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孤城已握紧了剑柄,他根本就不屑去和唐天容说话。见此情形,唐天容的表情已完全僵硬扭曲了,他寒声道:“是谁替你解的毒?”
这 句话传出来,众人都有些恍然——原来叶孤城的确如传闻那般受了伤,中了唐家的毒砂。可是如今看起来,这种令天下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毒药暗器,在叶孤城身上 却似乎并没有什么效力。是谁替他解的毒?大家都想听听叶孤城的答案,就连陆小凤也对此好奇无比、眼神闪闪发亮。
叶孤城却只冷冷淡淡地说:“本来无毒,何需解毒?”唐天容瞪大了眼,恶狠狠地问:“本来无毒?!”
叶孤城漠然道:“一点尘埃,又有何毒?”唐天容脸色变了,这简直就是对他唐门最大的侮辱!于是他不再说话,而是解开了长衫,露出了里面的一身劲装。唐天容的服装并不奇怪,也不可怕。可怕的是,紧贴在他左右胯骨上的两只豹皮革囊,和插在腰带上的一双鱼皮手套。
春华楼上又变得静寂无声,每个人都想走,却又舍不得走——因为一场谅心动魄的恶战似乎就要开始:唐天容脱下了长衫,戴上了闪动着奇怪碧光的鱼皮手套,他的脸色仿佛也是惨碧色的。他的这些动作,将春华楼中的气氛不断抬高,让楼里的众人就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了。
可叶孤城只是静静的站着、看着,他的剑早已在手,唐天容的这些动作,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更遑论他的心——因为他的心里正在想着别的事、另一个人。
唐天容冷笑道:“还有谁认为本门的毒砂只不过是一点尘埃?若是没有,就最好离开,免得惨遭误伤!”众人不禁有些唏嘘,虽然他们依旧舍不得走,却也只好走了——因为没人愿意沾上一点儿唐家的毒砂,那可是要命的东西:他们又不是叶孤城。
叶孤城则已心下不耐,他只淡淡地说:“都不必走,在我剑下,他的毒砂根本无法出手!”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因为唐家毒药暗器之可怕,并不完全在于暗器的毒,还因为唐家子弟出手之快!
唐天容的脸色已黑如锅底,可他的手才将将一动,剑光就已倏忽而出……
一剑之后,唐天容就已死了,死得干脆利落;场中所有人都为那一剑的风采而目眩神迷,陆小凤喃喃道:“好一招天外飞仙。”叶孤城却是径自收剑,转身下楼,飘然而去了。李燕北忍不住说:“好傲的白云城主。”可是叶孤城有这个实力,自然也就有傲的资本。
春华楼里爆发出一阵阵的惊呼和吵吵嚷嚷的议论声,比之方才更热闹了百倍。可是已经走出了楼去的叶孤城却忽然觉得很寂寞、很萧瑟:他本不该在这里的,他明明应该在寝宫里继续舒舒服服地躺着,等到朝会结束后再和宫九一起出宫去逛逛……
跟在叶孤城身后的侍婢们察觉到她们城主的心情大约不太好,俱是提心吊胆的、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孰料便在此时,忽听得一句满含调戏之意的话语传来:“剑美,人更美,不知本公子是否有幸能请得佳人一叙?”
话音方落,侍婢们只觉得眼前一花,就见一个白衣公子已拦在了路前,笑盈盈地看着她们家城主……这世上居然还有这么大胆的登徒子,竟是调戏到白云城主头上来了!侍婢们暗暗咋舌,仿佛已预见了这人血溅当场的结局。
孰料叶孤城竟是怔立片刻,随即挥了挥手,对身后的侍婢们说:“都退下。”眼尖的执素看见那白衣公子在听到了这句话之后,眼睛亮了亮、脸上的笑意也更深了几分,但她可不想像月遥之前那样被记过呢,只得和姐妹们一起,强忍住挠心挠肺的好奇感退走了。
可最终执素还是忍不住,偷偷地回了一次头,朦朦胧胧地看到数百步之外,那个白衣公子扑上去抱住了她们的城主……错觉,绝对是错觉!执素捂着心口、踉踉跄跄、眼冒金星地跟上姐妹们,走远了。
这当然不是错觉,就连叶孤城也感到很是惊喜,他稍稍平复了一下心情,这才拍了拍宫九的头,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唉,” 宫九叹息道:“我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如今我见到了你,也就安了心了。”说着他蹭了蹭叶孤城,语气既似抱怨、又似撒娇,还仿佛大松了一口气,说:“阿 城,我醒来不见了你,可真急死了。后来发觉这世上竟是一切都变了,我更担心的是,万一你要是不认识我了,甚至都不是我的阿城了……幸好幸好,总算还不至于 糟糕成那样。”
叶孤城此时已定了心,总之他们两人还是原来的他们,那么其它的事就都算不得什么了。他也松了一口气,说:“你我或该好好合计一番。”
宫九点了点头,就牵着叶孤城往他在京城里落脚的一处院子去了。这个院子荒草萋萋,处处透露着一股破败的气息,一点儿也不符合宫九的风格,这叫叶孤城感到颇为奇怪。宫九看出了他无声的疑惑,只得无奈地笑了笑,说:“阿城,我们似乎已到了另一方天地,再不复从前了。”
叶孤城颔首道:“我知。”宫九又说:“如今的情形倒是与我复生之前的状况很是相似,此时我的势力藏得很深,不好做太大的动作,京城里又鱼龙混杂,故而我施展不开,只能委屈你将就一番了。”
叶孤城拍了拍宫九的手背,说:“无妨。只是当前情形并非如此简单,你可知此时正值我与西门吹雪约战之际?”
