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竟然是张良率先打破话题。
卫忠只好老实答:“擅闯军营,后果轻缓的,十记军杖,后果严重的,二十军杖。”
张良徐徐起身,停在若离跟前,冷冷问:“若离,听到了么?”
若离眼巴巴望他,被那突然冷漠的眼神吓了一跳,泪水哗哗地流,“听,听到......”
打就打吧,好歹不会被这臭狗熊的拳头揍死。
张良回首问韩非,“那么,将军怎么看?”
韩非见张良眸光笃定,已经有了打算,便道:“此事,全权交由子房处理。”
“不插手?”
韩非信誓旦旦,“不插手。”
张良扬了扬下巴,“那好。此人擅闯军营,虽未造成什么后果,然则军规森严,不得姑息,合该处罚十杖。但由于其乃本军师之随从......”顿了顿,又道,“加罚十杖。”
若离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已经感受到军杖打在身上的痛楚,“公纸——”
张良打断他,“——本军师管治无方,才姑息他跟到樊阴城,故而,此二十军杖,本军师自当领罚。”
“公纸!”
“子房!”
韩非也惊了,“此事不可。”
张良回眸,“将军方才说过,此事全权由我处理。”
卫忠心里一阵澎湃——他崇敬的这个张子房,真不愧是张子房啊!
作者有话要说:
卫忠的定位:忠实迷弟
第60章 巧收军心(二)
那日,韩国大军在樊阴城外扎营,只做防守,不与进攻,军中颇有微词。在三军将士眼中,韩非头上难免挂了“纸上谈兵”、“贪生怕死”之类的标签。
不过当晚,这念头便活生生被打消。
传闻中,将军韩非与军师张良素来交好,情同兄弟。但由于军师的家仆擅闯军营,犯了规定,军师二话不说,自请二十军杖。将军也不偏不袒,即刻召集三军,点灯施刑。卫忠亲自执杖,将张良后背打得皮开肉绽。
众将士不由钦佩——原来“法不阿贵,绳不绕曲”并非说说而已。
“众将听令,将军智扬四海,威震八方。此番攻打樊阴,早有锦囊妙计,众人需听从军令,差池不犯。否则,军法处置!”
卫忠事后才反应过来,这是张良的一招将计就计。既然韩非初至军营,又没有胜仗加身,威信并不怎么高。那么他便借若离这件事,以身试法,告诫三军,韩非之浩浩威严,毋庸置疑。
一时间,军心安定,只苦了张良心思玲珑,却伤势颇重。
“公纸,若离对不起您......”若离跪在榻边,显然以他的头脑是看不出背后的用意的。他只以为自己害惨了张良,让他受此非人折磨。
张良趴在榻上,掀开眼帘看他,“不哭了,此事不怪你。”
“怎能不怪我!”若离睁着两只核桃眼,“要不是我偷偷跟来,要不是被臭狗熊发现,您就不会这样了!”
“臭狗熊?”
“就是那个打了我,又打公纸的人!”
“你是说......卫忠?”
“嗯!”若离嫉恶如仇。
张良失笑,“那是三军的副将,地位仅次于将军,你竟敢如此骂他,不怕吃军杖么?”
“啊?”若离痛苦万分,话里冒酸,“他,他那模样,比熊还壮,一看就脑纸不好使,枕可能是副将?!”
想了想,又补充道:“哼,他还摔了我的梨花,害我不能做梨花糕,我跟他,不共戴天!”
当若离能够正确使用成语,便证明他是真的生气。
只是这里不比张家,他口无遮拦,该说的和不该说的话,恰被某人听到。
“咳咳!”
卫忠颇为尴尬地掀帘入帐,装作什么都没听到,“那个,军师,这是在下珍藏的创伤药,十分灵验,在下每回受伤都会用。”
话不投机半句多,若离一看自家仇人出现,甩了个白眼,转身背对他。
张良虽然虚弱,但精神还是不错的,对他微微勾唇,婉拒道:“这样珍贵的药物,还是卫将军留着罢。我并没有大碍,你当时手下留情了,否则我怎可有气力谈笑风生?”
卫忠赧然,“三军都在,在下不敢做得太明显,还是让军师受了皮肉之苦。军师,你就收下罢,以将我心中的愧疚弥补一二。”
八尺高的壮汉含胸低头,仿佛沉默的泰山,张良见他局促拘谨,这瓶药若是不收,卫忠此后定然一直心存愧疚,于是点了头,让若离接过药瓶。
卫忠看了眼咬着腮帮的若离,欲言又止,后还是叹了口气,朝张良低头拱手,“在下先告退了。”
张良点头,浅浅一笑,“卫将军慢走。”
卫忠走时,还不忘再看若离一眼,似是愧疚无限。
张良将他的神态收进眼底,清亮的眸子转了转,对身旁的人道:“若离,我有些渴了。”
某人稀里糊涂去触了触茶壶,“哎呀,公纸,水都凉了,我重新去烧一壶,您等一会儿哈。”
张良笑得意味深长,“嗯,不着急。”
那时,秋末冬初,寒风烈烈。
若离去火头营跟一圈“战友”打招呼,烧好了热水,却被一座小山挡了去路。
冤家路窄,某人看到老实忠厚的卫副将就头疼,于是绕道,折了另一条路。
“稍等。”
卫忠叫住他。
若离对他十分没有好感,眉毛一竖,“干什么?”
