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星尘便摇头笑,老老实实出门买菜,揣着碎银子狠狠心买了点猪肉回来。
薛洋在屋顶查看好几圈,把破损的地方补上,又加牢了几块不够稳固的瓦片,下来的时候晓星尘已经煮好了一锅肉糜粥,配着小菜让薛洋赶紧吃饭。
薛洋抱着碗说:“我看天色,后头可能还要下几天雨,就算不下雨也没什么晴天。”
意思是被淋湿的东西暂时晒不了了。
其实屋里有小火炉,棉被也没有湿得很厉害,不能晒,烤一烤还是可以的,但是薛洋故意没说,他估计晓星尘也不会专门提。
晓星尘果真没提。他没那么多弯弯绕绕,也不觉得这是什么问题,对薛洋点点头,无比自然地说:“那就委屈你和我同宿一床了。”
“不委屈不委屈。”薛洋正等他这句,忙说,“夜里甚冷,昨天就很暖和,既然能同睡床铺,那自然再好不过。我只怕道长嫌弃我。”
“不嫌弃。”晓星尘笑,“你不委屈就好。”
于是两个八尺男儿缩在一方矮床上度过了接下来的寒冬。
第六章
腊月二十七,两人去集市上置办年货,正好赶上年前最后一场集会,街道上贩夫走卒甚多,人流往来如织。
晓星尘在人群中行走颇为艰难,薛洋紧挨着晓星尘走在人多的一边,清点着要买的东西。
其实也没什么要准备的,几两肉,一篮菜,一袋米,几把香料,让年夜饭稍比平时丰盛一点罢了。
路过一个摊位,薛洋停了一下,晓星尘问怎么了,薛洋看了一眼摊子上的圆球硬糖,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道长,你吃糖吗?”
说完觉得自己有点蠢,又赶紧拉着晓星尘走了。
薛洋嗜甜,上一世晓星尘知道他爱吃糖之后,每天出门回来都会给他和小骗子阿箐一人带一颗糖,就是刚才在点心摊上看到的那种。但那是上辈子的事了,这一世不知怎么没有遇到阿箐,他也没了跟道长说故事讨糖吃的机会。重生回来,他以前存在乾坤袋中的糖早就吃完了,嘴再馋也一直没去买,总觉得自己买的糖不如晓星尘给他的甜。
薛洋跟肉摊的老板讨价还价时还在纠结要不要诓道长接着给他买糖,这一走神,付了钱还没拿肉,回头发现晓星尘不见了。
长街上到处是人,没有一个是他的道长。
他们一起出门,晓星尘要去哪里不会一声招呼都不打,怎么会突然就不见了?莫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还是遇到了什么人?
薛洋惊出一身汗,东西也不要了,掉头就往回走。
他和无数人擦肩,踉跄着险些摔倒,经过拐角的时候扶着墙才勉强站定,眼前有些晕眩,一时像在梦中。
薛洋定下心神,站稳了接着走。
不可能是梦,怎么会是梦?他重生快半年了,这半年里每一天的记忆都清晰无比,总不可能因为他一时贪妄,想让道长像上一世一样给他买糖,他就要被罚梦醒吧?
就算是妄想了,他也没有开口要,没理由突然就找不到人了。
“晓星尘……”再次念出这个名字,薛洋甚至感到几分陌生。他想着,若是道长知道了他的身份,他该怎么办呢?这念头来得突然,叫他胆寒,他只很小声地念了一声就不敢再重复,转头继续找。
“道长……”薛洋漫无目的地在人群中穿梭,不知该往哪里去。
“道长……”薛洋又唤了一声。
这时有人应了他:“你来了。”
薛洋循声看去,就见晓星尘提着一包不知什么东西,好好地站在他几步远的地方。
薛洋双眼猩红,愣了好一会儿才猛地上前,一把抓住晓星尘的手腕,像是质问一般开口:“你去了哪里?”
他连道长都不喊了,声音甚至是哑的,晓星尘被问得呆了一呆,继而往薛洋手心里放了个东西。
薛洋看着手里的硬糖一时语塞,晓星尘道:“我正准备来找你。”
薛洋这才发现此处离肉摊不过百米远,他们分开也没多久,薛洋的紧张倒显得莫名其妙。
晓星尘不知道薛洋现在脸色有多差,他很自然地问:“东西都买好了吗?”
