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行按住黄钟公还在推拒的手,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又把需注意的事情一点点道来,嘱咐他们千万不可泄露了任何风声。黄钟公四人一一记下,最后实在无法只能收下了东方行的钱银,待到下了船分别,才让人把银锭和银票原封不动装好送到了东方行下榻的客栈。
隔了几日傍晚有个小厮到客栈送信,东方行展开一看,有人邀他游湖,他不动声色地将字条捏成粉末,拿上剑快步出了门。
东方行出了客栈向右行,十一月的杭州天黑得早,穿过一条小巷时天色便已完全暗了下来,他的灰色信鸽蹲在旁边围墙上,东方行看了它一眼,挥挥手让它飞走了;小巷尽头站着一个黑衣黑裤黑靴的中年人,见到他恭敬地行了礼,请他跟自己一道走。
东方行跟着中年人沿着长堤走到一处倚着小山的所在,拾级而上,转了几个弯,遍地是老干横斜的梅树。这个季节梅树叶还没落尽,头顶的月光不能完全照进来,但两人皆是练武之人,依旧脚下生风走得飞快。突然东方行顿住了脚步,侧着耳朵听了听,晚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刚才走过的路上只有落叶的响动。
中年人也停了下来,似乎要问些什么。东方行没等他开口,挥了挥手示意他接着往前走。
穿过梅林之后走上了一条青石板大路,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外,大门外写着“梅庄”二字。中年人并不敲门,只是吹了三声长口哨,大门便应声而开,两个目光炯炯、步履稳重的仆从已在门后恭迎;东方行跟在二人身后,中年人却不再往里去,留在了大门边的耳房里。
三人走过一个大天井,来到大厅,黄钟公已等候多时。
“黄大哥,久等了。”
“东方兄弟,来了就好。可曾遇见什么麻烦?”
“黄大哥行事周到、安排妥帖,不曾遇见麻烦。”
“如此便好!”
“怎么不见其他几位哥哥?”
“我让他们三人去别处了,以免人多引人注目。”
说话间四人快步穿过数间房间,东方行小心地打量起来,见这梅庄内里与寻常大富之家的寓所无甚差别,这才放下心来。四人进到一间内室,室内一床一几,床上挂着纱帐,甚是陈旧;几上放着一张短琴,通体黝黑。黄钟公掀开床上被褥,揭起床板,下面露出一块铁板,上有铜环。黄钟公双手握住铜环向上一提,那四尺来宽、五尺来长的铁板应手而起,露出一个大方洞。
东方行正欲往前探看,黄钟公便伸手阻止了他;那两个仆从掌着灯,率先跃下,东方行黄钟公依次跃下。四人往前行了两丈左右,两个仆从向内推动石门,走进石门之后地道一路向下倾斜,走出数十丈后两个仆从又推开了一扇铁门。
地道转了好几个弯,四人又行了约有一刻钟,地道突然收窄,四人只能弓身前行,越往前弯腰也就越低;再行数丈,四人眼前终于又出现了一扇铁门。黄钟公在门边摸了摸,摸出一把钥匙,转动钥匙后拉住铁门摇了摇,运劲向内一推,只听得一阵响动,铁门向内开了数寸。两个仆从守在门外,东方行与黄钟公缓步进入,映入眼帘的却是一间丈许见方的囚室。
扑面而来的霉味让东方行皱紧了眉头,他屏息观察了一会儿,这才点点头,对黄钟公说了声“妙”。
黄钟公放下心来,“这原是宋朝破金大功臣虞允文的寓所,我兄弟四人打探了数日,这才发觉了这一妙处。正好能给东方兄弟你派上用场。”
“辛苦几位哥哥了!”
东方行又嘱咐黄钟公用精钢打造手镣脚镣各一副,务必要钉进石墙超过三尺;外面的门已算得上牢固,但还需要再加上两道铁门,铁门中间需要一道钉满棉絮的木门。东方行对于这些考虑许久,早已是烂熟于心,黄钟公一边记着一边心里犯嘀咕,这么一来,即使是大罗神仙也插翅难逃了。
“只是不知道,东方兄弟这般费神,对方是怎样一个难对付的人物?”
东方行状似无意地在墙上抓了几把,这才缓缓开口,“也不是怎样一个人物。”
“那还值得东方兄弟大费周章?”
