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微微一笑,“好孩子,快把身子养好了,你是个能干的,如今园子里千头万绪的事,我还指望着你为我分忧呢。”
“姨妈别笑话我了,我哪里懂什么?”
王夫人笑,“只通书识字这条儿,你就比凤丫头强出两条街去了。行了,你且歇着,我跟你妈在隔间说会儿话。”
……
薛姨妈就这一儿一女,她又是个没主意的,儿女遭到这种事,怎能不心痛,只是没处说罢了,此时一见王夫人这般照顾她们,拽着姐姐的袖子,眼泪扑簌簌的掉了下来。
拍拍妹妹的手背,王夫人叹道,“我说你可别这样子,来,咱们坐下说会儿话。”
“姐姐。”薛姨妈擦了泪,哽咽道,“原本上京想着靠着大哥照拂我们母子,没想到大哥是那样子,姐姐倒为我们操碎了一片心。”
“唉,咱们兄妹可有谁呢。”王夫人将茶递了一碗给薛姨妈,温声道,“只是都成了家,大哥为官作宰的,有大哥的难处呢。我是个厚脸皮的,求了娘娘的旨意来,老太太也说不上话的,你们只管长长久久的住下去。宝玉是我生的,难道我还做不了他的主吗?我定亏待不了宝丫头。”
薛姨妈叹道,“我听姐姐的。”
“这就是了,你让宝丫头收拾收拾,我看她就是年纪小还抹不开面子,”王夫人笑道,“今晚你只管整治上好的席面儿来,我让宝玉过来看看宝丫头,一起吃顿饭,也是他们姐弟的情份了。”
薛姨妈想到宝玉,笑意更深,“早就瞧着宝玉是个有出息的,不过,他不是要晚上才回来的么?”
“皇子也是要过节的啊,我的妹妹。”王夫人笑着起身,“行了,我那里还忙呢,倒是宝丫头,别总在屋里窝着了,得了娘娘的赏,明个儿给老太太请安谢恩,老太太定没有不欢喜的。我先去了,你也不必送,替我把宝丫头照看好,我就谢你了。可怜的孩儿,你不心疼,有我这个做姨妈的疼呢。”
薛姨妈将姐姐送到门口,脸上总算添了几分喜色,虽不能进宫,宝玉也堪称良配呢。
这大热的天,即便是傍晚出门也是一身的汗,王夫人回了房,忙让小丫头们放了冰盆,周瑞家的拿着山水团扇为王夫人打着扇。
周瑞家的原是王夫人的贴身侍女,就是因为忠心才陪嫁了过来,忍不住道,“太太怎么没提那事儿。”
“真是笑话,这会儿子提银子,岂不是生份了。你放心吧,我自有办法。”王夫人闭上眼睛盘算。宝玉前程无限,薛家虽近,门第却低了,至于林家,王夫人冷哼,更是一万个妄想!只是如今娘娘省亲在即,这园子可不是金山银库砌出来的么?哪天不得万把银子出去!帐上那点银子早见了底,一大家子还得吃饭呢,怎么着也不能亏待了妹妹他们才是呢。
“去看看宝玉在哪儿呢,叫他过来,我有话跟他说。”
贾宝玉殊不知自己被亲娘给卖了,正兴致勃勃的跟湘云几人说着宫内趣事,袭人来叫时,满脸扫兴,也只得去了。
用饭时,贾母见宝玉不在,一问竟去了梨香院那里,垂眸勾起抹冷笑,并没叫人去喊宝玉回来,只是与三春湘云共用了晚饭。
王夫人一径觉得女儿位居贵妃之尊,每每拿娘娘说事,却不比贾母见多识广,王夫人那点小算计,贾母还不放在眼里,不过是要用薛家的银子罢了。她倒要看看,这个女人怎样恬着脸把人家孤儿寡母的傍身银子挪出来!
贾母不由想到林谨玉搬离荣国府的举动,难道……沉下脸,吩咐鸳鸯拿了几件玩物包好,让王熙凤送予林黛玉赏玩。
第60章 金银山大观园峻工
华美典雅的凤藻宫内,帷帘低垂,贤德妃躺在绣褥暖被之中,身上有些发酸,睁开眼睛,黑茫茫的一片,只余淡淡的香气萦绕鼻间,极冷的香。
下午,皇上曾在她这儿小坐了片刻,就是这种香,很特别的香,她从未在别的地方闻到过。后宫圣宠稀薄,除了皇后处偶有眷顾,她们这些嫔妃,竟常年无宠。她入宫多年,自然不敢奢望独宠,可是,她连一个傍身的孩子都没有。
原本寄希望于薛家表妹,却不想出了意外,听到母亲说了林家姐弟之事,贤德妃无力的苦笑,她只是贵妃,断管不到别人家里去。跟她哭穷的母亲啊,既然家中如此艰难,当初何必要送她入宫!她贵妃的份位,来得有多么的不容易,又有谁能知道呢?
