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我在故宫装喵的日子 第174章

  泰山祭天理论来说,自然要一气呵成。

  但是,帝王通常此时身着厚实又庄严的制式礼服,戴着冕冠,一身的负重,而登泰山之道,亦完全不平坦,全都是人为开凿出勉强可以落脚的陡坡。

  如此情况,想要一口气登上去,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为此,小皇帝在决定要祭天的时候,就开始做起了锻炼,他特地挑了几个亲卫中个子矮小,但是靠着后天努力加入了冲锋营的兵士,来听他们教导自己如何增加体力。

  最后他这种胡闹的行径被很快制止,军旅出身的皇甫嵩带着小皇帝去体验了一把武将子弟的训练日程,小皇帝先是被拗成了麻花,又扛着站了军姿,如此连番折磨之下他都咬牙撑住了。

  那时候他满心满念的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想要一口气爬到祭天所在的顶峰。

  但无论他事先做了多少准备,当真正开始攀爬泰山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所思所想依然太过简单。

  泰山之险峻,要远超于他的想象。

  虽然历代帝皇封禅之行的时候,都有开垦过石阶,但是,距离前一位封禅的皇帝,也就是小皇帝刘协的曾曾曾曾祖父汉光武帝刘秀,已经过去了足足一百五十余年,这一百五十年间,泰山便无大规模的修路。自然不用说梯道了。

  石阶坎坷也就罢了,山涧间还有横风,一个不当心就能将人吹得东倒西歪。

  既然是为了祭天,走在第一位的自然是帝皇。

  如此大批人进入泰山,也惊动了山林间的小动物们,走在第一个的刘协不得不面对经常有小畜冲出来的惊吓。

  中岳泰山,作为被认定为可直通天道的神山,此处的动物没有外来劲敌。

  哪怕是最大胆的盗贼,也不敢擅自进入泰山之中。此处生态保存得极好,刘协甚至看到了林间,有小鹿探头,还有珍贵的禽鸟于树枝间垂下了美丽的翎羽。

  已经不止一次,有小吏过来询问,是否要停下歇一歇,再捕捉这些祥瑞,都被刘协拒绝了

  他不能停,如今一停便是功亏一篑。小皇帝累得已经开始用嘴吐气,这是皇甫将军教给他的一种吐纳法,以鼻吸入空气,与腹腔中轮转一圈,再自口中吐出,此番呼吸,可以消减些许感受到的疲惫感。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是刘协觉得似乎的确是好了一些。

  等到他们攀登上山峰的一半。天空中忽然拨云见日,日光直直照射下,本应当凉爽的天气,居然变得越来越热,可能是前一日刚刚下过雨的缘故,空气很快就变得闷热不堪。

  作为祭天的正装,刘协身上穿的帝皇袍子用料极为厚实,且为了实现布料的垂坠感,使用了大量的浆洗布,比之常服沉重非常。也因为此时正是冬春季的,天气尚冷,在制作此袍时候便往保暖方面下了些功夫,以至极其的不透风。

  刘协可以清晰的感觉到,汗珠自脊柱滚向的动静,有些痒,也很热。

  刘协双手捧着祭天要使用的奏书。在祭天时,他将以其间祭文于天地间吟诵。

  因为双手平举的姿势,他整个人的体力消耗要比想象中更大,见他不停流汗的模样,立刻有小黄门小跑着过来,拿出丝绢吸干他面上的汗珠,并且向他请示,是否将奏书交由旁人来奉举,事实上,就礼制而言,本也不需要由帝王来奉举奏书。

