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良卿(张良同人) 第19章

  张良望着灯火逐渐走远,强撑着的僵硬的身体才陡然脱力,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公子——”

  若离其实也怕,但他没见到西门厌,只以为张良在雨夜里怀古伤今。到后来,张良为了掩饰那滩血一头撞上柱子,又在姬无夜面前伪装从容,强行把地上那滩血解释过去,他才明白,事情并不简单。

  在姬无夜闯进门之前,张良扣着他的肩膀,千叮万嘱:切勿露出马脚,否则张家上下都会陷入水火之中。

  他头一次见张良露出这样的表情,惊惶,急促,恐慌,不知所措,浑身紧绷得宛如拉紧的弓弦,连眼睛里也生了血丝,在雷电闪烁之下,像受了惊泣血的杜鹃。

  只得匆匆答应,照张良说的那样,控制着不开口,不发抖,不引起姬无夜的注意。

  一行人慌忙请了大夫,包了伤口,又给张良换上干净的衣裳。待大夫再三把脉,确定无虞之后,张开地才松了气,随后看着张良被绷带包裹的伤口出神。

  次日,张开地一本奏折参到韩王那里,罗列了姬无夜昨日的种种行径。翡翠虎一死,韩王本就痛心,再加上姬无夜忙活一整晚什么收获也没有,还对相府大动干戈。于是一气之下,罚了姬无夜三个月的俸禄。姬无夜虽气不过,但也无奈。怪只怪那暗卫报了假消息,害他空欢喜一场!

  不过,他已经拧下了那暗卫的头颅,怒火也算寻到了出口。翡翠虎的财产大部分都流落到他手里,比起这些,那三个月的俸禄,根本就是大山里的蚂蚁,不足一提。

  算下来他赚得不少,于是大发慈悲,没有把张良列进死亡名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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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良醒时,额头上的伤口正火辣辣的疼,嗓子也干得冒烟。仿佛在沙漠里走了三天三夜一样,喉咙里卡了沙子。想唤若离进来倒杯水,头一侧,却发现坐在桌案边的张开地,“祖父?”

  张开地的表情看不出喜乐,“你醒了?”

  张良吃力坐起身,低哑问道:“祖父今日不去上朝吗?”

  “已经回来了。”张开地变得严肃,灰白的眉头微微蹙起,深深望着床上的人,“良儿,你对我说实话。你是否有事瞒我?”

  张良下意识攥紧了被子,“没有。”

  昨晚,他与若离刚看到那滩血,姬无夜的声音便在门外响起。想也没想,一头撞上了石柱,那根柱子在雨水里冲刷,上头的血迹三两下便没了影。然后强忍着痛,散下几缕头发,遮挡在额前。让若离扶着他,假装刚出门就摔到的样子。

  地上那滩血在雨水冲不到的地方,清洗肯定会留下痕迹。“销赃”是门技术活,销因和销果,二者取其一。张良最后,选择了“因”。这滩血的因是西门厌,他便做个手脚,把因换成他。

  张开地的眼睛直勾勾盯着他,道:“这里没有旁人,你不用再隐瞒。”

  张良没有说话,他不清楚张开地是看出了什么破绽,还是纯粹的试探。

  张开地见他沉默,道出推断的依据:“你骗得过姬无夜,却骗不过我。昨晚,你衣服被打湿的程度很不正常。别告诉我,你出来开个门,片刻便湿成那样。”

  张良一震,随后难堪地垂下头,沉默了许久,道:“什么都瞒不过祖父......”

  张开地见他果然有隐瞒,便接着道:“我是你的祖父,自然会帮你,否则昨晚也不会把姬无夜痛斥而走。你坦白跟我说,那人是谁?”

  张良摇头,攥着被子的手越发用力,“子房不能说。”

  张开地动了怒,“他险些给相府带来灭顶之灾,究竟是谁!”

  张良咬破了嘴唇,反驳他的想法,道:“带来灭顶之灾的不是他,是姬无夜。姬无夜处心积虑想除掉我们,那人只是一个借口!”

  张开地一愣,问:“何以见得?”

  “昨夜,姬无夜亲口说,他没找到凶手的行踪,那他何以直奔相府?”张良手掌上缠了纱布,攥起来的时候,掌心的指甲血印又裂开了,血液透过布料渗出来。

  “只有两种可能,一,相府有他的细作,一有风吹草动,不论是否跟凶案有关,都会第一时间禀报他。二,他早对相府持有祸心,只要有祸事发生,不论是否与我们有关,他都想方设法往这里泼脏水。”

  张开地的脸色沉下来,张良的一席话在他胸口转了好几圈,眼角的皱纹往皮里陷了几分,“依你看,他现在,是哪种可能?”

