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王妃自谦了。”徒汶斐有些心不在焉了。
瑞王妃喝了半口茶,善解人意的笑道,“添妆那日我去了,难得他们姐弟这样相扶相持的。只是林姑娘这一嫁,林家可不就剩下谨玉师弟一人了吗?这京中除了爷,想着师弟也没什么亲近的人了。如今时辰还早,爷还是过去瞧瞧,谨玉师弟一个人儿在家,也怪叫人不放心的。”
“王妃说的是。”徒汶斐顺坡儿下驴,瑞王妃轻笑,“出门时李氏的身子好像有些不适,我得回去照看妹妹,是不能与爷同去了,只是这马车有限,劳爷骑马吧,爷且别忘了替我给谨玉师弟道喜。”
徒汶斐无有不允。
酒宴散去,林谨玉在席上光顾着说话,没吃啥,送走了宾客,正在房里用晚饭,一道红烧肉、一道菠萝鸡片儿、一道川芎白芷炖鱼头、一道当归炖羊肉,再加一碗枸杞煨鸡汤,吃得挺香。徒汶斐见林谨玉的吃相便觉得有食欲,抬屁股坐林谨玉身旁,笑道,“再添副碗筷,席上只灌了一肚子酒,我也饿着呢。”
林谨玉闷闷的问,“热不热闹啊?”
“挺好的。”徒汶斐劝道,“我自小跟穆离认识,穆离这二十几年笑的次数加起来都不及今日喜庆呢,看得出是真心欢喜,你就放心吧。女孩儿到了年纪都有这遭儿呢。”
玛瑙呈上碗筷,徒汶斐先给林谨玉布了筷子鸡肉儿,说,“多吃点儿,瞧你这几天忙得都消瘦了。”
“本来还能留姐姐两三年呢,起码到了十八岁才好嫁人。”林谨玉嘴里嚼着鸡片儿,咽下去才道,“都是穆离,这么大的年纪,还不知道以前有没有艳遇呢,想想我姐姐真是亏大了!”
徒汶斐盛了碗汤喝两口,觉得味儿真好,安慰道,“你就放一千个心吧。我自小跟穆离一块儿长大,他自视甚高,一般女人看不中,说不得如今还是个童男子呢?”
林谨玉吓了一跳,在这个年代二十五岁还是童男子,而且穆离还不是个和尚,这件事相当的可疑啊,林谨玉不敢往穆离是不是行的方面想,悄声问,“那穆大哥这么多年怎么过的?”
徒汶斐唇角一勾,坏坏的拈了拈手指,没说话。
林谨玉“哦”了一声,笑道,“怪道穆大哥那一手的老茧子。”
“自个儿知道就成了,你可别刺激穆离,别看他话少,心眼儿可不少。”徒汶斐不断得给林谨玉夹菜,一心想把林谨玉快快催大。
林谨玉不管啥时从没说有吃不下饭的时候,他素来心胸宽阔,再说姐姐出嫁也是大喜事,由于林黛玉是个宿命式的人物,他真是担惊受怕姐姐嫁得不好,听说穆离是个死心眼儿,不禁笑道,“穆大哥到底不是俗人哪。听你这么说,我也能安心吃饭了。”原来自己家捡了个大便宜,几口扒光了饭,叫了丫环来添。
“嗯,小斐,那你说穆大哥知不知道怎么做啊?”林谨玉支着下巴问,叹道,“这洁身自好是好事儿,经验上就差些了。”
“来,你看这鱼头多鲜啊,赶紧吃,别冷了。”徒汶斐心道,人家穆离又不是傻的,这种事儿还用人教吗?酸溜溜的说,“舅舅不是送了你两匣子春宫吗?你转送给穆离算了。”
林谨玉贼兮兮的从下往上瞄着徒汶斐俊秀的脸庞,咽了几滴口水,得意的问,“是不是吃醋了,小斐斐?你真是净给我出馊主意,我可是穆大哥的小舅子,当然得保持端正可靠的形象,怎么能送人这些东西。再说了,先生送的那些春宫了,别提多精致了,外头市面儿上买都买不到的。”摸了摸徒汶斐捏着筷子的小白手,色眯眯的说,“别急啊,等我十八,咱们试试啊。”
“死包子,吃你的吧,话真多。”徒汶斐打掉林谨玉的手,忍不住笑道,“差不多就行了,你这是第几碗饭了?”
