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忙应了,贾母对谨玉道,“你带给先生,就说我老婆子心里记得他的好儿呢。”
又说了几句话,因下午还要去先生那里,林谨玉再三辞了午饭。林谨玉一走,贾母沉沉的叹了口气,王熙凤抿了抿唇,如今林家年礼一送,贾家这年礼也不好备了。
“凤丫头,你看呢?”贾母问。
王熙凤道,“往好里想,如今姑妈姑父都不在了,林家不比往昔,略薄几分也是有的。不过,我瞧着林表弟跟咱们是真生分了呢。听说林表弟前几天给许先生家送了年礼,足有几大车,比咱家还要丰厚些呢。”
“能怨哪个呢。”贾母叹息一声,“按着林家的年礼回礼吧。”
此次,贾母虽如愿的将王夫人清理到了佛堂去,不过对林家亦有几分不满。将这些事吵吵得人尽皆知,荣国府灰头土脸不说,府中爷们儿尽俯首,中门相迎,赔礼致歉,还要怎样?
林谨玉偏巧借东风将贾宝玉引到了皇子伴读的位子,如此,谁还能说林家的不是?
贾母口中亲近,心里却待林谨玉远了。再说,眼瞅着宝玉就要出息了,也不一定会比林谨玉差。如今赔礼赔情,林谨玉仍一味远着,贾母也不会上赶着热脸贴林家的冷屁股。是远是近,皆如他所愿。
徒汶斐在宫里见到了他七弟身边的新伴读,贾宝玉同学,这一身的金玉大红,差点将徒汶斐的眼晃花了。不过,这小子没病吧,你直勾勾张着嘴巴傻乎乎的看着爷是个啥意思!
贾宝玉之前在贾府总于内闱厮混,见过的最干净的男子便是秦钟,今日一进宫,各位皇子皆是气度尊贵容貌雅致,贾宝玉不由自惭,觉得自己果真是短浅无识,一见徒汶斐,更觉天地间造化万千,竟有这等钟灵毓秀之人。
徒汶斐跟七皇子徒汶渲说了几句话便走了,心里嘀咕着,他七弟不像这么没眼光的人哪,怎么弄了个白痴进来。
须知徒汶渲也郁闷着呢,这贾宝玉,问他些正事吧,一问三摇头,要是说谁家戏子好谁家花园好谁家丫头标致谁家酒席丰盛谁家有奇货谁家有异物,他头头是道能唠叨一个下午把人烦死。
徒汶渲想退货,他皇后亲娘说了,“这是贤德妃的胞弟,兵部尚书内阁大学士王子腾大人的亲外甥,就当身边儿多了只小狗小猫的养着就是。其他的,还要我教你吗?”
于是,贾宝玉病了,皇宫里水土不服或是给皇子作伴读功课重,谁知道呢?七皇子大方的给了他半个月的假,赏衣服赏玩意儿赏补品。小太监传了七皇子的口谕:宝玉尽管在家养病,好了再去当差。
贾府上下无不感激涕零。
第52章 长榻间偶论朝中事
虽说快过年了,林谨玉仍是三天交一次功课。此时,天气晴好,师徒二人索性在廊下置了软榻案几,解析文章。
许子文指出了几处不足,用笔圈出来,让林谨玉回去修改。
林谨玉笑问,“先生,你说我两年后有把握考中进士么?”
“差不离。”许子文笑了笑,挑眉道,“你这么着急当官么?”
“这倒没有。”林谨玉正对着垂花门坐着,眼睛一眯,“陈叔叔来了。”
陈景元身形健硕,走起路来真是龙腾虎步,气势逼人,林谨玉起身行了礼,陈景元今日心情不错,脸上带出了几分和悦,颌首道,“坐吧,又来找睿卓讲功课了,来,我看看你的文章。”说着坐在许子文身畔,拿起案上的文字,一目十行的阅过,笑道,“以你的年纪算不错的了,我看三年后大有可为。你父亲十七岁中的探花,你若能一举得中,也是一桩美谈。”
“谨玉还小呢,照我说,其实出孝后隔一科再考,那时水到渠成,把握更大些,可一争三甲了。”许子文笑道。
“三甲不三甲的倒没什么。”林谨玉笑道,“上回贾府请我赏梅品茶,薛蟠端茶致歉。不仅王大人到场,还有史家侯爷,保龄侯说七皇子身边少个伴读,问我愿不愿意去。我以守孝的名义推了,保龄侯还提到了皇后娘娘,若是我出孝后不科举怕真要做皇子伴读了。”
陈景元靠在榻上翘着脚笑了,“做伴读乃是晋身捷径,百利无一害。”
林谨玉摇头道,“如今皇上除了庶子,元后嫡子,继后嫡子,加起来便有三个,日后定少不了一桩是非的。我若是做了七皇子伴读,难免会打上七皇子的标签。真正的聪明人应该永远站在皇上的身后,这样才不会错。我又不想做什么高官,何必去搀和这些事。所以我才想着赶紧科举,到时在翰林院混个十年二十年,喝喝茶养养花,清贵又好。”
“你既然知道这些弯弯绕绕,怎么倒把你表哥引了进去。”陈景元半眯着眸子,带了几分质询。
林谨玉一挑眉,“陈叔叔此话真是有欠公允,什么叫我引进去?我认识皇后还是认识七皇子啊,我两眼一摸黑的说了句客气话,谁晓得他们会当真呢?这事儿与我毫不相干,不过是白担个手足友爱的美名儿罢了。”
瞧林谨玉毫不吝啬的夸赞自己,陈景元差点没把隔夜饭吐出来,许子文笑着引开话题,道,“看你春风得意的,可是有什么喜事?”
