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安然朝着曹操拜倒“天下如安然之人不知凡几,以为知道的已经够多,却不知天外有青天,人外有佳人。”
“仅东郡一郡,识字者不过上千,学文者更不到五百,主公,竹卷沉重,携带流传困难,此于开明智极其不利,安然欲制纸,以纸为舟,传知识、述经验、教授为人、为官之道。”
他深吸一口气,“请主公恩准。”
静默,现场一片静默。
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夏安然静静站在堂中央,他能感觉到身上一道道的视线划过,以往相处极好的伙伴此时都在用探究的目光看着自己。
片刻后,曹操平静的声音响起“景熙,先抬起头来。”
夏安然顿了顿,慢慢直起身抬起脸。
“此处没有外人,说实话。”
曹操哼笑一声“你绝非无的放矢之人,今日说要造纸,只怕你已有八九分把握,朝廷亦并未明令禁止百姓造纸,若仅为造纸,你为一郡主簿,本不需禀告于我,自己就可拿主意。”
他拿起一个花生丢进嘴里,微微俯下身靠近桌案“怕是有别的意图。”
咳。
夏安然视线小小漂移了一下,然后转了回来,小声道“景熙想着书。”
“并非为吾自己所制,而是,而是为农人所制。然而这些日子定物价之时却发现,虽然我已将词句尽量简化,然而百姓不识字,虽可口口相传,但是辐射毕竟有限。”
曹操点点头,挑起了一边眉毛,示意他继续说。
“景熙想了一个法子,印书。”
他这两个词说出来,曹操不再悠悠哉哉,神色转为严肃,浓眉紧锁,凭空点了点他“继续说。”
“如印章一般,若将词句刻在木板上,再盖在纸上……便不用再书写一遍,只需一次次加盖即可。”夏安然做了个敲印章的动作,他一手平摊模拟纸一手握拳模拟章,再做以拳击掌的姿态。
他动作可爱,现场却无人欣赏他,众人纷纷思考其可行性。
曹操直接站起,长袍在空中翻飞,他疾步下榻直接将夏安然卷了出去,其余众多臣子亦是纷纷跟着走出,夏安然直到被塞上了马车都是懵逼的,曹操吩咐车夫去夏安然的宅子,夏安然茫然得眨眨眼,意识到曹操是准备到他家里去看他做成的东西,顿时一脸震惊。
就像是写了:主公你怎么知道我已经做出来了这个!
见他如此,曹操哼笑一声,颇有些骄傲得说道“我方才就说了,你绝非无的放矢之人。若非已经肯定了此为可行之策,定然不会告知于操。”
他美滋滋得摸了摸自己的美髯“何况子和早就同吾说了你在鼓捣什么,虽未明说,操稍以一联系便知晓了。”
哦!原来是我身边有个叛徒,夏安然露出了友善的微笑,见他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曹操亲昵的按了按他的头,“别这个模样,子和并未多说,你把人的休沐时间都占了,还特地瞒着奉孝文若,难不成还真以为他二人没发现,不过是顺着你而已。”
马车行驶速度很快,就在夏安然小声的嘟囔和炸毛之中,就到了他的宅子,夏安然下了车便看到了后头浩浩荡荡的车架。
嗯?为什么连刚刚并不在堂中的曹仁都来了?
曹仁自马上跳下,他身侧停着一匹半大小马,一小少年翻身下马,姿势颇为熟稔,他下马后一伸手将马上另一个孩子给抱了下来,稳稳放在了地上,见夏安然看过来,小少年便牵着小男孩走了过来,夏安然显然有些意外,二人见过礼后,他有些困惑得问道“昂公子怎的在此处?还带着丕公子一起?”
“是我带他们来的。”曹仁走了过来,他先向下车的曹操行礼,然后一拍同自己行礼的夏安然的肩膀“我刚准备带昂儿丕儿出去跑马,就见车队过去,好家伙,我还以为是怎么滴了,一看方向就知道你一定又捣鼓出了什么,便带着这两小子来看看热闹。”
夏安然默默得看了他一眼,呵呵,明明就是你自己想看热闹!把锅推给小孩子,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曹仁表示,并不会痛,我们曹家人都是这么干哒!