薛洋好半天才勉强出声:“我……我付了钱,忘记拿肉了。其他的……也落在摊子上了。”
看出晓星尘稀奇他这都能忘,薛洋苦笑着说:“我以为我把道长弄丢了,急着来找,就忘了。”
“怎么会丢?”晓星尘笑,“若是一时走失,我也找得到路回义庄,你回去等便是。”
薛洋犹在后怕,扶着晓星尘的手臂,有些无力地摇了摇头,想起来晓星尘看不见,就又抬起头来说:“道长……道长要去哪里,也应该跟我说一声,人这么多,你被骗走了可怎么办?”
他攥紧了手里的糖,怅然若失着:“道长若是被骗走了,就没有人给我买糖吃了。”
晓星尘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担忧,笑道:“怎么会被骗走?再说我有什么好骗的?”
薛洋回过一点神,跟着他笑,但也只干笑了两声就笑不出来了。他轻声说:“世上坏人这么多,道长又太好骗了,我总还是担心的。”
说完又觉得讽刺,因为除了他,的确没人会坏到要来欺骗一个盲眼道长了,就算有,被谁骗都好过被薛洋骗,他担心得毫无道理。
晓星尘不以为然,跟薛洋去肉摊上把丢下的菜篮拿上就回了义庄。
到了除夕,两人都没说要守夜,吃饱喝足又坐了一会儿就默契地各自洗漱睡下。
不知道躺了多久,城里传来鞭炮声,薛洋等最热闹的那阵声响过去,小声唤了一句:“道长,新年如意。”
晓星尘竟也没睡,轻笑着回他:“新年如意。”
薛洋沉默了一会儿,往晓星尘身边靠了靠,还没开口讨,晓星尘就往他嘴里塞了一颗糖:“闹牙疼可不怪我。”
薛洋含着那颗糖,觉得五脏六腑都被甜化了,他动了动,不小心碰到晓星尘的手,没怎么犹豫,摸过去用力握了一下,又立刻放开。
晓星尘不得其解,薛洋赶在他开口前乖巧道:“谢谢道长给我守岁还给我糖吃。”
晓星尘不知道他哪里得来的“道长给他守岁”的结论,也不否认,说了几句话就说要睡了。
薛洋甜得睡不着,也不给晓星尘安静,忽然开始讲起一些很久远的事来。没什么新意,无非是七岁时贪甜,为一盒点心遭人欺骗侮辱的旧事。
他依旧没有说那个七岁的孩子拦下欺骗自己的人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只是也不似上一世那么耿耿于怀,说完自己还笑了一下,跟晓星尘说:“现在有道长在,我是不是不用再担心没糖吃还被人欺负了?”
第七章
现在的薛洋自然是没人再敢欺负的了,他就是撒个娇,晓星尘很吃他这一套,也不说他幼稚,轻笑着应了,薛洋于是又说了一筐好话,夸得道长天上有地上无,把晓星尘逗得直笑。
薛洋被他感染,也无声地笑起来,笑着笑着又觉得胸口闷。他原以为晓星尘是听了他的故事可怜他才给他糖吃,可这次晓星尘什么都不知道,什么故事都没听,还是给他买糖了。
晓星尘要对人好,从来不是因为怜悯或是心疼,更不会认为自己是在施舍,他就是单纯的要对别人好而已。
道长这么好,怎么上天也不眷顾他一点,非让他遇到薛洋这样的渣滓呢?
薛洋的眼神在黑暗中没有落点,他忽然问道:“道长,若是有个人,从前犯了错事伤错了人,现在想改,你说,被他中伤的那人还会原谅他吗?”
晓星尘沉吟一会儿,摇摇头:“我没有遇到这种事,不大知道。”
“若你遇到了呢?”薛洋语速快了些,“若是你遇到了,你会原谅伤你的人吗?”
