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九的表情很平淡,也没有报价,似乎对那女人半点儿也不感兴趣,倒是回望叶孤城,很是有些疑惑地问道:“城主有何指教?”叶孤城不答,宫九便半眯着眼,暧昧地笑道:“若是城主对那花魁有意……在下便将她买下来送给城主如何?”
“你失礼了。”叶孤城似乎真的生气了,但他内心里更多的却是疑惑——宫九和沙曼是什么关系,叶孤城再清楚不过了,宫九怎么可能不把沙曼买下来?总不会是因为他这个蝴蝶吧……
神游天外的叶孤城不禁想着,若是没有沙曼,陆小凤肯定会死在宫九手里,这下子真是糟糕了,看来蝴蝶效应的威力真的不可小觑啊……不过叶孤城又想着,他自己也不打算参与南王的那个造反计划然后死在月圆之夜紫禁之巅了,剧情早就变了,又何必再多纠结呢?再说了,以陆小凤那无敌的运气,根本不必为他担心,就算没了沙曼,说不定还会有风曼浪曼什么的,那谁说得准呢。
这般想着,叶孤城却是忽地有了种豁然开朗的感觉,神情也舒展许多,就连和宫九做朋友,也没什么抵触了,毕竟古龙世界里的奇葩实在太多了,既已来之,就要让自己适应这些性格奇怪的人,要是总抱着偏见,生活会很不愉快的。
“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城主总是这般自持,岂非少了许多乐趣?”宫九不知死活地继续说着,其实他内心里甚至有种想要惹怒叶孤城的潜在意识,这大概和他本性里的受。虐倾向是分不开的。
“既喜爱之,买下便是,这般扭扭捏捏,其男人乎?”叶孤城很意外地没有发怒,只是这样淡淡地带着嘲讽的语气反问了一句,倒是把宫九惊得不行:“城主……竟是在和我说笑吗?”
“我为何就不能说笑?”叶孤城缓缓说道,竟是执起一直未动过的酒杯来喝了一口。
宫九真是又惊又奇,叶孤城不但会讽刺说笑,还喝了酒!这……究竟是他疯了,还是这世界疯了?宫九却不知叶孤城其实是想着,反正宫九以前也不认识白云城主,只不过是道听途说罢了,那他稍稍改变一些,也无不可……他却是忽然有些想通了,不想再那么拘束着自己了——既能重活一世,但求逍遥而已,若是被刻意的模仿给束缚了自己,反倒落了下乘。
随性便好,总之他都会是叶孤城,自始至终。
“城主这是,把宫九当作朋友了吗?”宫九表面上很随意地问着,心里倒真是多了几分期待——两世为人,他其实也一直很寂寞。
叶孤城瞥了宫九一眼,没有否认和拒绝,只是说:“这世界上还有比你脸皮更厚的人吗?”
宫九笑了起来,他的笑容让人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他看向叶孤城,似是说笑又似认真地说:“如果只有天下第一厚脸皮的人才能成为城主的朋友,那我可要努力保持这个名号才好。”
叶孤城不得不承认,宫九真的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他这一笑简直快要晃花了叶孤城的眼,身为外貌协会成员的叶孤城……真的很难拒绝一个送上门来的美男的友谊。
直到这时,两人之间的气氛才总算不那么诡异了,然而一声哭喊却骤而打破了这种和谐,转头看去,原来是沙曼……她此时正被一坨穿金戴银的肥肉拖着走向房间,显然,她已经有主了……再怎样美的女人,在这聚春楼里,也不过是货物罢了,哪里又有自主的权力呢?
沙曼哭得很伤心,她想把手从那个猥琐的富豪手里抽出来,还抱着渺茫的希望,想摆脱她那已然陷入了泥淖里的命运,可那些来找乐子的男人们只是笑呵呵地看着这一幕,价高者得,他们都没有异议,也不可能去多管闲事——来逛青楼的男人,又怎么会有廉价的同情心?