“月圆之夜、紫禁之巅……”宫九喟叹着,深深地凝望着叶孤城,说:“如今已入了九月,而九月十五就是决战之日。对于此事,阿城你待如何?”
叶孤城说:“于我而言,助南王府谋反纯属荒谬,然事已至此,弃战而走亦不可行,故而我欲揭破此事,借机抽身而退。”
宫九淡笑道:“是极,必须趁此机会解决掉南王父子,否则白云城将后患无穷。不过你却不容半点有失,此事倒可以借借陆小凤的力。”
叶孤城也是这样想的,有陆小凤在,这件事倒也不难解决,只不过,“于帝位,你待如何?”
宫九毫不在意地笑着说:“我本来就有些做腻了皇帝了,自然没兴趣再来一次谋朝篡位。待得此事一了,我们去联手杀了我师父,安顿好我的小妹和老爹,然后就回白云城去定居,时而周游天下,岂不美哉?”
叶孤城淡淡笑道:“甚好。我们立时去寻陆小凤?”
“不,”宫九眼珠子转了转,笑眯眯地说:“我们先去找西门吹雪和他的老婆儿子。”
第77章 【迷梦-原著换魂番外】(二)
西门吹雪此时已到了京城,怀孕的孙秀青当然也来了。身为一个深爱着丈夫的妻子,孙秀青当然想在第一时间里得知决战的结果。
京城里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找到西门吹雪,均是徒劳无功,因为没人会把他们夫妻俩和京城里的一间专卖糕点的百年老店联系在一起,这当然不包括宫九——西方魔教在京城里的暗舵,除了玉罗刹,还有谁能比做了皇帝的宫九更清楚?
合芳斋的糕点远近闻名,老板是个模样憨厚的中年人,在面对客人的时候,他总是笑呵呵的,在附近的街坊中,谁人不说他是个老好人。
可是如今,这老板的脸色却是铁青,面对着大半夜里闯进合芳斋后院里来的这两个白衣人,老板用冷得掉渣的语气说:“小店早已打烊,两位想买糕点,明日请早。”
宫九笑眯眯地说:“这位老板,你看我们这样子,像是来买糕点的吗?”
老板的脸色更难看了,咬牙问道:“那不知两位大侠所为何来?小店小本生意,实在是……”
宫九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此来只为见一见西门庄主,还请老板行个方便。”
那老板刚想反驳,却听得宫九又说:“老板无须为难,还请回禀西门庄主,白云城主有意与之一晤,不知是否冒昧?”
老 板当然不可能没听过白云城主的大名,更不可能不知道九月十五的决战,他吃惊地看了一眼默不做声的叶孤城,留下一句“敬请稍待”之后,便匆匆地走了。不多 时,老板笑呵呵地回来了,把宫九和叶孤城请进了房,又带进了密道,折折转转后,他们终于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庭院里。
月光下,西门吹雪静静地抱剑而立,孙秀青就站在他的旁边,宽大的衣裙下,她的肚子已经略略显怀了。孙秀青稍有些紧张地挽着西门吹雪的胳膊,看着叶孤城和宫九走近。
“叶城主。”西门庄主的眸光微亮,却已不复从前那般狂热,只因他此时心中有情,妻儿在他心里的地位,竟已隐隐能与剑道相持。
“西门庄主,”叶孤城微微颔首:“夜半搅扰,我亦深感歉然,只是事关重大,不得已而为之,还望庄主勿怪。”
西门吹雪淡淡地点了点头,说:“无妨,请坐。”
四人在庭院中的大树下围坐一桌,然后相对默然。宫九当仁不让地淡笑道:“西门庄主,今夜搅扰之因缘,或可由我来解说一番。”
西门吹雪微有些疑惑地看向宫九,问:“如何称呼?”
“我是宫九,庄主想必并没听过我的名字。”说着,宫九笑道:“不过我还有另一个身份,正如孙姑娘是庄主夫人一般,我与叶城主已然喜结良缘。”
“……”西门吹雪怔然无语地看向叶孤城,孙秀青也瞪大了眼,就连他们头顶上的几片树叶也被震得飘落了下来,只听叶孤城淡淡地说:“不错。”
西门吹雪沉默了良久,这才问:“如此,不知两位究竟所为何来?”
宫九喟叹了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简而言之就是,你们的决战其实涉及了一个巨大的阴谋!”
西门吹雪说:“愿闻其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