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阿箐急得跳起来用竹竿戳了一下薛洋脚背,“你别想跟道长诬陷我!道长不会信你的!”
薛洋还要笑话她,突然意识到什么,猛地住口转身,果不其然看到晓星尘立在一丈之外。也不知他听到多少。
“我……”薛洋想咬断自己的舌头,低声问阿箐,“道长来了多久了?”
“道长来了吗?”阿箐满脸无辜,扬声喊,“道长!道长,他说他要请我吃糖,又不把糖给我!你管管他!”
……难为她继续装下去了。
“我什么时候说不给你了!”薛洋把糖包塞到阿箐怀里。
“哼!”阿箐抱着糖道,“假惺惺。”
说着敲起竹竿往前走:“道长,我们快回去吧!我吃了饭再吃糖好不好?”
薛洋这么一看,觉得上一世他到最后才发现阿箐没瞎也不是没道理的,心理素质太好了这小瞎子。
殊不知阿箐汗毛竖立,早在心里把她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干嘛起玩心去扑那只蝴蝶呢?她又不想跟蝴蝶一起漂泊在外四海为家。又暗骂薛洋这招来得太突然,她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道长了。
其实阿箐也没打算一直瞒着道长,可总得有个好时机才好坦白吧,谁成想薛洋直接给她捅了出来,还说出看到她扑蝴蝶这么细的事。
道长听到什么了吗?他会怎么想?他会不会信了薛洋的话?
阿箐憋着一口气,一边敲着竹竿上前一边问:“道长?道长你在吗?”
又回头质问薛洋:“你是不是骗我的?”
薛洋醒过神来,配合她演,忙赶上去,率先走到晓星尘面前,讨好地笑了一下:“道长,饭煮好了吗?我饿了……”
晓星尘嘴唇动了动,道:“煮好了。”
说完又叫了薛洋一声,薛洋连忙应他。
“怎么了道长?”
“……没事。”晓星尘欲言又止,“先回去吃饭吧。”
三个人各怀心事回义庄。
吃完饭天快黑了,阿箐喊困,草草溜回房间要睡觉。还没碰到自己的房门,听到晓星尘叫她,让她溜溜食再睡。阿箐不敢说二话,老老实实在院里敲着竹竿绕圈。
“阿箐。”晓星尘在门边忽然说,“如果没那么需要,在这里可以不用竹竿走路的。”
他语气挺温柔的,阿箐一听不知怎的有点想哭,停下来嗫嚅道:“我……我在这里住这么久,对这里的路早就熟透了,是不太需要竹竿的,但是用习惯了……”
晓星尘嗯了一声,没说什么。他慢慢走到阿箐身边,抬手在她的发髻上比了一下,笑着问:“阿箐是不是又长高了?”
阿箐低着头说:“可,可能是吧……我也不知道……”
“阿箐是不是已经及笄了?”晓星尘又问。
阿箐眼里瞬间漫上泪来,颤声问:“道长……阿箐及笄了,长大了,就不能跟在你们身边了吗?”
晓星尘默了下,轻笑一声:“怎么会?”
“阿箐长大了也是我们的妹妹啊。”晓星尘说,“我只是想,阿箐及笄了,可以戴簪子了,想不想要簪子,道长给你做一个吧?”
薛洋在一旁听了许久,这时才上前走到晓星尘身旁,难得没有找阿箐的茬,道:“我来做吧。”
薛洋眼底暗涛翻涌,看着晓星尘,缓声说:“我来做。做个小狐狸的木簪,好吗?”
晓星尘愣了一下,笑问:“阿箐,好吗?”
阿箐咬着嘴唇含泪点头:“好……”
第六十七章
薛洋第二天就到刘双木家找了合适的木料给阿箐做了一只狐狸木簪。
木簪完工的第一件事是拿给晓星尘评定,晓星尘点头了才算大功告成。
晓星尘手指刚碰到光滑纤细的簪身就笑了,道:“你做的自然不会差。”
薛洋挠挠头,说:“你满意才算好。”
即将成为木簪主人的阿箐:“……”烦死了。
晓星尘把阿箐叫到他面前去,摸索着帮她插上木簪,又摸了摸尾部那只小狐狸。小狐狸长着一张尖尖的脸,一双大大的眼,是微笑的。①
晓星尘忽然问:“跟阿箐像吗?”
