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阳顶天独斗蟒蛇打斗正酣,根本没注意到身后那个人小鬼大的小师弟在想些什么。成昆也不出声,只是悄悄靠近战局,仔细观察着两者之间相斗的缝隙,手指蠢蠢欲动的再度运起幻阴指,随时准备悄然出手。
他看出了阳顶天以静制动的目的,意在惹怒那条蟒蛇,从而让它暴露出七寸的弱点。而那条蛇也狡猾的紧,一开始就将弱点盘在内侧,对他们两个行动不便的人来说很是麻烦,两相僵持,就看谁先失败。
而成昆所等的,同样是蟒蛇露出弱点的那一瞬。
很快时机便到来了,那蛇被阳顶天劈头盖脸一阵摔打,早已怒不可遏,终于在又挨了一棍子之后忍无可忍伸展开躯体缠绕过来。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蛇身展开露出七寸的瞬间,成昆忽然闷不吭声的扑了过去,一指点向了蛇身七寸!
而几乎是同时,阳顶天也一掌拍了下来,一指一掌一前一后,那蟒蛇要害连连被击,顿时痛的抽搐起来。阳顶天趁机补了一棍,当场便结束了战斗。
两人虽是于瞬间之中初次配合,倒也尚算默契,只是那蛇倒下之后阳顶天便意味深长的看了成昆一眼,其中复杂难明的意味当场便让成昆背后汗毛直竖,只能嘿嘿一笑扯了扯面颊卖乖。
——奇怪,这人不是该因为他的擅自出手兴师问罪吗?为什么刚刚那一眼他却完全看不出怒意?
“师兄……”脑海中瞬间转了七八个念头,成昆后知后觉的想起,他似乎应该编造些什么东西来解释一下自己之前所用的功夫。谁知阳顶天却根本什么都没问,瞥了那一眼之后便转过身,道了句“走吧。”便当先一步进了山洞。
如此容易便过关让成昆多少有些愕然,想了半天想不出缘由,最终只能安慰自己:反正阳顶天也不很清楚陶玉山的功夫,多半以为自己那招是学自陶玉山那里吧!
嗯,看来回去还是得想个稳妥点的说法,不然若是阳顶天在陶玉山面前一问就全盘露陷了——他倒是不在意阳顶天猜测与否,但是陶玉山那里,却是绝对要瞒着的。
解决了蟒蛇,洞中便再无动静了,阳成二人丢了石子探路,确定里面没有其他猛兽后便一同走了进去。
才一进洞,鼻间便闻到了阵阵蛇身上特有的腥气,好在因为蟒蛇进食都是整个吞咽,并没有动物骨骸残留,所以环境倒还不太差。这山洞比他们想象中要深不少,诡异的是,随着他们越走越往里,先前那股腥气却逐渐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阵颇为清甜的味道,很淡,不仔细闻根本闻不出来。
周围已经逐渐难以视物,阳顶天摸出怀中的火折子点燃,走了一阵后看了看前面,忽然道:“停,前面有水,小心别摔进去。”
成昆正要迈步,听到他的话时顿了顿,借着火折子那点微弱的光亮看清了前方的情形。那边隐约已经到了山洞尽头,能看到暗沉的石壁,而在他们与石壁之间则积着一渠水,约一丈方圆,并不大,就像个浅浅的积水坑一般。水面平静无波,似乎没有源头,只在上方不时滴下几滴水落入其中,发出清脆的滴水声。
他之前确实曾听到过前方偶尔传来的滴水声,只是并未在意,毕竟此处临近瀑布,山洞之中会有积水实属正常。可阳顶天显然不这样认为,只见他走到一旁伸手摸了摸石壁,而后皱起眉头道:“奇怪,这石壁一点都不潮,不太像是渗出的水啊!这潭水是哪儿来的?”
