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昆恨恨然的瞪了他一眼:“才不是!”他有些挫败的叹了口气,有些事情实在是不知道要如何说,偏偏当事人还毫无自觉——也罢,大不了他先回家看看,然后寻个时机再跑回来就是了!最次就算依旧走回了前世的老路,以他如今洞察先机的记忆,拖个三五七天错开方家的命案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是的话纠结些什么!”阳顶天摇了摇头,猜不透小孩子的想法。走了几步,忽然抬头闻了闻:“唔,好香!不知道三师弟做了些什么东西?走,去吃饭吧!”
空气中确实飘出一股饭香,闻起来很是诱人。成昆本想问问阳顶天的伤如何了,见阳顶天健步如飞,这句话也就没问出来,加之自己腹中也有些饿了,便跟着他向饭堂方向跑去。
用过晚饭后,两人一路走回阳顶天的卧室,天色已暗,月上中天,成昆磨磨蹭蹭的不愿进屋,站在门口像模像样的扎起马步做基本功,而后被三月的夜晚冻得阵阵哆嗦。
“小昆?”阳顶天已是第二次出来催人了,“还在练功?快进来吧!都这么晚了,洗洗早点睡!”
成昆不答,扎着马步睁大眼望着前方影影绰绰的树木,他才不是想练功才一直呆在外面,纯粹是因为——不自在。
做鬼的时候无论怎么飘在阳顶天身边都无所谓,反正对方都看不见。但是如今却是切切实实的相处,晚上也要睡在一起——成昆忽然发现自己很有点叶公好龙的精神,以前不觉如何,此刻真的开始与这人同处一室后,浮现在心头的不自在感反而比上辈子还要严重。
其实即便不算孩提时的那段时间,上辈子他和阳顶天也曾同床共枕过,而且不止一次。即使是与师妹成婚之后,阳顶天也常常会找些理由约他出来饮酒论武,累极了便效仿古人抵足而眠——但是那个时候他心有旁骛,一面小心翼翼的控制着不让自己杀气外泄,一面又忧于与魔头同床共枕,辗转反侧,根本就没想过其他,更没想过枕边之人心中抱着的是怎样的念头。
现在想来,这家伙真不愧是魔教头子,当初他留在光明顶上的时候没少给彼此创造亲近的机会,甚至……就是自己一直迟钝的没发现。如今知道了他的心思,顿觉有些难以坦然而对。成昆扪心自问,他虽然感动于阳顶天对自己的感情,可是事到临头,还是会觉得心中发憷。
感激之情与慕少艾之情,归根究底也不是一回事,他舍不得阳顶天全心全意的付出,又还没办法接受他的感情,这种感觉真是矛盾之极。
说起来,阳顶天究竟是何时对他起了那样的心思的?再见之时还是那几年的相处?总不可能是儿时吧!
最后一个念头才一冒出,成昆顿时一脸黑线,看着阳顶天的目光都添了几分怪异:这人不会真有什么不好的癖好吧?
正好阳顶天这次不再听成昆的托词,二话不说拉起他的手臂便拖着进了屋,成昆偷眼望去,盯着那人线条坚毅的下巴,心中暗自摇头:他实在是看不出这人有什么龌龊的心思,神态举止都正常得很——也就是说,至少此时阳顶天对他的感情还只是正常的师兄弟吧!
想通这一点,不知为何居然有点失落。成昆在心中嘲笑自己:嘿,老鬼啊老鬼!你还真是自我的可以,纠结的是你,失落的也是你,再这么自私下去,小心又走了上辈子的老路!
阳顶天可不管身后小孩儿在纠结些什么,只知道当他伸手拉住他的手臂时,便感觉到入手冰凉,担心对方春寒入体,忙从火炉上提了水壶下来倒了些开水兑入一旁的水盆中:“小昆,过来用热水洗洗手。”
“哦。”成昆应了一声过去洗脸洗手,双手一浸入温热的水中,顿时舒服的直欲呻吟。这一舒爽,心中仿佛也被温暖了一般豁然开朗:不管这人究竟是什么想法,他对他成昆的关心是实实在在的,这一点始终不曾改变过。对他来说,这样不就足够了吗?
成昆不禁暗笑自己之前那点纠结的心思,不再多想,大大方方的洗手洗脸,然后脱了外衣滚上了床,满足的窝在渲软的被窝里,趁机拉了一床被子将自己牢牢裹成了一团。
看着小孩儿灵动的动作,阳顶天宠溺的笑了笑,就着剩下的水洗了洗手便将盆中水都倒掉了。
回来时他顺手熄灭了桌上的蜡烛,顿时屋中一暗,月光顺着窗缝倾泻下来,流淌一地银白。他掀开摆在床铺靠外的被子躺下身,双手支在脑后,微歪了头:“别捂着口鼻,好好睡!明早还要赶路呢!”
“哦。”成昆应了一声,毛茸茸的脑袋从被窝里钻出来,一头乱发彻底蹭成了鸡窝,他盯着阳顶天的侧脸,那人说完话便转过头平躺,闭上了眼睛,脸部的棱角轮廓在黑夜之中柔和了不少——他从没想过,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如此轻松的躺在这人身边,还带着这般闲情逸致观察对方的长相神情,而没有丝毫的忐忑不安与防备猜忌。
“看什么?”虽然没睁眼,阳顶天显然感觉到了他的视线,顺口问了一句。
“嘿嘿……”成昆笑了笑,忽然想起之前祖师所言,期期艾艾道,“祖师说你受了伤?伤在哪儿了?现在好点没?”
阳顶天睁开眼看向他,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怎么,这会儿总算想起师兄的伤了?”