  张良垂下的睫羽颤了颤,道:“都有。”

  张开地沉思了半晌,徐徐起身,踱步到窗边,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吐出,道:“子房,有勇有谋,我没看走眼。”

  张良冷不丁怔住,“祖父?”

  “你的掌心被指甲抠出血窝,如此失常,昨夜定然发生了什么恶事。然则在姬无夜面前,你却能不动声色,勾销他的疑心,此乃勇。姬无夜的确视我为眼中钉,包藏祸心人人皆知。不过,细作一事,我确实没想到。你能看到这一步,委实不容易,此乃谋。”

  张良脸上的茫然逐渐浓烈,他本以为张开地会斥责他的隐瞒,一来二去反倒开始夸奖,他十分看不透,只跟着答:“祖父......过奖。”

  张开地对着窗外的悠然美景,怅然叹了口气,道:“祖父老了!很多事情看不透,要你帮忙了。”

  张良这下明白了,张开地是要把他当作继承人来培养。他之前从未想过这事,一时间要他答复自然不现实。但张开地也确实上了年纪,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竭力而助,也是他这当孙儿应该做的,于是答应道:“替祖父分忧,是子房的分内的事。”

  张开地欣慰着点头,道:“这件事我不会再过问。只是你重情义,但也要时刻注意,切莫被情义利用,失了理智。”

  张良心中涌了千头万绪,他对西门厌的情义,怕是这辈子也要烂在肚子里了。“是。”

  张开地又道:“还有,无论发生什么事,你要记住,张家,永远是你的后盾。”

  张良蓦然抬首,眼眶发热,他隐瞒了西门厌,本以为张开地会发怒,却没想他不但不计较,反而还出言宽慰。张良第一次深刻体会到何为“血浓于水”,一时间,感慨良多。

  腾的下床跪下,哽咽道:“子房多谢祖父!”

  那年,张良十五,锋芒初露。在西门厌生死一线时,凭靠不同凡响的谋略帮他逃过一劫。自此,少年再不是那躺在月光里,皎洁无暇的碧玉。

  他开始打磨,也开始在伤痕上蜕变。

  作者有话要说:

  本卷结束!

  下一卷“吾家有男初长成”

  张良长大啦~~~

  提问:张良长大之后,先遇到韩非还是西门厌?

  吾家有男初长成

第24章 锋芒初露(一)

  门前的翠竹抽了两次新叶,转眼之间,张良已经十七。

  时间能够改变很多,也能将情感淡化很多。该有的和不该有的,统统顺着流川冲走。有极少一些顽固的,不甘心的,莫名其妙的情感,偏偏舍不得走,却也在流水的冲刷之下,日渐平淡。

  值得一提的是,张良的剑术越发精湛,一套剑舞下来行云流水,洒脱又飘逸。但他深知,这之间缺了几分果断。他每日练习,翻阅了无数习武书卷,也不见好转。

  曾有一个游侠看过他的剑法后,捻着胡子分析,发现他心中的“仁”太重。但该下手时下不了手,贻误了时机,在对决时无疑致命。

  若离总是在一旁宽慰:“公子莫要心急,张家历来都是以文相主。修炼剑术不占主位的。”

  张良伸手抚摸剑身上的纹路,道:“我总想练好一些,若以后遇到什么变故,也有个傍身的本事。”

  若离一直是他的忠实粉丝,“公子的剑术已经很好了。连老爷也说,您在同龄人里,已经算个中翘楚了。”

  张良失笑,“祖父那是鼓励我的话,你怎么还当真了?我的剑,在新郑城里尚且拿不出手,这样的程度哪里够?”

  若离心疼自家公子,叹道:“您就是对自己要求太严了,这样劳心又费神,多辛苦啊!”

  张良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张家祖训说得清清楚楚,你前日不也会背了么?”

  若离不满地揉鼻子,张良的手在他的监督之下,保养得比以前好多了,现下骨节分明,指尖如玉,胜过绝大部分男子。但张良老爱刮他的鼻子,刮得红红的,跟个爱哭的小姑娘似的,弄得他老是遭人笑话,怪难为情的。

  “那苦中也得作乐不是?昨日老爷夸您那篇赋写得好,都没见您多开心。”

  张良挂出平日惯有的浅笑,“我一直都笑着,哪里不开心了?”

  若离哼了哼,“小的自从十二岁就跟着您,假欢笑还是真开心,可分得清了!”