  刘协不由自主得犹豫了一下,他嘴唇翕动,刚要答应,但他却忽然想到那一盆,他还在昌邑时候,由他亲自发出的豆芽。

  想到了在自己的逐渐施压下,虽矮却粗壮的豆芽。

  想到了当他一日移开了压力后,厚积而薄发,猛然蹿向高处的绿苗。

  他此时的确可以将卷轴交给小黄门,也可以将腰间沉重的佩刀,配坠,交给小黄门,冕冠,自然也可以摘下交由礼冠,这一切都不是祭天仪式所必须说要求帝王完成了的任务。

  他可以脱去正装换上轻便的袍子,轻装上阵。

  待到至天庭后再换上礼袍,他的身后有很多人可以为他拿着这一些。

  但是,这不是他想要的。

  头颅上的冕冠,是他的权力,也是他的压力。

  他手中的卷轴,是他以君父的身份,代替万民向天地、向上苍乞求天下太平、风雨皆顺的真切心愿。

  他腰间的佩刀,是大汉的立国之武。

  他的垂坠,是礼器,是他对上天的恭敬之心。

  如果他将这些东西,一一交付给了旁人,那么,即便他能以最轻松的姿态,到达祭台又有何用呢。

  他是这个天下的王,应当是这个天下负担最重的人。

  在之前,很久很久以前,他就已经做好了决定,他要负担起这一个王朝的兴衰和荣辱,负担起他的祖辈的罪孽和努力,要负担起万民的期待,要负担起曹爱卿对他的信任。

  只有如此,他才配称为,大汉的帝王。

  冕冠也好,奏书也好,佩刀也好,祭服也好,礼器也好。

  是他的压力,也是他的动力。

  今天正正及冠之年岁的小皇帝,拒绝了旁人的帮助,随着攀爬,他额间的汗水一直在往下流淌。

  他身上厚厚的祭袍的遮掩下,内衫早已湿透。

  他又渴又热,但是却不曾停下自己的脚步。

  后面的官员已经渐渐有了脱节。

  对此,刘协毫不意外,他下令下去,若实在撑不住的官员可以在此歇息,只是必须在吉时之前赶到就可以,莫要勉强自己,反倒是伤身。

  他这一条命令一出,队伍瞬间少了一半人。对于如此局面,刘协仅是微微一笑。

  他的步子不停,等到攀爬着三分之二处时,日已当空。

  随着地势的提升,地势变得空旷,没有了树荫的遮挡,空气愈加炎热。

  这次,就得一直伺候在他背后的小黄门也已经撑不下去,这个小黄门正是当年被刘协派去向曹操报信的那一位。

  那一年,他虽然成功完成任务,但是身体到底有了亏损,见他满脸通红,目光已经渐渐失去了焦距的模样,刘协命人将小黄门强行扶到到树荫之下歇息。小黄门挣扎着想要跟着他走,见此,刘协对他微微一笑,他告诉这个自幼就陪在身边的小黄门,不要担心吾。

  接下来的路,他将一个人走。

  他也必须能一个人走。

  刘协走在整个队伍的最前端。

  他的身侧已无旁人。

  此处已经到了人迹罕至的阶段,越往上爬道路愈加坎坷,也愈加艰辛。

  他们的背后没有护栏,若一步行将踏错,就要坠入深渊。

  没有人为他引路,他能看到的,就只是先人留下来的隐约足迹,刘协甚至不知道自己走的方向是不是正确的。但他只能凭着自己的感觉,一步一步的向前走,没有人会告诉他正确的答案,也没有人能够告诉他。

  他的面前,是数不清的台阶,是高耸的泰山。

  他的身后,是气喘吁吁勉力跟着他的臣子们。

  他的身边,慢慢开始萦绕起了一层薄薄的云雾,将他与众人隔离开来。

  小皇帝一时之间,感到了一阵茫然。

  他很累,他很孤独。

  他的手和脚都在颤抖,脑子里面也有些晕晕沉沉,他今年不过20岁,但是在此时却感觉到了五六十岁的力不从心。

  这就是封禅之路。

  他走的路,在他之前。唯有开国帝王才能走过。

  秦皇,汉武,光武,然后就是他。

  他没有开辟一个朝代的实力,可能也不是非常的聪明,但是他今天依然走在了这条道路上。

  他没有什么功绩可以展现给上苍看,唯一有的,可能就是,这一股子执拗精神

  他真的真的已经很累了。

  金贵出生的小皇帝,可能这一辈子都没有吃过这么大的苦头。

  因为人太过疲累的缘故,他的脑子里面不由自主的回想起了过去的日子。

  无忧无虑的童年,在皇后手下如履薄冰的日子,被毒杀的兄长,被控制的人生,为了逃离李榷的控制,他死力一搏,满身是伤,不敢停止跑动,面黄肌瘦的臣民,失去神采的双眸,最后是曹爱卿递来的厚实手掌。