晓星尘颇为苦恼:“……若是无心之过,应该不会不原谅。”
“如果是故意的,但没料到后果严重,过后真心悔过了呢?”薛洋越说越小声,“比如……是那人害你失了双眼,但是又愿意拿自己的眼睛还……”
还没说完就感到晓星尘身体僵了一僵,薛洋瞬间后悔了,急忙握住他的手,忙不迭道歉:“道长,我乱说的,你别多想,你……”
晓星尘回握了他一下,让他别担心,慢慢说:“我的眼睛……是自己弄伤的,不怪别人。”
薛洋说不出话了。
他不知道晓星尘是真的不怪别人,还是不想旧事重提。可无论是哪一种,都不代表他会原谅薛洋,毕竟薛洋做过的混账事不止一件。晓星尘可以不把自己失去双眼的事怪在薛洋身上,可其他的,光是屠尽白雪观、残害宋岚这两样,就够让晓星尘痛恨至极。
晓星尘一直不知道他是薛洋还好,可若他知道了呢?会不会像上一世一样,毫不犹豫对他出剑,或是心神崩溃再次自裁?
想到“自裁”二字,薛洋浑身血液凉透,他艰难地开口:“道长,我觉得你不必原谅伤你的人。有人害你,你只管报复回去就是。你若不忍心,吩咐我一声也行,不要……不要委屈自己。”
晓星尘对他这样的论调不以为然,但也不反驳,薛洋还握着他的手,此时也舍不下,他还是想要个安慰,就问晓星尘:“道长,我以前也做过错事,你现在对我好,只因你不知我过去是怎样的,若你以后知道了那些事,你可会心生厌弃,可会……可会丢下我一走了之?”
他这番问话委实不讲理,晓星尘对他全然不知,虽已发觉薛洋在他面前有时会变得小心翼翼,但不明原委,只当他与旁人有心结,此时听他语气颇为小心可怜,也不知如何宽慰,便道:“我并不知你的过往,只是你我二人相识以来,我受你照拂良多,我也不应为了你过去同旁人的恩怨就厌弃你。”
鞭炮声早已停歇,年节的热闹已经消散了,薛洋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哪怕他知道这骗来的定心丸当不得真,也还是放松一些,总算跟晓星尘说要睡了。
薛洋还抓着晓星尘的手不放,也许是他手上的力道将他的不安传达出来,晓星尘怜他更甚,也不苛待,纵着薛洋握他的手握了一夜。
翌日薛洋是被下身的粘腻感惊醒的,他蓦然睁眼,见天色还未亮,轻轻动了动腿,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之后,抿紧嘴唇转头看着晓星尘的侧脸,不知在想些什么。
晓星尘呼吸绵长,他的手仍安稳地被薛洋握在手中,完全不知枕边被自己当成莫逆之交的人对他有着怎样的私心和欲念。
薛洋对自己拉着道长的手梦遗这事毫无羞耻之感。他和清心寡欲的晓星尘不同,并不如何压抑自己,这也不是第一次做坏事,偶有几次还被晓星尘察觉,只是晓星尘心性纯善,只当他少年精力旺盛,从不多想,薛洋便能揣着那些阴暗心思继续妄为。
但是今天还是有不同的。薛洋看着晓星尘微红还泛着薄汗的脸,沉默半晌,松开紧握的右手,在被中摸索着小心地探向了晓星尘的下身。
薛洋在碰到那半勃的物件时心跳猛然加速,他脑中一瞬间涌出许多东西,紧盯着晓星尘的脸,防备他突然醒来,没怎么纠结就决定做些更坏的事。而晓星尘许是对他太过放心,或是被梦魇住了,微皱眉头完全没有要醒的意思。
薛洋没有犹豫,甚至可以说是果断地挑开了晓星尘的裤子。他盯着晓星尘就像鹰盯住自己的猎物,带着薄茧的手掌覆上男人最脆弱敏感的地方,指腹摩擦铃口小心侍弄,待那物完全勃起,他眸色一沉,慢慢缩身滑进被中,挪到晓星尘胯间,毫无停顿地张口含住了晓星尘。
晓星尘感受不了光,知觉在半梦半醒间变得迟钝,他觉得自己被泡在温水里,水温和体温相近,但是对他而言有些热过头了,他急于挣脱失控的感觉,水里却像有藤蔓牢牢绊住了他,把他往水底拽去,任他慌乱挣扎也紧缚不放。
晓星尘迷迷瞪瞪地醒过来时,薛洋已经把该整理的都收拾好了,现场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薛洋沉着冷静站在床边穿衣服,听到晓星尘急喘一声醒了,他站直了看着晓星尘,神色未变语气关切:“怎么了?”