第41章 篝火如星夜阑干
两人在山洞中盘桓了片刻便一同走了出来,暂且决定住在此处。这石洞中虽然有些积水,但其他地方还算干燥,也没有蟒蛇之外的野兽存在的痕迹,很适合暂住。
而且离开山洞不远处有瀑布和水潭,潭中能看到游鱼,可以充作食物。若是再加上之前那匹马以及竹筐中的水果,在这里生存一段时间不成问题。当晚两人便拣了干柴,在山洞口升起一堆篝火,叉了几条鱼上来果腹。
期间阳顶天始终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眉头微皱,显然正困惑于某些事。成昆一面盯着木叉上的烤鱼一面猜想着能让他皱眉的原因,几乎是第一时间便想到,这人多半是在苦恼于无法按时通知他师父陶玉山,又有可能错过昆仑之行。
算起来对成昆来说,这点倒是他们摔下悬崖唯一的好处了。所谓计划不如变化快,虽然他之前计划了许多,但是变数真正出现的时候,却比计划更完美的达到了他的目的。
成昆曾想过自己的出现会改变未来,但是没想到会改变的如此——惨烈。他盯着自己的左脚以及阳顶天的右腿、左手看了眼,心中嘿嘿直笑:伤筋动骨一百天,至少短时间内,就算他们想办法爬上了山崖,恐怕也赶不及昆仑之行了。
“鱼焦了。”
正想得投入,耳边忽然传来温热的呼吸声,随即手中的木叉被人拿了过去,成昆一惊,侧过头来就发现阳顶天不知何时坐在了他的身后,正伸手拿着从他手里夺去的木叉,和之前他手中的那根一起在火上翻烤。两个人离得极近,只要成昆稍微向后或是阳顶天稍微向前就会贴在一起。
如此近的距离让成昆极不自在,偏偏罪魁祸首还一脸平常的盯着眼前的烤鱼,似乎丝毫没意识到彼此之间过分接近的距离。成昆皱起眉伸手推了推他的手臂:“哎……太近了,热!”
阳顶天瞥了他一眼:“热?那你之前还坐在火堆前发呆?”
那不叫发呆,叫思考问题!成昆心中暗自撇嘴,盯着阳顶天移开手臂后忙向旁挪了挪,随即便听阳顶天若有所思道:“说起来你最近似乎一直有些不对劲,小昆,之前我一直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那里?”
成昆知道他问的是自己骑马跟在他们后面的事情,只是原因实在有些难以言明,当下挠了挠头,半真半假的道:“我之前是跟陶孟竹上山给师妹摘些水果,谁知正好看到你们那些人,就忍不住跟上去看了看……”他含糊过去了自己的心理活动,将所有原因都推给了好奇心,至少从表面上来看,这个答案并不是谎话。
“师妹?”阳顶天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另外一件事情上。
成昆心中一咯噔,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此时还不知道师妹的存在,加之想起他们两个人“将来”的关系,神情便多少有些不自然了。他轻咳了一声,含糊道,“就是我师父的大哥陶秋山伯父刚出生的小女儿,过两天满百日——咳,倒是你,怎么会忽然来到山东这边?事先没听你说过要来啊?还有那些穿着官兵服装的是怎么回事?”
他这番话题转变的真实且自然,加上语气中适当添了些孩童的天真好奇的语气,阳顶天不疑有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我是来找你师父的。祖师有个朋友过两日大寿,邀请凌云门上下都去观礼。唉,我本以为时间来得及,就没着急过去。正好路上看到一群元狗欺压民众,就动手教训了他们一下,扮成元兵将他们引出来打算逐个击破。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竟然……”他说着拎起木叉上的烤鱼戳了戳,又放在火堆上继续烧烤,神色中却有些隐隐的懊恼。
成昆心虚的咳了一声,掩去悄然上扬的嘴角:想必“前世”之中阳顶天也曾这么做过,并且毫发无伤的便解决了那些元兵,而后才施施然的去了陶府。这一世却因为自己一时好奇跟过去,打乱了他的计划,才导致他们两个人现在呆在此处——嗯,果然是歪打正着,倒是省了他一桩心事了。
可惜阳顶天对于身边小鬼那些弯弯绕绕的诡异心思完全不清楚,否则若是知道这小鬼正开心于他们两个如今狼狈的处境,只怕淡定如他也要当场变了脸色。他只是仔细烤着手中的鱼,确定熟了以后将自己烤的那条递给了小鬼,自己则将略焦的那条凑到了嘴边。
吃过饭后两人合作移开火堆,坐在之前被火烤的暖热的地方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他们两个人从这次见面后就一直没时间好好叙旧,此时安静下来,谈着这段时间的遭遇,不知不觉竟说了很久。
阳顶天终究受伤太重,不久便面现疲色略显倦怠了。见这个向来刚毅强硬的男子少见的露出如此脆弱的模样,成昆心中莫名有些酸软,在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情况下逐渐放缓了声调,有一搭没一搭的寻着话题开口,任由那人歪在石壁旁慢慢闭上了眼。
“……所以说,师父就算再忙,我也得每日用功的,师兄你说是不是?”