虽然他比卫忠矮了许多,只到对方胸口,但在气势上,他还是丝毫不输的。
卫忠不擅长道歉,左看右看,“那个,我那日不知你的身份,冒犯了你,你没大碍吧?”
若离咧开嘴,亮出门牙上的缺口,“你觉得呢?”
卫忠歉然,“抱歉。”
若离不情不愿地哦了一声,“抱什么歉?你是副将军,我就火头营一个打杂的,你在我面前装正直没人夸你,少在这儿假惺惺的。”
卫忠嘴笨,又急于证明自己,只道:“我要是假惺惺,怎会单独找你?”
若离冷哼,“谁知道你怎么想?”
抬脚往军师帐走,又被拦住。
“等一下。”
若离白他一眼,“你到底想干什么?大老爷们儿说话能不能痛快点儿?”
卫忠被骂了也不生气,左右是他冲动伤了人家,“我不知梨花对你那样重要,我本想赔给你,可现在已经入冬,梨花早谢干净了。”
若离十分之不屑,“哼,我的梨花都是晒干存起来的,每赤要用的时候拿出来泡开,你赔得起嘛?”
卫忠笨拙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梨,“你看这样行不行,我,我赔你一个梨。”
若离气极——花跟果子还可以互通?
“不行!”
但他出来这么久,委实没吃过果子。梨肉向来晶莹通透,清脆可口,真是让人不能释手!
不管怎么说,梨子是无罪的。
于是趁某人不注意,一把夺过梨果,咔哧咬了一口。一面吃一面跑,直到果肉通通进了肚子,他才转身,冲远处的卫忠扔去梨核,放肆大笑:
“哈哈哈——被骗了吧——气屎你——”
语罢,也不等卫忠反应,径直跑回军师帐。
留卫忠一个人在原地挠头,望着那欢快背影,“我忘了洗,他吃了,不会有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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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良受罚的事情传遍三军,一时间,人人恪尽职守,再没有微词。
这事儿同样也被细作传到樊阴城,守将萨屠闻言,放肆大笑:“这劳什子韩非,不敢攻城,只敢对自己人下手。看来只是个黄口小儿,不足为惧!”
一旁的副将也点头应和,“韩王安本就是胆小鼠辈,料想他的儿子也好不到哪里去。我看也就装装样子,等到了时候,自己也就班师回朝了。”
萨屠抹了一把络腮胡,“没错!不过既然来了,咱们也得给个教训。”眼睛一虚,抬头一喝,“传令下去,今晚从先锋营调一千人,跟本将军一同去偷营!”
两旁的将领纷纷点头,“将军妙计!”
此时,城外三里,将军帐中,张良披着宽敞的外袍,脸色仍旧苍白,急切问:“韩兄,情况如何了?”
他背后的伤口愈合得快,才三日的功夫,已经开始结痂。
韩非笑道:“那细作今日凌晨以守夜换班为由,偷跑出去递信了。”
其实,要在茫茫大军之中安插细作并非难事。在人海中抓出细作,自然也并非易事。只是这细作的业务能力并不怎么好,喜欢瞎打听,打听多了,当然惹人怀疑。
这次卫忠学机灵了,先装作不知情,在那细作面前的时候也不露山水,只暗中观察其动向。
这不,张良受罚才三日,他便忍不住了。
“末将疑惑。”卫忠看着张良,“那细作通风报信,将军和军师,为何如此开心?”
韩非坐在将椅上,道:“卫副将,所谓一环套一环,有时候,看似无关紧要的东西,却可拿来做诱饵。”
卫忠还是一脸朦胧,这种高深莫测的解答还不如不答。看看韩非又看看张良,表示十分苦恼。
还是张良说话贴切,几句便解释清楚,“大王五年未对樊阴发兵,胡人所恃无恐,狂傲自大。况且,将军此次征战,按兵不动在前,责罚军师在后,樊阴守将得了消息,自然安分不住,所以,必来偷营。”
卫忠对兵法还是比较熟悉,解释到这里,他也明白了二人的用意,“军师是想......在敌军的来路上设伏?”
张良点头,“不错。”
韩非对着墙上新完善的地图,道:“总不能让子房平白受了伤。”
这股宠溺的语气,让卫忠愣了愣,偷看了眼张良,见他脸上没有异色,便识时务地没有吱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