晓星尘张了张嘴,看起来有些茫然,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什么,身体一僵,表情变得尴尬。薛洋看着他,忽而露出一个玩味的笑容:“道长,你做了什么梦啊?”
晓星尘的脸腾地红起来,尴尬得说不出话。薛洋见好就收,拍拍自己的衣服下摆,说要出去打水,很干脆就走了,留晓星尘一人在床上面红耳赤,怎么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做了这么一个荒诞不经的梦。
第八章
转眼到了暮春时节。
这日晓星尘出门买菜,卖青菜的摊贩是个年过半百的老伯,见他来了,给他称了两把菜,又送了几头蒜,晓星尘连连道谢。
过不了几个月,晓星尘就在此处生活一年了,这老伯见过晓星尘多次,不像其他商贩一般欺负晓星尘眼盲,给晓星尘的菜从不缺斤少两,有时还会多送晓星尘一点零碎香料,晓星尘出门遇到他来摆摊,也会多买一些,照顾他的生意。
晓星尘最近几次到集市上都没遇到他,今日总算遇着了,就问他是否安好,那老伯摆摆手,叹了口气:“难为道长记挂啦!我身子硬朗着呢,就是前些日子我那守寡的梅娘捎话来,说是她那村里闹妖精,家里养的鸡一晚上都被喝光了血,村里好几家还伤了人。她拉扯着两个娃娃,又不敢出门,家里也没人照应,叫我去看一看,我就出去了几天。也不知是个什么妖怪,到现在都没抓着,还挺邪乎的。我老婆子去的早,就这么一个姑娘,也不放心他们孤儿寡母的待在那地方,就干脆领着我家梅娘和她两个娃娃回来了,今天才得空出来做生意。”
晓星尘又买了几根萝卜,蹲在摊边多问了几句。那老伯对他也是知无不言,说清了地点和情况,又悄悄往晓星尘菜篮里放了一把葱,憨直地跟他道别。
晓星尘摸到葱蒜,又要掏钱,那老伯连忙推辞,笑道:“我也是看道长面善,这不值几个子儿,权当我感念你这些日子记挂了。庄稼汉不缺这几匹菜,道长也别客气啦。我看你那小兄弟又在后头等着呢,别到时候让他以为我欺负了你。”
晓星尘一愣,微微侧身,但他眼睛看不见,街上人多又嘈杂,没办法知道老伯说的人在哪里。
那老伯笑道:“我看他跟着你上街好几回啦!回回都只跟着,就站在墙根那看,见你买好东西就走了。道长好福气,身边还有个人照应。我说啊,那小兄弟也不像个坏人,就是有时候凶了点,这条街上还没人能让他吃亏的。”
晓星尘听得发笑,回过身向老伯作了个揖,接受了他的好意,再提着菜篮慢慢往回走。
回到义庄时,薛洋正在生火煮饭,见晓星尘回来,高高兴兴地问他都买了些什么。
晓星尘装作不知他尾随,把菜篮子递给他看,又说起老伯念叨的村里闹妖精的事。
“我问过了,那地离此处有两天脚程,我们应当只花一天便能赶到。我听着像是成精的猫鼠一类,到时去看看。”
薛洋爽快应下:“反正道长去哪我就去哪,我们二人联手,料它个小妖逃不出去。”
晓星尘听他那句“道长去哪我就去哪”,筷子一顿,夹了一片菜叶子放薛洋碗里,薛洋受宠若惊,打蛇随棍上让晓星尘接着给他夹菜。晓星尘眼睛看不见,被他使唤着挑拣,没一会儿就笑出声,轻轻踢了他一脚,薛洋这才消停,抱着碗直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