薛洋看着晓星尘说:“像的。”
晓星尘抿唇笑道:“要是我来做,应该也是这个样子的。不过我手艺要比你差一点。”
“不会的,你来做不会差。”薛洋说。
因为这只木簪,就是照着上一世晓星尘给阿箐的那只做的。晓星尘人生最后几年,和阿箐薛洋最是亲近,所有温情都给这一大一小两个无赖了。薛洋不知珍惜,弄丢了晓星尘,阿箐却把晓星尘做的簪子时时戴在头上,珍重保管着,后来阿箐殒命,薛洋便把它抢了来。
薛洋曾经疯了般守着晓星尘留下的一切€€€€他破碎的魂魄、他的剑、他蒙眼的绷带、他给的糖,以及他送给别人的木簪……薛洋靠这些铭记晓星尘曾经的温度,思念他的鲜活,拥着它们熬过一个又一个冰冷的夜晚,直到最后连被晓星尘救回的自己的命都留不住。
屋里太安静,阿箐忽然觉得自己跟这两人格格不入,她悄悄看薛洋,薛洋就像感觉不到她的存在,深深深深地看着晓星尘。他眼神里的情绪太过汹涌复杂,阿箐看不懂,只觉得望之生畏。
阿箐不自在地用鞋尖蹭了蹭地板,小声说自己要去找刘木匠家的慧娘给她看新簪子,不等那两人回答就溜走了。
从外面把门关上的时候,阿箐在越来越狭小的门缝里,看到薛洋单膝跪到晓星尘面前,低下头颅,虔诚地亲吻晓星尘的手。
晓星尘面上有些惊讶,但很快露出一个矜持的浅笑来。他弯腰靠近薛洋,两人的头越挨越近,即将碰在一起。
门关上了。
阿箐在门边站了一会儿,有些许怅然地往外走。
阿箐想起自己刚到义庄没多久,晓星尘跟她解释自己和薛洋的关系的那天。
阿箐在市井最底层求活许多年,听过看过的荒唐事多不胜数,并不觉得两个男人相恋有多不可思议,但她想不通为什么是薛洋这样的人有这样的气运。
阿箐觉得,道长就算不喜欢貌美温柔的千金大小姐,也该喜欢那种又威武又风光的绝世大侠,她看不出薛洋有什么过人之处,便问晓星尘,为什么是薛洋,是因为他对道长好吗?
晓星尘不知道怎么解释前半句,便只说薛洋对他是很好的。
“可是道长这么好,没有人会不喜欢道长,那些人也会对道长好的呀。要是有人比他对你还要好呢?”阿箐追问,“其他人有钱有权会疼人,能让道长穿上最好的衣裳,吃上最好吃的饭,家里有一大堆人供道长差遣,道长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她听说过最浮夸的男女情爱,便是大地主为烟花女子一掷千金赎了身,娶回家当心头宝供起来宠的故事。穿的是绫罗绸缎,吃的是海味山珍,这才是好。
晓星尘听她叽叽喳喳说完,忍不住笑出声,好一会儿才道:“阿箐,一个人对你好不好,不是看他给了你多少,而是看他有多少,又愿意给你多少。”
阿箐歪着头问:“道长,这是什么意思呀?”
“就是……”晓星尘想了想,说,“比如你手里有五两银子,我向你借二两银子,你会借给我吗?”
二两银子对阿箐来说是很多的,但她毫不犹豫地点头:“道长要的话,我当然给啦!而且给了道长,我还有三两银子,可以用很久很久很久,我都不用道长还我那二两的!”
晓星尘先谢了阿箐的慷慨,然后说:“那你知道如果这五两银子在薛洋手里,我说我缺二两,他会怎么样吗?”
不等阿箐回答,晓星尘就道:“他会把五两银子都给我。”
阿箐愣了好一会儿,觉得自己输了一截,小声道:“真的吗?他,他看起来好小气的……”
一个宁愿把药材泡烂都不肯给别人救命的家伙,会这么大方吗?
“真的。”晓星尘点头,“他有的可能不多,但是他愿意把他有的全部都给我。阿箐觉得,这样的好,比衣食无忧、穿金戴银要差一些吗?”