  自从西门厌走后,张良再未真心笑过。

  那个人生死未卜,不知是活着还是死了,也不知是入狱了,还是仍在逃亡。是否能吃饱饭,是否能穿上暖和衣裳。种种种种,都是张良牵肠挂肚,夜不能寐的原因。

  心思被家仆点破,张良怔了怔,随即把注意力转移到剑上,转了个剑花,道:“其实你六岁就跟着我了,十二岁那年你伤了后脑勺,才忘了这些事。”

  若离撅嘴,“那,那也不妨碍我能分辨公子开不开心!”

  张良被他认真的样子逗笑,刮了刮他的鼻子,“既然这样,还不做点儿梨花膏哄我么?”

  曾经韩非跟他说,梨花代表分离。分离是为了更好的相遇,可他好像一直在经历离别,这些年过去了,从未尝过重逢。

  他每每吃梨花糕,便会想起远方的人,一面思念,一面为他们祈祷。久而久之,竟成了一种仪式,隔三差五便要吃两块,否则心里便像火烧了一般难受。

  若离听到自家公子想吃自己的拿手点心,欢喜地一蹦,“您等着,一个时辰就来!”

  随后便去庭院摘了一捧梨花,屁颠颠朝厨院跑。

  若离不知道梨花的典故,只以为梨花气味清淡,恰好对了张良的口味。他唯一知晓的,便是那个老是在月下来找张良的冷漠的男人,自从那个雨夜之后,再也没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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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日晚,张开地满目愁容地回府,蹒跚着下了马车,年迈的步子踏在木质梯上,发出沉重的声响。

  张良像往常一样在门口迎接,上前去扶他,问:“祖父今日为何这么晚?”

  张开地花白的眉毛拧成一团,朝服也皱巴巴的舒展不开,他一面走一面道:“大王要废太子,想立玉美人之子为储。”

  张良惊愕,不可置信地问:“玉美人的十八公子?”

  张开地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张良担忧道:“十八公子年仅十二,又生性顽劣,怎能挑起一国储君之任?”

  莫说十八公子,就是正在储位的太子也不是治国的材料。只是废储兹事体大,真要换太子,也是才华出众的四公子韩成,怎么着也轮不到这不成气候的十八公子。

  张开地叹了一口浊气,“何止?太子乃王后所出,王后的兄长又是边疆的驻守将军。若真废了太子,韩国又免不了一场动乱。外忧未除,又生内患,如此下去,国土怎不堪忧!”

  张家五代为相,张开地也亲自辅佐了三朝国君,满腔的忠肝义胆,这样自断手脚的事情,他决不能袖手旁观。

  张良也悬了一颗心,“大王留祖父到现在,是在商量立新太子的事宜,还是......跟祖父您商量,废太子的可行性?”

  自古天子决断,做臣子的即便不情愿,到最后能左右的也不多。若是韩王找张开地说的是前者,那便证明,他心意已决,旁人再说也无用。这时,恐怕张开地一头撞死在金殿之上,也不会有何改变。

  若是后者,还有几分转圜的余地。

  张开地道:“大王跟几个侯爷说过这个想法,同意反对的都有。今日找我,主要是想让我去劝说那些反对的宗亲。不过,我拒绝了。”顿了顿,又道,“他表面上觉得废太子可行,但我隐隐察觉出,他还是有几分犹豫。”

  这几年,韩国朝纲有动摇的趋势,张家的地位虽高,但也敌不过姬无夜操控大权,逐渐对高处的寒气失了几分抵抗。谨慎起见,朝中的事情无论大小,张开地都会与张良商议。张良年少有为,谋略方面的才华也逐渐显露。

  张良跟在他身侧走着,思索了片刻,道:“大王宠幸玉美人,一时失了方向。既然丢失了,便要麻烦祖父,带人去把它找回来。”

  张开地停住脚步,看向张良,“你有办法?”

  张良垂眸,犹疑道:“但不知能否奏效。”

  “说来听听。”

  张良扶上走廊的红木柱,道:“如今的韩国,正处动荡年代。大王上了年岁,内心趋向安稳。祖父抓住废太子会动摇国家根基这一点,或许可行。”

  张开地思忖片刻,觉得有理,“说下去。”

  “祖父一人之力或许难以说动大王。依子房看,可以兵分两路。”他下意识用指腹摩擦木柱的表面,将思绪一一道出。

  “一者,面见玉美人,表明护储决心,若因十八公子废储,致使韩国内乱,朝臣必群起而除之。纵使玉美人有包揽大权之意,也不可能把自己的骨肉往火坑里推。二者,祖父召集韩国四大老臣,齐力劝阻大王,如实剖析,废储之害无异于束手入狱。若真废储,彼时朝纲霍乱,天下动荡,韩国再无宁日。祖父需警示大王,若想让韩国多存活几年,便断了废储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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