宫九却是有些恍惚,他又听到了这个声音,这个总能让他心软的声音。说起来,自从沙曼成为他的人后,总是那般冷冰冰的,此时陡然看到十五六岁的沙曼哭得这样伤心,宫九的感觉……真的有些难以形容。
“你究竟为何犹豫不决?”叶孤城看着宫九,这个一直风度翩翩、又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男人,如今正神色难辨地看着沙曼在各种暧昧的笑声中被拖进了房里,不自觉地,却是把手中的酒杯都捏碎了。
宫九有些怔愣地看向叶孤城,眨了眨眼,半晌才恢复过来,笑得微微有些涩然,解释道:“城主多想了,宫九只是骤然思及亡母,心生感慨罢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倒是与先慈略有几分相似。”说着便拍掉了手上的碎末。
叶孤城心下大吃一惊,他和宫九不过才相识了一天不到而已,怎么宫九竟会这么直白地提到他死去的母亲?!据叶孤城所知,宫九的母亲是他的死穴心结,他似乎从来不会对外人提及半分,甚至听到相关的话题都会发疯发狂,如今这是……难道真是因为哥的魅力举世无双?叶孤城木然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怀疑这世界莫不是玄幻了。
宫九其实也挺惊讶的,难道真是传说中的一见如故?他竟是下意识地就对叶孤城说了真话……不过他此时是今非昔比,既已知道了真相,便也在慢慢地解开心结,自然不会太避讳提到母亲的事了。况且叶孤城绝对会为他保守秘密,能和这样的人做朋友,又有什么可不放心的呢?
真是人的名,树的影。
“既有这等移情之巧合,将那女人带回去也无不可。只是……终究是风尘女子,若陷太深,恐遭反噬。”叶孤城想了一会儿,才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既然宫九都对他“推心置腹”了,怎么也该提醒两句,沙曼可实在算不上什么好女人。诚然宫九更加不是什么好人,但沙曼是个“背叛者”,这就足以令人避而远之了。
“反噬?”宫九微微一顿,心中却是一凛,暗自苦笑着想到:可不就是反噬么?前世他都被这个女人给害死了……再看向面无表情的叶孤城,宫九心下却是忽觉几分暖意,这番提醒殷殷恳切,足见其面冷心热了。而且……不愧是白云城主,一语道破天机。
听得宫九这一声反问,叶孤城却以为对方是没往心里去,不禁微怒,带着几分冷笑道:“可别小看女人,至死方知后悔,便已太迟!”说完这话,叶孤城又有些后悔——干嘛要多管闲事呢?明明一开始他就是想要摆脱这个变态的不是?
宫九顿时回神,温声说道:“城主一番好意,宫九自是铭记在心。这等风尘女子还不至于让我放在心上,更不必为她扫了我俩的兴致。”说着翻起了一个倒扣的酒杯,斟满了酒慢慢地品着,把话题带开了去,再不提沙曼的事了。
叶孤城看宫九失去了要带走沙曼的兴致,不知怎地就有了种欣慰的感觉……难道他是,真把这个变态当成了朋友?叶孤城不禁抖了两抖,却也无可奈何地认了,心底深处还有几分难以察觉的欣喜。
当拥有友情的时候,寂寞自然再难侵蚀人心了。
两人一直聊到三更已过、月上枝头,当然大部分时间还是宫九在自说自话,叶孤城只寥寥数语,但两人都觉得颇为惬意。此时聚春楼里已没什么人会在大堂喝酒了,雅间也都拉上了帘子,那些个浪吟之声从四方传来,宫九和叶孤城对视一眼,便十分默契地扔下银钱一同离开了。
“城东的进斗钱庄是在下的产业,却不知城主在何处落脚?”两人默默无语地走了一段路后,宫九眼中含笑地看着叶孤城问道。
“我亦住在城东,租了一座庭院。”叶孤城语气淡淡地回答,又加了一句“明日午后,我便会乘渡船沿江而上。”说罢飘然远去。
宫九站在原地,不禁笑出了声来,这个白云城主实在是有些可爱,完全不像是传言里的那个冷漠无情的剑客,抑或者……那只是他在人前的伪装罢了,不懂他的人只觉得他难以亲近,可宫九却觉得,叶孤城其实挺好打动的,心也有些软,还有些别扭,真是越来越让他感兴趣了。
回转过身,宫九却是又往聚春楼的方向缓步走去了。
次日,聚春楼内一阵骚乱,城中某富商当夜死在楼内,作陪的花魁沙曼却是不知所踪。
正午时分,城东某庭院内,才练剑沐浴后的叶孤城在客厅里见到了宫九,以及侍立在宫九身后的沙曼,脸色骤然黑了几分。
第六章 调戏
两个丰神俊秀的白衣男子并立在船尾,远眺青山怪石,近看江中游鱼,不自觉间,便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然而其中一人的脸色却不怎么好。
“城主……今日心情不佳?”