  然后,他在兖州生活,学习,开阔自己的视野,走进田地,挥舞锄头,和民众接触。

  他懂了很多圣贤书本上永远不会教授给他的道理。

  他摸索着要如何成为一个帝王,要如何成为一个符合大家期望的帝王,这个依然没有人能够教授他。

  最后,他一步步的走到了这儿。

  刘协,慢慢的停下了脚步,此时山间一阵清风,将萦绕着的云雾稍稍吹散些,他的面前,豁然开朗。

  此时,吉时未到。臣子们仅仅到了一小半,且多为武将。

  刘协挥退了勉强跟上来要服侍他更衣的小吏,他站在万山之巅,面前的祭台一片残破。

  已逾百年未曾修复过的地方,使得这一片祭祀之地成了花海之中,有些格格不入的景色。

  如果天气再热一些,进入植物的旺盛生长期,只怕这一片祭台会被花草彻底掩埋。

  但是再不显眼,这里也是只有开国的帝王,才能到达的地方。

  他一步步得走到了山崖之边,忽然领悟了为什么曹操一力主张他来祭天。

  刘协小皇帝长期居于洛阳城中,长自王庭,所见皆为皇家气派,然,汉室的审美到了东汉末年,已经开始逐渐向小而精转换。

  这一点,可以从女子的妆容和器具的塑造上看出,这依托于制造业的发达和原材料的丰富,让人们可以有足够的余力去培育出精巧玲珑的小东西,以及婀娜优雅的女子。

  这当然不是错误,但是对于长自宫中,从小接受这方面熏陶的小皇帝而言,直接影响了他的审美取向,且长期浸淫于此环境,容易使人软弱,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很多人教导子嗣时候,都不允许他们生长于香软的温柔乡一样。

  泰山位于黄河彼岸,他站在这儿可以清晰得看到蜿蜒而过的大川,云层翻涌,山峦叠叠。

  站在此山巅,刘协心中忽而生出了三分豪气,五分壮志来。

  此番大美河山,都在他的治下。

  他情不自禁得想,他只是来祭天,便有如此自豪、骄傲之心,那么改天易帜的,开创出一片盛世太平的封禅帝王们,又是怎样的心情呢。

  穿过山涧的风变得轻柔了起来,轻轻托起了这个年轻皇帝的衣袂,拂去了他的燥热,方才还觉得灼热的日头,在此时竟觉得温柔了起来,刘协忽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累了,他微微阖其双眸,好像能听到前辈们威严的声音。

  他们言语絮絮,他一时却听不清。他不由微微仰头,试图去捕捉那三四言语。

  就在他休息的这一会儿,已经有机灵的小黄门将供台摆放好,小心翼翼得开始在上方放置供品了。

  除了寻常的三畜九牲之外,这里还被摆放了几个特殊的贡品。

  一个就是刘协自己发出的豆芽。除此之外,还有三件木制器物。

  这三个,正是翻车、水车、鼓风机的木质模型,最后还有一个陶罐,是去年制成的蝗虫酱,这些东西都来自于兖州,是小皇帝之前特地派人去兖州找夏安然要的。

  他自觉自己没有什么功绩可以给上天看,但是他以后可以试着向全国推广这些东西呀。

  翻车、水车可引两种不同地形之水灌溉于田,蝗虫则是变灾为宝,小皇帝在兖州的这些日子眼睁睁看着民众从不能接受蝗虫,到习以为常,直至最后因为干旱阴影过去,少了这一美食有些讪讪。

  自汉立以来,灾难便不曾断绝,水旱更是不曾停绝,每逢大旱,当年免灾亦是无用,只因大旱之后总有大蝗,在兖州,刘协便听了一耳朵此灾的原理,也知晓如何治理,他也是亲眼见证了兖州、豫州是如何将这一场潜在的大灾转换为了大收获。

  刘协亦是从曾被炸蝗虫吓到,转为了……挺爱吃的。

  直至后来汉室臣子上奏说因陛下福祉庇佑蝗未成灾的时候,小皇帝还忍不住在桌案下头默默捂住了自己的小肚皮,在心里有一点点遗憾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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