成昆也觉得自己太后知后觉了些,之前纠结了那么多,大半都是无用之事,反倒最该关心的却一直没能问出口,顿时有些赧然的挠了挠头,好在有着黑夜的遮掩,他又躺在里侧,不用担心月光将自己的面色泄露干净。
“没多重的伤,不用担心。”也许是听出了成昆笑声中的尴尬,阳顶天没再为难他,抽出一条手臂按了按胸口,“一点内伤罢了,修炼几天就好。你看我今天气色可有半点虚弱?”
就算有虚弱的感觉也都被那一脸风尘仆仆遮掩住了!成昆在心中吐槽,这话太成熟,想了想到底还是没说出口,而是干脆翻身而起,跪坐在阳顶天身边,作势要去扯他的衣领:“让我看看!”
“看什么?都说了没事!”阳顶天好笑的拨开小孩的手掌,摇头不让他看。他越是如此,成昆越觉得担心,更要看了。
两人推搡片刻,阳顶天忽然道:
“咦?这是什么?”
成昆虎着脸道:“少转移话题!”说着又去扯他衣襟。阳顶天大手一伸扣住了他的双手手腕,另一只手反而伸向成昆的胸口,拎起一物皱眉道:“哪儿来的——佛珠?”
成昆莫名其妙的低头看时,就见先前被他藏在衣领内的碧玉佛珠在适才打闹中,不知何时从衣领中滑落出来,正被阳顶天拈在手中,旁边还缠绕着原本就挂在颈项上的红线锦囊,红绿相交,看起来还挺好看。他心中一惊,忙抽出手从他手中拎回佛珠,一面塞到中衣内一面强笑道:“没什么,之前在山下买的,觉得挺漂亮就戴在身上了……”
“之前?”阳顶天盯着他故作淡定的动作,怀疑道:“什么时候买的?我走之前好像还没见你戴过?”
你走之前当然没见过!成昆心中吐槽,一面在心中想着搪塞之词。他自从“醒来”后就发现这串佛珠戴在自己脖子上了,想摘都摘不掉,好在放在衣服内也不显眼,也就没再注意过,没想到此时居然滑落出来,还连带出了颈上始终挂着的那个红丝线系着的锦囊。
“挂了这么多东西,不难受?”阳顶天瞥了眼他领口随意塞完鼓囊囊的一团,摇了摇头再度伸手过去:“别动,我帮你整理一下!”
“哎……”那人动作太快,成昆来不急阻止,脖子上那些累赘已再度被扯了出来。不仅如此,阳顶天还试图将那串佛珠与香囊一同摘下,见状他忙道,“别忙了,那个拿不下来……”
“来”字还在舌尖上打转,下一刻便生生噎了一半进去——阳顶天居然将那串佛珠解下来了!
他瞠目结舌的看着阳顶天握着佛珠打量了一阵,点点头道:“品质不错!”而后又拿起那个锦囊,忽然想到,莫非这串佛珠只有他自己弄不下来,别人就可以?
如果有可能,他还真一点都不想带着这个东西。虽然他不在乎地藏菩萨所谓的为善为恶之说,可是这么一串东西挂在颈项上,就像一根束缚的锁链一般,始终让他心中有些不自在。既然这会儿拿下来了,那么干脆便不再戴着好了!
而此时阳顶天已经拆掉了锦囊上的红线,正欲将之绑在佛珠上,见状成昆忙道:“别!那个既然拿下来了,我也不太想戴着,收起来好了!”
“嗯?”阳顶天诧异道,“你之前不是还说很喜欢?”
成昆干笑道:“还好,就是有些沉。”他说着还揉了揉脖子,其实上辈子他早习惯了挂着佛珠的感觉,这么说不过是托词罢了。
好在阳顶天信以为真,伸手掂了掂那串佛珠,笑道:“确实有点沉。”而后便将它收在枕头下面,“既然不想戴,明天便收到包裹里吧!好了,先睡觉!”说着将锦囊重又拴在红线上,伸手递给了他。
成昆应了一声,将锦囊胡乱套在脖子上再度躺了回去,这一惊之下便忘了先前的话题。阳顶天乐得他不问,替小孩掖了掖被角后跟着躺下,而后道了句晚安,便闭上眼径自睡去了。
这么一闹,成昆也有些困倦了,看着阳顶天闭上眼后,也觉得眼皮儿有些睁不开,干脆便舒服的躺倒在枕头上,渐渐地成了周公上门客,于是一夜无话。
第35章 离行不隔万重山
也许是因为正在长身体的年龄,又或许因为打从心底放松下来,这一觉成昆睡得极为安稳,印象中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么深度的睡眠了,一直到耳边传来喊他起床的声响,才迷迷糊糊睁了下眼。
迷蒙的眼中仅仅映入了一刻对方的身影,随即便再度被铅沉的眼皮儿覆盖住。耳边似乎传来对方好笑又无奈的叹气声,随即一阵悉悉索索,似乎有人离开——成昆满足的蹭了蹭捂在被窝中暖热的双腿,继续好梦沉酣。
谁知才闭上眼没多久,脸上忽然传来一阵温热的湿润感,有什么湿漉漉的贴上来,一把一把擦拭着他的脸颊。成昆一个激灵清醒过来,被闷得“唔唔”两声,侧头避开了在自己脸上擦拭的东西。
睁眼一看,正是阳顶天手持毛巾替他擦脸,见他拒绝才停了手,微笑道:“醒了?”
“……”脸上湿漉漉的感觉,因为温热的缘故倒是不讨厌。但是这般被人当作小孩子般对待还是让成昆觉得全身都有些不自在。他伸手摸了摸脸,道:“师兄,你怎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