口,极快的说了一个字出来,“死。”
胤禩微微向后退了两步,伸手支在桌上,大口喘了两口气,不可置信道:“这是什么意思?”
“八爷听奴才说完,那先生自称姓陈名季,给了十三爷此物,说是服下之后便可闭气封穴五日之久,宛如身死一般。八爷到时只需在腕子上割上一处伤口出来,再服下此药,血流片刻自会停止。那位先生已经将八爷因何而被圈禁俱数告知了十三爷,十三爷命奴才同八爷说一声,这附逆之罪可大可小,现如今皇上久久不肯放八爷出来,再拖下去只怕凶多吉少。十三爷还说,他这些年承蒙八爷照顾良多,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保八爷平安周全才成。”
胤禩听罢口中喃喃的重复了两次那所谓先生的名字,突然一下明白了过来,陈季陈季,靳南的本名不正是陈季涯这三个字么?是了,他那般聪明之人,听到自己被软禁,自然能够猜出这里面的门道来。
一死了之,一了百了,确实是当今最好的一条计谋。
从此之后自己也可远离这虎狼之地,再也不必日日忧心思虑,再也不必见到胤禛……
胤禩思及此,心中突然狠狠的痛了一下,重重的吁了口气,抬眸看向安顺,“此事不可,若真是如此,我岂不是连累了胤祥?”
安顺急道:“八爷就放心吧,十三爷今儿个没有进屋来,这事儿怎么也记不到他身上去的。况且八爷大可不必今日就服药,待到明日再服也是一样的。这药入了体内便再查不出来,到时候也只能说是八爷您自尽而已,定不会连累到十三爷的。”
胤禩紧紧的攥着手中的药丸,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连呼吸都觉得十分痛楚。
安顺见他迟迟不应,又苦口婆心道:“八爷放心吧,小的这条命当年是十三爷救回来的,若是此事当真对十三爷不利,小的也不会前来替十三爷传这一趟话儿。之后的事情十三爷皆已打点妥当,请八爷莫要再犹豫了。”
胤禩待安顺走后,几乎是滑落一般跌坐在圈椅内,只觉手心已经出了一层薄汗,心里头一抽一抽难受的不行。
若是胤禛瞧见了自己的所谓“尸首”,他心里……
即便是两人走至如斯地步,胤禩却也无法瞒骗自己,对胤禛他早就情根深种,难以自持了。
只是两人之间,实在已经走的偏差了太多太多,到了今时今日,早就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这个道理他心知肚明,可是为何仍会觉得这般心痛难忍呢?
“胤禛……胤禛……”胤禩将那药丸举至眼前,十分艰难的低唤了几声那人的名字,微微合眼,胸口喉间尽是浓的化不开来的苦涩意味,到后来就连名字也快要唤不出来,只余一声长叹而已。
转日便是皇后生辰,各宫俱备了寿礼送去皇后宫中,乌拉那拉皇后一贯性喜简朴,便是生辰之日也只着平日衣裳罢了。待到用膳之时,胤禛果真去了皇后宫中,二人是多年夫妻,胤禛对乌拉那拉氏又一向敬重,虽然这几日心里头气闷得很,却也未迁怒于她。乌拉那拉氏随意说着宫中近日的琐碎趣事儿,又说起弘晖近日的功课云云,直至这一顿饭用了大半,她才小心觑着胤禛的神色,谨慎开口道:“皇上,臣妾有一事想问问皇上。”
胤禛噙了一口陈绍,缓缓咽下后颔首道:“皇后有何事不妨直说。”
“皇上,臣妾是想着,八叔这事……”乌拉那拉皇后斟酌着缓缓开口,“后宫不可议政,这个道理臣妾明白,只是八叔毕竟不比旁人,弘晖也在臣妾这儿问了好些回,不知道皇上是打算……”
“好了,此事不必提了。”胤禛还不待她说完便摆了摆手,皱眉还欲再说,却突然瞧见屋外有个小太监正朝着苏培盛猛使眼色。胤禛见状挑眉道:“有什么事儿就进来回禀,挤眉弄眼的是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