“三碗。”
徒汶斐瞧了那玛瑙小碗儿,幸亏碗小,成日间吃这么多,怨不得胖呢。
林谨玉累得够呛,用了晚饭梳洗后就上床睡了,见徒汶斐没走的意思,爬上自个儿的床,打了俩哈吹,也随他去。
不知薛家是怎么想的,跟林家同一个日子办喜事,亲疏且不论,荣国府众人也情愿去东安郡王府喝喜酒,东安郡王府里请的都是啥郡王公侯朝中数得上号的人物,梨香院有啥,商贾人家,店铺掌柜。贵贱之别,犹如天壤。
便如王夫人这种被贾母指派到梨香院帮忙的人,守着一屋子粗俗势力的商人婆娘也禁不住生出几分鄙视。只稍坐了片刻,就以身子不好告辞了。王夫人经此大难,念了几个月的菩萨,心里总算是清静了些。瞧着梨香院薛家交往之人,亦生出几分感叹,老太太对自己挑剔,对宝玉是当成心肝子一般,看不中薛家果然是有几分道理的。
今日府中清静,大半的主子都去了东安王府吃酒,贾母年纪大懒得动弹,命园子里的婆子守好了门口,薛家大婚,万不能让什么不三不四的人去园子里,也不叫李纨过来伺候,只命她看紧了姐妹们。王夫人去贾母房中时,贾母正在同鸳鸯几个摸骨牌,听人通传,贾母垂眸命人散了局,叫王夫人进来。
贾母人老成精,瞧王夫人的脸色,心里忍不住冷哼,却是慈蔼的笑问,“他姨妈家的喜酒可热闹?你怎么这般早就回来了,这个时辰,还没吃酒吧?”
王夫人低头强笑,“人挺多,媳妇是清静惯了的,觉得吵了,还是回来念念经,心静。”
贾母笑问,“都来了些什么人哪?”
王夫人约略说了,贾母叹道,“这回你可是明白我的苦心了吧。我就这一个宝玉,他不仅是你的命根子,更是我老婆子的命根子。你那些心思,我岂有不明白的?你一心觉得跟薛家亲近,何时真为我的宝玉想过?你瞧瞧薛家交往的都是些什么人,可是能跟咱家门户相对的?于宝玉仕途可有半分益处?远的不比,薛家还好意思跟林家一天办喜事,人家林家一百四十八台的嫁妆,比凤丫头当初犹胜三分,他薛家呢,娶个媳妇不过八十台,顶不上人家个零头儿;林家交往的都是什么人,当朝郡王相辅,无一不是朝中重臣。是这样的亲戚拿得出手,还是薛家掌柜说出去好看?你呀,只一心实诚,因他家,连累得咱家娘娘在宫里没脸,遭了这般大难。”说着,贾母掉下泪来。
王夫人已经跪在地上,握拳捶胸,泣不成声,“老太太,媳妇真是油脂蒙了心。媳妇对不起您,更对不住娘娘同宝玉,媳妇真想拿我这条命抵了娘娘的罪过,娘娘是受了我的连累啊。”
贾母摆了摆手,鸳鸯轻柔的搀了王夫人起身,王夫人坐在椅中,犹自哀泣不止,贾母叹道,“如今咱们与林家已至此处,多说无益。我只盼你能明白些,我还能有几年光景,你日后能指望的不就是宝玉吗?你出身大户人家,也知道姻亲的重要。你是宝玉的生母,若是你一心还要配薛家,我何必再操心,遂了你们姐妹心愿就是。”
王夫人捏着帕子擦泪,贾母今日这一席话不中听,却是大实话,她好与歹总能分得清,在对待宝玉的婚事上,其实王夫人与贾母都想宝玉得益,只是王夫人之前想着薛家银子以及自己在府中的地位稳固,如今薛林两家喜事一对比,才真正晓得了两家差距,官宦之家难道就没有富贵的吗?她不喜欢林黛玉,也不能否则林家已经得势,若林家能帮助自己的宝玉,这得是多大的助力呢?竟被自己的短见毁了个干净,每想到此处,王夫人深觉对不住儿子。如今自己娘家不能回,夫家人人嫌,到底是争了个什么呢?