东方行一面向外走,一面轻飘飘地说了三个字,黄钟公一时心下骇然,竟忘了跟着往外走,直到东方行又一次出声提醒,才慌忙出了囚室。再沿着地道出去时,东方行不时便说上几句,无非都是要把这地牢再加固。
再从内室出来时,黄钟公内衫已被冷汗浸湿,刚才发生的事情让他有些恍惚。东方行站在短琴边,伸手随意地抚了几下琴弦,完全连不成曲的音符透露出浓浓的杀伐之气。
窗外传来极轻的响动,室内几人立刻警铃大作,僵持了片刻,东方行轻挥了一下手,“诸位莫要惊慌,是我的鸽子罢了。”说罢吹了两长一短三声口哨,果然他的灰色信鸽不一会儿便扑棱着翅膀飞了进来,停在他的手指上。
“我先回客栈,今日之事有劳黄大哥了。改日小弟做东,请几位哥哥好好逍遥一番!”
东方行带着他的信鸽跟着中年人沿来时的路回客栈,中年人依旧在小巷便停住,待他走后东方行在原地站了好一会儿,静静地看着小巷的尽头。许久才把鸽子往后一抛,施施然回了客栈。
直到他的身影完全消失,秦见山才敢从围墙后走出来。信鸽看见了他,扑腾几下落到他身上,在他的肩上踩来踩去。
东方行发现他了!秦见山几乎可以确信。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梅庄的描写,参考《笑傲江湖》原文第十九章 -打赌。
and周末休息一下下,下周一见~
第二十六章 情意浓
秦见山总觉得东方行的行迹十分古怪,他在杭州周边转了好几天,丝毫没有要回黑木崖的意思,每天信马由缰没有目的地。终于等他出了杭州,他又快马加鞭往浙北去,秦见山心中疑惑,甚至怀着暗暗的期许想,难道他要去浙北的山谷?
不出所料,东方行去了浙北的山谷,还住在他们一起住过的小屋。当天下午东方行裹上他的貂皮大氅,独自去泡了温泉。秦见山心里忍不住升起越来越强烈而又不切实际的期望,他知道东方行不可能没发现他的踪迹,但还是小心翼翼尽量不暴露自己地跟了上去。
温泉里传来阵阵水声,秦见山还在不远处徘徊;正当他想什么想得出神之时,一支箭带着破空之声从他眼前飞过,躲在暗处的人目标显然是在温泉中手无寸铁的东方行!
秦见山双脚蹬地,原地翻了个跟斗,弹起之时几乎和箭矢的速度一样快。就在箭头离东方行的肩膀还差寸许时,秦见山猛地抓住箭身,窜出丈余,在水面上轻点两下,转了个身腾空翻起,凌空又抓住了跟着射过来的三支箭,眉头紧皱,锐利的眼神望向树林中的一个黑点,右手抓住三支箭同时掷出!
三支箭齐声钉入树干,秦见山这才落在温泉边稳稳站住,正要追去,却听见东方行的声音无波无澜地说:“别追了,已经跑了。”
这时秦见山才有一丝尴尬,不知道自己该留下还是该马上走开。
待了片刻,东方行泡在温泉中动也不动,秦见山只好说:“我走了。”
“等等!”东方行还是没回头,只是向后摊开手掌。秦见山立马单膝点地蹲下身子,把剩下的一支箭递到东方行手上,东方行仔细观察了许久,才嗤笑一声,“不自量力。”
“东方,你知道行刺的人是谁?”
“不知道,想要我命的人多了去了。”
“那……”秦见山说不出来,又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只能蹲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不过没一会儿,秦见山的眼神就忍不住往东方行身上飘,总觉得这几个月他好像瘦了。
“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秦见山觉得东方行不可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跟着他,他可能是装傻,可能是不知道情爱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这么问了,秦见山不想回避;他想听什么,秦见山就说什么。“舍不得你。”
“舍不得我什么?”
秦见山深吸一口气,“舍不得见不到你,舍不得你哪怕有一点危险。”
东方行把箭扔到一边,双手放进泉水里又拿出来,放进去再拿出来,重复了数次才停下。“哪怕我还是去喝花酒,哪怕我转眼就跟人睡觉,哪怕……”
“别说了!”秦见山极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拳头捏紧又放开,手指发出咯咯的声响,“你要怎样都是你的事,我要怎样也是我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