曹操一见人几乎都到齐了,也不批评他们大白天翘班,反而挥挥手示意夏安然带路。
夏家从没接待过过这么多人,他们一进门仆佣就惊呆了,还是夏安然示意他们准备茶点将人支开,便带着众人去了庭院。
后院中亭廊之中晾着一片白到亮眼的纸张。
曹操一愣,便疾步向前。
如今所流行的蔡侯纸为蔡伦改进制出,因为所用材料廉价,虽然大幅度降低了纸张的成本,但是颜色却是土黄色,无论技术如何改进,因为原材料使用的本质是草麻纤维,颜色都是改不掉的,但是夏安然做出来的纸张,颜色却是雪白的,一排贴在那儿晾干看上去的确极为显眼。
他接过夏安然递过来的一张已经晒干了的纸,捏了捏又折了折,入手的第一感觉是软,而且平整又柔韧的触感。
夏安然自己也拿起了一张,扯了扯给曹操看,又折叠起来再打开,除了浅浅的折痕并未出现纸张龟裂的情况。
“这纸……”曹操仔细看着纸张的纹路,他皱着眉头问“原材料为何?造价可昂贵?”
夏安然从边上取来了一张纸,上头正是写了制成一张纸需要的原材料,用毛笔直接书写在了这白纸之上,吸引曹操目光的首先是字迹,他仔细看了看墨迹,墨痕清润,虽有晕墨,但是其效更优于蔡侯纸。
再看到原材料,他稍稍皱眉,“用竹?”
“对,”夏安然点点头,“其实用稻、麦杆均可做,但是要取白色目前看来还是嫩竹效果最好。”
曹操沉吟片刻“东郡并不产竹……竹多在南方……”他看了看夏安然笑嘻嘻的脸,顿时明白了什么,有些哭笑不得“你呀你,人还没来呢,你就想到人家那?”
东郡的确不产竹,但是江东竹资源丰富。
夏安然这只坏猫,孙家人都还没确定是不是会来东郡,他就已经把人的利用价值都想好啦!
闻听此言,荀彧郭嘉二人均表情复杂,二人对视一眼,最后郭嘉上前一步“禀主公,方才我们来的路上有兵士来报……曹洪将军已带着孙家人回来了,兵士先行来报,因有女眷,车行较慢,约再过二三个时辰可达。”
夏安然和曹操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只是二人是为了不同的原因。
曹操一甩袖“快快吩咐下去,行酒宴为孙将军亲眷接风洗尘。”
兵士抱拳正要下去,却被他叫住“等等,酒就不要了,饭食也清淡一些,孙家尚在孝期,注意着点避讳。”兵士应诺,曹操有些欢喜得搓搓手,一扭头就看到眼睛也亮晶晶的夏安然,顿时没好气得说“还有个印书呢,莫要再卖关子了,一起拿出来吧。”
于是他就得到了一本《曹孟德传(壹)》
夏安然将曹操平日里说的话,还有曹军起军所经历的事情以话本的形式记录了下来,并进行了一定程度的艺术加工,有时候他明明不在写出来的却好像就在边上似得,显然没少压榨曹纯。
曹操翻了两页,颇有些不忍直视。
他感觉牙花子有些酸,作为当事人的时候没什么,现在看到夏安然写出来的东西,怎么感觉特别的……羞耻呢。
他将册子递给了好奇凑过来看的郭嘉,问:“吾方才一翻,并未见着你所说的用印之处……”曹操顺着夏安然的目光看过去,就见着封页上的曹孟德传四个字。
的确,细细想来,如果是写的话……那字还真的怪丑的。
就连自认脸皮一直挺厚的曹操……此事也感觉到了脸蛋火辣辣得烧着。
最后,曹操坚定得拒绝了夏安然试图出版一本他人物传记的想法,并表示作为试水,第一本书应该为启蒙读物,但是本时代并没有合适的启蒙读物,还需要重新编写。
这个任务暂时被放在了造纸之后,无论是造纸的材料、人工、技术等都需要从长计议,而因为夏安然免去了实验的步骤,在安排的时候的确省了不少力,但是荀彧并不会感谢他。
不但不感谢,他还将夏安然做好的纸都拿走了作为自己的报酬,郭嘉凑近表示见面分一半,荀彧还分了曹操一些,三个文人美滋滋得离开了。
留着夏安然在原地生气。
等这群人轰隆隆走了,他才露出了美滋滋的笑容,哎嘿嘿,就知道你们会干这种事,机智的我已经藏起来好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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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曹操并未叫上自己的谋士,他以家宴的形式招待了孙坚的遗孀和儿郎们,并且当场承诺孙策若有意从军,可入他帐下。
孙策听闻曹操帐下精锐为虎豹营,拒绝了空降,表示自己可以靠实力进入。
曹操闻言大笑,夸奖孙策颇有乃父之风。
这一对话很快流传了开,曹营都知道了孙将军的二郎也是英武不凡的。
作为虎豹营将领的曹纯这几日没少被这位意气勃发的孙策骚扰,孙策如今不过十五岁,正是好胜心强烈的时候,他继承了父亲这边的强悍武力,到了曹营顿感乐不思蜀。
曹操对他们家的态度很好,但算不上殷勤,毕竟孙夫人貌美,又是这个年龄,若是太过亲近难免被人传了闲话。
孙夫人之所以同意跟着曹洪走一来是为了在战乱年代有个庇佑,孙坚活着时并没少得罪人,他一死定然会有人来报复。二来也是为了长子孙策能得个好前程。
孙策欲同其父一样走武将之路,为其成长扬名定然少不得机缘,如今不如往日,江东所在基本平稳,各大军阀林立,孙策虽少有侠名,只是必然不能同其父一样伐贼扬名。
孙夫人为儿子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跟着曹洪走。
这时候就要说曹操的名声带来的好处了,孙坚当时的确有提到过曹操,语气中带有夸奖之意,之后他送传国玉玺回来之时也曾经告诉过孙夫人,若有万一,曹操此人有侠义心肠,又心系汉统,可投靠之。
而且孙夫人还有杀手锏。
正是传国玉玺。
以传国玉玺,可以为她的儿换来一个锦绣前程。
孙夫人可不像孙坚一样忠于大汉,她的夫君对国一片赤诚,然而死的不明不白,何曾见过朝廷有发出什么声音?
