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粮食的价格是被国家宏观调控,一个国家最基本的一点就是能够保障社会中最低工资持有者,能够吃饱饭、买得起衣服、能够生一些小疾病、每个月可以有些宽裕。
只有保证人民都吃饱饭,才能保证国家的大体稳定。
而能够做到这些就是因为最低工资的计算有使用了恩格尔系数算法,即家庭食品支出与总收入的比值,所以现代很多人都会说,工资涨了,但是感觉并没有多出很多钱来,因为粮食价格也在涨,并且时常回想当年五毛能买一斤米的时代。
正是因为工资水平是有参考平均粮价来指定的,实际上,不是因为工资涨粮价才涨,而是因为粮价要涨,所以给你涨工资。
但要能踩稳这其中的平衡,是国家经过无数的调研、测算、保守计算出的。
而同时,为了弥补低价卖出农作物的农民,种植粮食作物的农民会得到来自国家的经济补贴,以此鼓励农民种植粮食作物。
但这样的补贴,中牟县无法做到,见别人家种马蓝卖出了好价格,农人自然会跟着有样学样。
显然经济作物和粮食作物之间的平衡,在中牟县已经完全被打破了,怪不得郭嘉一路过来时候都敞开车门,见到在田间劳作的农人,笑容会越来越大呢。
夏安然原来以为这是看到了春耕而心生愉悦,实际上……是发现了可以抓的漏洞呀!
而平心而论,夏安然觉得陈宫能做到如今程度已经很了不起了,夏安然也曾治理过一座县,不要小看这仅仅是一座县,其中的关系网并不容易小觑,想要使得一县发家致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种植经济作物,或者发展第三产业,这也是他当时选择的道路。
铺路、推广茶叶、推广老醋、实则都是在经济作物的范畴,甚至于,为了推广老醋,势必会使得永春在未来增加种植糯米的面积。
只是好就好在永春地处的福建属于一年三熟的地区,就算经济作物种植比重增加,但是粮食产量并不会减少太多。
但是按照中牟现在的情况来看,他们是走了一个极端,而陈宫发现了这个问题,并且在试图纠正,但是给他的时间太少了。
若是这样,他关心冬小麦的原因应该也不是夏安然当时所以为的那么简单。
若是种植冬小麦,就能和马蓝连种,陈宫是想要用冬小麦改善中牟的种植不平衡问题。
很可惜。
他动作还是太慢了。
被人拿捏住命门的中牟县令此时此刻只能长叹一声,颇有些无奈得说“郎君既已得知中牟情况,便应当知晓中牟并无可供应三军的粮草。”
郭嘉竖起羽毛扇,遮住了下半张脸,眼睛眯成了一条缝,活像一条狡猾的狐狸,羽毛扇晃荡出来的轻风一下又一下得撩动他的长发,“公自不必担忧,吾主曹公一心报国,同为汉臣,自不会为难于公。”
夏安然情不自禁得看了眼这人的屁股后面,还好还好,没看到什么比如狐狸尾巴之类的奇奇怪怪的东西。
二人如此这般这般如此得说了好一会,直到日头已西,陈宫还留他们宿了一夜,第二日客客气气将他们送走,态度比之昨日和蔼了不少。
坐在回程的车上,夏安然有些懵,就,就这样结束了?
他有些茫然得看看车厢,再想想那两人说了的话,好像说了什么……但是也好像什么都没说……
夏安然在这一刻开始怀疑起了自己的智商,这,这就是东汉末年顶尖谋士之间的交锋吗?他在这一刻情不自禁开始质疑起了自己的理解能力。
“景熙不必多想。”自上车后便闭目假寐的郭奉孝轻笑一声,招招手示意他坐过来些,然后将头枕在了夏安然腿上,把人当做肉垫子之后,他懒洋洋说到“景熙所长并非此道。”
“咦?”
“景熙所擅长的,吾尤不能及,文若所擅长的,吾亦不能及。”郭嘉慢悠悠得说到“当然,嘉所擅长的,尔等同样不能及也。”
夏安然默默收回了想要给人按按太阳穴的手,默默看着躺在他膝盖上的软成一团的人。对于这个夸人时候都不忘自夸的郭奉孝露出了见到惨不忍睹之物时候的表情。
郭嘉虽没有睁开眼,却极其灵敏得拉过夏安然刚刚放下的手按在了自己太阳穴“快给嘉按按,和那老狐狸说话……”他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找形容词,最后非常肯定得点了点头“幸亏是嘉来应付这个老狐狸,若是文若来,他们只怕能谈上四五日。”
夏安然有些疑惑,不知道这有什么不同。
他感觉自己的手被人用羽毛扇碰了碰,显然郭奉孝不见兔子不撒鹰,没有拿到好处就不想开小课堂,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夏安然那马上拿出伺候他外公的功力给人殷勤得按压了起来。
郭嘉享受了好一会,才懒洋洋得说“陈宫是重利之人。于此人,同他说国家大义毫无意义。”
“来之前嘉内心只有七成把握,直至见到中牟人春耕之作物。”他轻笑一声,“才上升至十成。”
“陈公台是一个聪明人,他对局势的把握十分精准,若我们再晚来一两年,中牟之危他定能想到办法,幸而,天助主公。”
他以袖遮唇,打了个大哈欠。带着点睡意,语气竟有些软绵“若再给他几年,即便最后嘉亦能完成主公所托,只怕代价也会大上许多。”
夏安然安静得听着,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陈县令……不怕我们假戏真做吗?”