陈景元这才想到正事,神色颇有几得自得,“今日茜香国女王前来朝拜,真是,”陈景元顿了一顿,才道,“这女王也够硬气的,皇上发兵三次,才终将臣服。她一个女人做国王也怪不容易的,可得好好赏赐于他。”
林谨玉最看不惯陈景元这种自大男,嘲笑道,“陈叔叔,你还真是头发长见识短诶,她一个战败的女王,还用得着赏赐!朝廷派兵遣将劳民伤财的折腾,这打了胜仗,应该索要战争赔款才对!你不但不说要银子,还往外搭银子,唉,怪不得皇上不戴见你呢。”
陈景元脸上一黑,一掌落在案几上,喝道,“放肆!”
“诶,”林谨玉伸出小胖手敲了陈景元的手背一下,仍是笑嘻嘻的,“你在我家先生面前摆什么谱儿呢,我可是看在先生的面子上才好心提醒你,你别不识好人心。你没吃过猪肉也该见过猪走,那茜香国靠什么跟朝廷打仗,靠的就是银子,这打败了,前来认罪,此时还不抓住机会削弱莤香国的实力,你倒是叫唆着皇上撒银子帮人家恢复国力,你是中了女王的美人计呢,还是茜香国派来的奸细啊。”
陈景元冷声道,“咱们天朝上国,怎好跟这些弹丸小国计较?”心里已经有些动摇。
“真是笨,皇上若不计较,那干嘛派兵打仗?”林谨玉伸出小胖手拿了个核桃说,“有银子给灾区老百姓送去人家还念皇上句恩德呢。你们倒叫皇上把银子给茜香国子民送去,对于人家来说,咱们是强盗一样的人,不知道怎么恨之死呢。再说,战死在茜香国的将士,可安抚了?天天想着赏赐赏赐的,那是民脂民膏,说出这种话的人不是脑子给驴踢了就是个败家子儿。您想,这就好比你家里有钱有势,去欺负隔壁的穷邻居,喊打喊杀的把人吹个半死,再掏银子请大夫,难道那人就不记恨你了?你真是榆木脑袋。”
陈景元脸上颜色稍缓,垂眸笑问,“你这么有想法,倒是具体说说该怎么做?介时我在皇上面前立一大功,定好好谢你一番。”
“赔款割地联姻呗,这还用说吗?”
陈景元皱了皱眉,“那女王倒是有个女儿,年纪才十一二岁……”
林谨玉真是要跳脚了,说道,“你是木头啊,女王的女儿有个屁用啊,女王,她不是女的吗?女王多大了?”
“三十来岁。”
“那不就得了,难道皇室之中就没有能匹配之人,若茜香国下一代继承人体内流有天朝皇室血统,这才叫不战而屈人之兵呢。”林谨玉撅了撅嘴,鄙视的盯了陈景元一眼。
“好!”陈景元笑喝,拧了林谨玉的胖脸一下,笑道,“看不出来啊,没白长这一身的肥肉,不错不错,我这就……睿卓,你收拾收拾马上跟我进宫。”
“我还有事跟先生说呢。”
“行了,你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以后有的是时间,”陈景元心情大好,摸了摸林谨玉的脑袋,直摸成鸡窝才罢手,笑道,“你乖乖听话,我那儿有刚贡来的南方佳果,一会儿让睿卓带回来给你吃。”
林谨玉嘟着嘴巴,许子文从榻上起身,笑望了林谨玉一眼,说道,“你自己先看书吧,叫你多嘴,本来今天休沐的。嗯,带好吃的给你。”
许子文还想换官服,陈景元握住他的手腕,笑道,“不必换了,着紧些,过年本就事儿多。”又对林谨玉道,“你也不必送,自个儿玩儿吧。”
两人匆匆走了,留下林谨玉一人更无趣,拿着功课回家了。
林家虽是丧家,这个年过得却半点儿不冷清,腊月二十八接了许子文到家里去一道过年,腊月二十九早上刚用过早饭,许子文的三个皇子外甥上门了。
都不是空着手来的,大箱子小匣子的占了半院子,林谨玉张罗了一通茶水点心,徒汶斐笑道,“谨玉,且不必忙了,我们坐不时间长的。““嗯,”许子文笑道,“都坐下说话。谨玉,你坐我身边来。”许子文向来喜欢在软榻上看书,可坐可倚可躺,舒服方便,此时三个皇子依着年龄坐在下首的红木镶瘿木鼓凳上,林谨玉倒跟许子文坐一张榻,孰亲孰近,一望即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