叶孤城根本懒得理宫九,心里也在唾弃自己——明知道宫九是个什么德性的家伙,还会想要和他做朋友,真是自作孽、自寻烦恼。
宫九眨了眨眼,话说今天从见面到上船,叶孤城半声也没吭,到底他是哪里惹到这个别扭的剑圣了呢?
想来想去,大概是因为……沙曼?宫九摸了摸下巴,忽然就变换了一副暧昧的表情,语调轻浮地说道:“城主莫不是吃醋了?呵,那样一个女人,又如何能与城主相提并论……宫九心里,只有城主一人……”调笑的话说到这里就已无法再继续了,因为霎时间便有极其明亮的剑光闪过,宫九微微一侧身,身后的栏杆就已断成了两截,切口十分平整。
叶孤城从出剑到收剑不过刹那之间,他力道控制得极好,不至于损毁船只、让大家都去江里游泳,只是斩断了一截护栏稍作警告罢了。事实上叶孤城算不得很生气,他只是哭笑不得——叶孤城并不介意被美男调戏,真的,尽管他更希望发生的事是他自己去调戏美男……但对于被变态调戏这件事而言,叶孤城自认还没那么重口味……
更何况,叶孤城确实因为沙曼而心下不虞。
一剑过后,宫九却是正经了起来,语气肃然地说:“剑光如虹,剑出如神,白云城主果然名不虚传。”只这一剑的出手速度和控制力度,就可以看出叶孤城的底蕴了,应该说,幸好叶孤城不是真的想戳死他……宫九心内暗笑,若是真打起来,恐怕一船的人都要成落汤鸡了。
“哼。”叶孤城冷哼一声,目光锐利地扫了过来。
愿意出声总比不理不睬要好,宫九见状连忙讪笑着解释道:“城主昨夜好心提醒,宫九自是承情。然沙曼此事却不似城主所想,若因这么个误会而失去了城主这个朋友,那可真要令宫九饮恨终生了。”
叶孤城微微挑眉,淡漠说道:“夜半折回,英雄救美,又有什么误会之处?”其实按理说叶孤城不该为此事生气的,因为沙曼和宫九本来就很有“渊源”,叶孤城也没有想要多管闲事的意愿。但经过昨日,他心里其实已经有些认可了宫九这个朋友,若是昨天宫九直接把沙曼买下来,叶孤城也是无话可说的,但偏偏宫九已经说过不在意了,今日却又“反悔”、带了沙曼上船,实在令叶孤城觉得很不爽。城主大人把这种不爽归结于“恨铁不成钢”——因为他心知沙曼不是什么好女人,甚至是宫九未来的死因,他明明都已经提醒过了,宫九还这么不识好人心,真是“死有余辜”。
但是随即,宫九便无辜地瞪大眼,苦笑说道:“城主误会我了,那人不是我杀的,而是沙曼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