传国玉玺是她的夫用命抢来的,她守住玉玺仅仅是因为这是夫君的遗物,而不是相信这玉玺当真有什么用。
她想的很明白,玉石是死的,人是活的。
没有权势,没有兵将,传国玉玺在他们手中,就是烫手山芋,正是怀璧其罪,不如将其送出换取实实在在的好处,只不过在她正思考要将其交给袁绍还是袁术时,曹洪就到了。
可能这就是天命。
孙夫人坐在了曹家给他们准备的孙府大堂中这样想。
她的几个孩儿,长子孙策入了军营,每天回来身上都带着淤青,面上却日日带笑,幼子孙权跟着曹家的儿郎们一同念书,他年岁稍长,到了学堂很快就成了小郎君们的领头人,每天回来也是极为神气。
曹夫人也来拜访过几次,每次回去之后都会送上些他们家缺少的东西,作为亡夫的友人,这样的对待已经算是极好的了。
毕竟孙家自己家底还在,救急即可,太过殷勤反而不美。
孙夫人对东郡满意,孙策亦然,孙坚行军时候并未带上长子,只偶尔回家时候指点几句,饶是孙策天分过人,在只能寻护卫练习的情况下,进步自然有限,但是这些日子来,他常寻曹营军人切磋,曹家军可不会对他一个姓孙的小子手下留情,事实上他们对姓曹也不留情。
也是孙策运气不好,他挑战的正是曹操帐下的一员猛将,典韦。
典韦此人力大无穷,是曹操在陈留募兵时候加入的,他本是张邈帐下,后因张邈在伐董之事划水严重,就转投了曹操。
此人武力高,虽为人直爽,虽不擅谋略,但是还是被推举为了一队之长,因而很快入了曹操的眼,成了曹操的亲兵。
不必多提,初出茅庐的愣头青被战场厮杀过好几回的典韦给放倒了。
孙策修养了一日,第二日继续邀战,只这次来应战的是一年轻小将,名赵云,孙策本有些轻视,然而三两下就被人放倒在了地上。
他第三日去挑战之时,等着他的便是曹纯。
曹纯兵马娴熟,此次便是与他在马上作战。
此乃孙策的强项,他本信心十足,不过数十招后便悻悻而归。
他感觉到自己被人小瞧了,这年轻将领同他根本就是打着玩。
孙策回家后背着亲妈跑到小弟房间里面大马金刀一脸深沉得坐着,还是小豆丁的孙权默默看了他一眼,思考良久后挣扎着放下了手中的书,觉得作为弟弟的自己还是应该安抚一下受挫的哥哥。
对此,他已经很有经验了,最近每天回来哥哥都是这样。
“阿权。”他哥面色严肃,表情在火光下明灭不定,“哥哥和你说,人呢,一定不能偏安一隅……”
孙权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看着哥哥一个人在那里喋喋不休得诉说着这几日的心理进程,从家里人让着他说到自己差点不天高地厚险些给自己老爹丢脸,再说到今天遇到的曹操从弟实力真心不错。
最后以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弟弟诉说着自己也想要来个打仗亲兄弟的渴望。
孙权对此极为无奈。
他为家中嫡次子,虽也习得武艺,但天资并不如兄长。
哥哥孙策继承了父亲的勇猛,也一直想着上战场,所以孙权但是他对自己的定位一直都是辅佐兄长,比起武功,他更倾向于读书,自书中习得知识,平日里也跟着母亲看她管家,以微见着,习得御下本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