方才郭嘉与陈宫所谈好的正是由曹操领兵,围在中牟县下,作势攻打,陈宫会在坚持些时日后开城投降。
陈宫的目的是利用曹操围城这几日,切断百姓粮道,以此让城中人意识到染料价虽优,却不可食,若遇万一,便是一文不值。以此在未来鼓励中牟人多植谷物。
“他自然不怕。”
郭嘉轻笑一声,“他是个聪明人,”
他并不睁眼,却极为耐心得给夏安然解释“你可知文若给主公之前所提何策?”
夏安然自然是不知道的,那时候他还没加入曹营呢,郭嘉道“行仁军。”
“……仁?”
“举大义为旗,行忠君之道,奉仁为旨;不滥杀,不虐杀,不杀投降之人;不扰民,不夺民,纪律严明、秋毫无犯。”
“唯有此法,可扩我军营,涨我士气,吸我民心。”
夏安然一时竟有些张口结舌,他喃喃片刻,道“做……做得到吗?”
“做不到……那就得靠军法了。”郭嘉缓缓睁眼,眸光明亮,“同袁家二位公子相比,主公并无大优势,如何吸得人才,如何避免伤亡,唯有仁。”
“于成皋,便是试行,驻军一月曹军均严格执行。”
“偶有违规者,重罚。”
“主公事先便已说了,若有成皋居民遇到了不守规矩的军汉,大可来告,定严处。多来几次,就没人会胡来了。”
“时间久了,兵士之间也会互相制止,盖因军营以队、营为连坐制度,奖惩均以队。”
“长久如此……”
郭嘉微微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夏安然却知道他要说什么。
长久如此,曹操军队所到之处,均不会受到大抵抗,甚至部分城池居民会主动开城门。
这在东汉绝非不可能发生的事,东汉民风彪悍,百姓同官员间的关系远不如明末、清朝那般民畏官。
事实上,纵观东汉末年的史书,但凡写到抵抗非常剧烈的城池的时候,都要加上一句,本地县令、太守等颇受民众爱戴,民众自发加入抵御外敌的队伍、节衣缩食供给军队。
这绝非个例。
民众选择支持本地的领导人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无法确定新来的政权能比现在这个更好。
这也是为何许多攻破这样的城池之后多半会发生屠城情况的原因。
因为新政权心知留在城市中的人内心是支持老政权,既然你无论如何都不会乖乖听话,那就只能屠尽。
就结果来说,东汉末年唯一没有屠城的领导人,真的只有刘备。
这个原因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他的名声足够好,即将被占领的城池不恐慌,被人攻打的城池百姓自发保护。
而作为强烈对比的反面人物,正是曹操。
但是现在郭嘉告诉夏安然,曹军也准备以仁为主了。
若真是如此,能够坚持下去的话,曹军恐怕当真能走得比历史上更顺利一些。
而这种事情,就是最初的时候难了些,等时间久了,官兵反而会自发保护这份名声。
当年的红军就是如此,到了后期,征兵都是比较顺遂的,兵士也以加入红军为自豪。
但是如此做的话……
夏安然垂眸和郭嘉的眼神对视。
片刻后他偏开了视线。
如果以“仁、忠、信”为宣传口号,曹操这辈子都别想称帝。
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立身之本都推翻,又怎么还会有人跟随他?
曹操和刘备不同,刘备身上在稀薄也是流着刘氏的血,又是被承认的刘皇叔,他称帝只能算是刘家内斗。
是故意的?
还是……无意的?
无论是哪一种,夏安然都无心去管,这是曹操认可的事,是现在的曹操所下的决心,至于未来的曹操是否会后悔……那就是未来的问题了。
这个政策没有错误。
无数人都走过这条路,最终得出的结论就只有一条——得民心者得天下。
郭嘉并不知夏安然心思百转千回,他把玩着羽扇,唇角嘲讽勾起“若是主公当真攻城,他就即可投降,不过假戏真做。只之后主公的名声将一败涂地,就为了夺中牟一县,得不偿失。”
“他正是看出了这点,才有恃无恐。”
“小智尔。“
闻言,夏安然倒有些好奇了“奉孝说陈宫乃小智……何为大智?”
这个问题显然问住郭嘉了,他哼哼两声,将羽扇搁在自己面上遮住了光“嘉要歇息片刻,烦劳景熙快到时候唤醒我了。”
对于他这样无赖的态度,夏安然只能扯过马车上作减震用的被褥盖在了郭嘉身上,他从后世而来,自然知道这位天纵奇才之辈的身子骨有多弱,虽然现在看起来还是活蹦乱跳的,但是还是小心保护比较好。
感觉身上被人盖上了被子,郭嘉并无动静,呼吸沉沉,仿佛当真睡着了一样,知道后来夏安然也被气氛带动躺了下来,他才睁开了双眸。
何为大智?
正所谓大智若愚,大智者,自不必在意这些小智尔。
譬如曹操,也譬如这个被他枕着的人。
他们不是真的不懂。
只是有些事他们不会去在意罢了。
也罢,这些事就由他和文若去操心。
人性肮脏,不去碰……也无妨。
倒是主公。
他唇角轻扬,主公竟会同意这个法子,也是实在出乎了他的预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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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二人回到曹营,已是二日后,去荥阳县的荀彧也已经回来,三人交换了下情报,荥阳这边倒是干脆,直接就同意了供粮给曹军,荥阳县令夏安然见过,正是那时候成皋铸水车时候,人很聪明,也很会做事,会有这个结果,夏安然并不意外。
庞县令和曹操建立了友好关系后,或者是他自己想通,也或者是庞统提点了什么,总之他很快下令不必对曹军戒备,曹军可小规模入成皋城,不需防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