当然是不差的,阿箐都没想到可以把五两银子都给出去呢。
但她其实一直都怀疑薛洋到底是不是真像道长说的那么好,会舍得给出全部。
€€€€直到刚才那样近地看到薛洋看道长的眼神。
阿箐形容不出那种眼神,只是突然觉得道长说的大概是真的。
这个又抠又凶又狠的人,就是可以把他有的全部都给道长,一点都不给自己留。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道长跟他在一起也不是特别特别不好。
阿箐摸了摸头上的簪子,卯足劲往木匠家跑。
被阿箐甩在身后的义庄,小小的厢房内,薛洋单膝跪在晓星尘身前,仰头看着晓星尘,握着他的手,和他额头相抵,低声说:“道长,我错了……”
€€€€€€€€€€€€€€€€€€€€€€€€€€€€€€€€€€€€€€€€€€€€€€€€€€€€①“小狐狸长着一张尖尖的脸,一双大大的眼,是微笑的。”是原著《魔道祖师》原句
第六十八章
“是我不好。”薛洋说,“阿箐眼睛没瞎的事,我不该瞒着你。”
昨天薛洋跟阿箐说话被抓包,晓星尘虽然没有当面拆穿他们,也没有生气甩脸子,但是薛洋还是感觉得出他情绪低落,估计该听的不该听的什么都听见了。夜里躺在一起,薛洋都没敢闹他,规规矩矩地等着他兴师问罪,但晓星尘背对着他就睡了,一句重话都没说。
“我并非介意你知而不报。”晓星尘掌心贴着薛洋的侧脸,叹了声气,“阿箐的眼睛能看见,这是好事。她还小,如果从出生就没好好看过山川花草,未免太可怜。眼睛没事挺好的。”
“假装失明不是大事,阿箐多年来,靠此避开许多祸端,关键时候许还是她保命的筹码,如今她与你我相识尚不足一年,不愿透露也是情理之中。阿箐并无害人之心,她是否失明于我们无甚影响,对她却是关乎安危的秘密,我们也不必非要知道。”
“我并不恼你隐瞒此事,我介意的是你昨日想以此要挟阿箐,让她跟你一起骗我。”晓星尘说着,声音越发低了,道,“薛洋,你答应过不诓骗我,却轻易就想出尔反尔,这才是让我介怀的事。”
薛洋看他失落,悔得肠子都青了。当初晓星尘下了多大的决心才接受他,他不是不知道,所以道长跟他约法三章,许诺坦诚相待不离不弃时,他答应得不假思索,情重如山,就差指天发誓。谁知这本该恪守不渝的事,转个头就莽撞又犯。实在是被惯得无法无天,恃宠而骄了。
现在道长虽没怎么责备他,也没有要跟他算账的意思,但是道长脸上明明白白写着难过二字,这比责骂教训还叫薛洋难受。
薛洋小心翼翼地侧脸亲吻晓星尘的手心,说:“对不起……”
晓星尘指尖拨了拨薛洋额前碎发,把他从地上拉起来,道:“往后不要这样了。”
薛洋老老实实说好。
可能是那只惟妙惟肖的小狐狸太过可爱讨喜,阿箐跟薛洋之后没再闹什么大矛盾,只偶尔拌几句嘴,权当饭后消遣了。
阿箐装瞎一事暴露,没人撵她走,她在义庄还可以不再伪装,得以正常活动,三人的联系日益紧密。但他们三人之间的相处还是受到一点影响,比如晓星尘开始格外注意薛洋的言行,只要阿箐在,什么逾矩的事都不许做。
晓星尘回想起两人之前当着阿箐做的许多小动作,羞惭了好一阵,那几天跟薛洋说的话都要少一些。好在他不知道薛洋一开始就看穿了阿箐的伎俩,否则道长再是好脾气,估计也要跟薛洋急一回。
深秋,晓星尘和薛洋在义庄院里摆了一桌酒菜,把刘双木夫妇以及郎中都叫了来。
虽然没有明说请客吃这餐饭是什么由头,但到场的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无非是把薛洋和晓星尘的关系跟这几个朋友过个明面,往后就要把他们正经看成一家人了。
郎中第一个进了门,看看薛洋,又看看晓星尘,背着手摇头晃脑说了一句:“到底是被骗去咯……”
晓星尘摸摸头上的发冠,笑了下,引郎中入座。
慧娘今天精神头不错,她第一次到义庄来,跟着刘双木,不哭不闹,在阿箐旁边坐下就只管吃,跟阿箐相处得很是融洽。
饭间刘双木情绪上来,拍着大腿跟薛晓二人大谈夫妻相处之道。晓星尘耳根稍红,低头安静听着。薛洋从慧娘筷下抢了一只鸡心放进晓星尘碗里,看着跟阿箐交头接耳满脸天真快乐的慧娘,觉得刘双木说的“会疼人才是正经”有点道理,又觉得“闹矛盾了杀只鸡哄哄”大概行不通。
这一顿宾主尽欢,慧娘走的时候依依不舍,拉着阿箐的手,要她常去自己家玩,阿箐点头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