王夫人哽咽道,“媳妇无才无德,一切但凭老太太做主。”
贾母挥退鸳鸯诸人,无奈道,“那你也当给我老婆子交个底,咱家到底用了薛家多少银钱?你成日念经,不知道你那好妹妹外甥女要拿着借条子威胁咱家呢?说吧,我就是砸家卖铁也得还上人家的银钱。”
王夫人复跪下,嗑头泣道,“老太太,都是媳妇不孝啊。”痛哭流涕的将事一一说了,签了多少银子欠条都交待毕,贾母心里一动,倒也对得上数目。
贾母道,“你且细细的养身子吧,你这点心眼子,哪里够人家一根手指呢。”
王夫人花白头发颤啊颤的,看着竟像年愈六旬之人,亦是可怜,嗑头道,“媳妇做的孽,竟然还叫老太太操心,媳妇真是罪该万死,媳妇马上回房典卖嫁妆,能补上多少是多少。”
贾母叹了口气,她不喜欢王夫人,这女人眼大心空实在有限,可有何法子呢,娘娘宝玉都从她肚子里出来,休不能休弃不能弃的,只得点醒于她,省吃几遭算计罢了,摆手叫王夫人退下了。
第96章 夏金桂笑答薛姨妈
是夜。
折腾了这一整天,薛姨妈也是累狠了,薛宝钗体贴母亲,遂在梨香院相陪伴。
薛宝钗服侍着母亲洗漱了,轻声道,“妈,今儿个晚上女儿瞧着婆子下人的收拾东西时,偶然听到几个婆子嘀咕说他们月钱如今只有八百钱了,说是府里用度紧张裁了去。妈也知道,起初她们的月例比别处要高个两百钱。如今一下子少了这些,难免不高兴。要不,咱们贴给他们四百钱算了,省得婆子们抱怨。”
薛姨妈上了床,叫女儿也上来安歇,才道,“若是此处少,必定是别处都少了呢。无缘无故的补上去,倒叫凤丫头难做。你想人家刚裁减月钱,咱们马上补贴了,怕有人说咱们多事呢。平日间多打赏些也就有了。如今你哥哥娶亲这笔银子还不知道从哪儿来呢。”薛姨妈一皱眉,极是不满,“这夏家也是皇商出身,就这一个姑娘,不料如此小家子气,这么几抬嫁妆不知道是嫁小姐还是嫁丫环呢。”
薛宝钗扶母亲躺下,吹熄了灯烛,低声道,“妈,可别这么说。咱们图得是嫂子的人品性情,只要哥哥嫂子和睦,咱们家的兴盛指日可待了,这些都是小利,叫女儿说还得要哥哥多去夏家走几趟呢,如今夏家商行谁在打理,总得明白些,别让嫂子吃了亏才是。”
听了女儿的话,薛姨妈才渐渐开解了些,母女两个又唠叨了几句方睡了。
……
夏金桂新嫁到薛家,头一天早上同薛蟠一齐给祖宗嗑头、婆婆敬茶,见过小姑子薛宝钗薛宝琴,一家人用了早饭后由薛姨妈薛宝钗薛宝琴带着去贾母那里请安。
昨日东安王府的喜宴,王熙凤要去林家帮忙,王夫人被指派到梨香院,倒让邢夫人得了巧宗,女眷中唯她去了东安王府,脸上倍觉有光,薛家到时邢夫人正眉飞色舞的在说东安王府的体面喜庆呢。
贾母见了夏金桂夸了通好模样儿,给了丰厚的见面礼,笑道,“你婆婆最是个慈悲的,宝姑娘最宽厚贤淑不过,这府里你只当自个儿家,有什么事只管跟你凤嫂子说,纵有一二委屈,不要外道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