林谨玉十分不理解,看着半屋子的毛皮,狼皮狐狸皮兔子皮貂皮,竟然还有一整张完好的虎皮,都是上等皮料,可是,徒汶斐为啥对自己这么好呢?太怪了,啥都送,夏送冰冬给炭,更别提其他吃食衣物,有一次,里头穿的大裤头就送了一箱子,清一色的真丝缎子,林谨玉也觉得有些那啥,可是,他本质上还是有些穷人思想,没舍得扔,放着穿呢。
这回过冬,又差人送了一车的皮子。
来人是徒汶斐身边的贴身大太监何顺儿,何顺儿年纪不大,介于徒汶斐与林谨玉中间,逢人见面总带着三分笑,说道,“林大爷,我家王爷时时惦记您呢。王府刚一开始制冬衣,马上想到了您这儿,这皮子是库里挑的最好的,让奴才们送来给林大爷做大毛衣裳穿。本来我家王爷想做好了给您送来,又担心大爷穿不惯外头人的针线,就吩咐奴才送了皮子过来。”
“何顺儿,”林谨玉摸了摸毛皮光润的皮板,笑眯眯的问,“你说,我长得怎么样?”
何顺儿笑,“这奴才可说不好,都说林大爷一脸福相,日后是有大造化的。”
摸摸刚刚补出的双下巴,林谨玉指着何顺儿笑,“好你个何顺儿,敢笑话我胖。”
“哪能儿啊,借奴才个胆子,奴才也不敢。胖得人多了,可不是谁都能说有福相的。”何顺笑道,“像奴才日夜都想多长些肉出来,偏就跟个虾米似的讨人嫌。”
“你这嘴真会说话。”林谨玉笑着一勾何顺儿的脖子,哥俩儿好的搂着,道,“跟你家王爷说吧,谢他惦记了,这皮子挺好,我很喜欢。不过他这时不时的老送东西来,可叫我十分困惑哪,他若是得闲了,我这儿有好酒。”
何顺儿笑着回去了,心道,您还困惑呢,如今我家王爷三餐必得以包子为主食,豆沙红糖三鲜蟹黄,馅儿都不带重样儿的。以前我家王爷喜欢苗调消瘦美人儿细腰,自打往你这儿送东西后,那眼光直接由油条升华到麻团 。您就困惑着吧,捏了捏口袋里的银封,何顺儿还挺喜欢林谨玉的。
徒汶斐听了何顺儿的回禀,抿嘴笑了,问道,“你看谨玉高不高兴?”
“主子,奴才就没见林大爷不高兴过,好像啥时林大爷都乐呵乐呵的。”何顺儿笑道。
“那是,”徒汶斐拿着竹扇敲击着手心,笑着抱怨,“要不说心宽体胖呢,看他是个头儿跟肉一块儿长呢,我就是喜欢他这个劲儿,洒脱。”
“谁说不是呢。”何顺顺须拍马。
徒汶斐笑道,“既然谨玉相邀,今天晚上我就过去陪陪他。对了,今儿个去瞧见穆离没?”
“奴才没见到穆大人,稍带脚儿的打听了一下,说穆大人也常去了,送了林大爷一管长簫,一张古琴,还有啥鲜果儿玩物的。”何顺儿道。
电灯炮不在,徒汶斐更加坚定了去林家的决心,唇畔泛起一抹宠溺的笑,这傻小子,还猜不透他为什么对他好么?
徒汶斐从没像现在这样期盼着天黑,命人备了车驾,带了一小坛果酒,林谨玉酒量不好,不过醉熏熏的醉眼迷离小脸儿嫣红的时候也是很可爱滴。
一路遐思无限,到了林府,徒汶斐咳了一下,整了整衣襟,才扶着何顺儿的手下了马车。他常来,林府门房儿也知道了他的身份,哪里敢让王爷稍等,小心恭敬的引了徒汶斐进去。
徒汶斐雀跃的心情在见到穆离时僵了一下,又转眼落在许子文身上,满腔热情冻成冰雪外加三九寒风,许子文笑,“汶斐也来了,嗬,还没空着手,谨玉,你够有面子的,汶斐去我那里,从来都是骗吃骗喝。”
林谨玉喝得小脸儿一片胭脂红,弯着小眼睛笑,“那是,师兄对我好,常给我送东西,送得我这颗小心肝儿啊,扑嗵扑嗵的直跳,还以为他看上我了呢,呵呵。”
我就是看上你了。徒汶斐笑着过去将酒坛放到一旁的桌案,道,“今日不巧了,看舅舅也喝得差不多了,还是等下次再喝我带来的酒吧。”
许子文瞧了眼黑檀色的坛子,笑了笑,“无妨。坐下一道吃点儿吧。”
徒汶斐一肚子的话也不好说了,偏林谨玉左右都有了人,穆离朝里移了一位,侍从添了椅子碗具,徒汶斐便坐了。
穆离与许子文稍坐了会儿就走了,林谨玉有些微醉,徒汶斐道,“你先醒醒酒,别外头冷风激着,我送送舅舅和穆离,一会儿有话跟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