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了,听到那人渐渐变得和缓的呼吸,成昆自觉的收了声,目光望着那人在火光下明灭的脸庞,竟许久都没移开眼。
火光下能看得出阳顶天紧闭的双眼下明显的青影,还有从受伤后就一直泛白的嘴唇,这样的阳顶天奇异的没给人以脆弱的感觉,反而有些说不出的……成昆不知道那种感觉该如何用言语形容,只能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看。他心中静静的想着,虽然因为“过去”的缘故,他对于两人眼下的处境很满意,但是阳顶天如此苍白虚弱的模样,他却一点都不想再看见。
自从成昆在地藏王菩萨的度化下有了这次重生后,便会时常身不由主的做着同一个恶梦,梦见他还在那间石室之中,有时是被师妹拦在身后惴惴不安的胆小鬼,有时是只能旁观却对一切都无能为力的老鬼,一遍又一遍的看着那人黯淡到绝望的表情,开口说着那句话:“我娶到你的人,却未娶你的心。罢了……一开始就是场闹剧,一步错,步步错……”或是“余将以仅余神功,掩石门而与成昆共处……”种种,而后便是那两行血泪,仿佛将所有一切都涂抹成了血红的颜色。
那个恶梦仿佛在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着他,他曾经做过怎样的事情,又错过了怎样的未来。这让他在现实之中每每看到阳顶天,总会不由自主的想起那一幕,继而宛如走火入魔般心口一阵苍茫。
这种感觉很糟糕,很糟糕,如果能够选择,成昆真的一点都不想再去体会。
刚和陶玉山回来的那段时间,老狐狸曾经满脸稀奇的讽刺他:“怎么就不见你这么在意师父或是伯父,反而把个一年见不到几次的大师兄那么放在心上?!”当时他面上虽然什么都没答,转过头便在心中恶狠狠的咬牙:“你、懂个、屁!”
此时的他对于阳顶天的那份复杂感情,别说旁人不会懂,就算是他自己,也依旧不曾琢磨明白。但有一点他知道,不管这辈子怎么变化,他都打算跟阳顶天耗到底了,看看到最后,究竟能琢磨出个什么样的结果。
……
如是一直到第二天,当成昆再度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居然睡着了。身体依旧维持着依靠石壁的动作,只是身边的人却不见踪影,只留下一件扯破了衣袖的外套盖在自己身上。
那家伙还瘸着,这会儿能去哪?!
发现不见了那人的身影,成昆急忙爬起身,起的急了蹭到左脚,顿时痛的一阵呲牙咧嘴,伸手一摸,那只脚比昨天肿的还厉害,显然之前那一段路走下来对这只脚负担不小。
“不好好躺着,乱动什么?”
忽然不远处传来一脚轻一脚重的脚步声,随之而来的是微愠的呵斥,成昆揉着脚腕抬起头,就见阳顶天从山洞外走了进来,肩上背了个篮筐,手中还提着一根被布条包裹起来的东西。以他那般不怒自威的气势,作出这种——平民化的装扮,看起来还真有些诡异的不协调。当事人却全无自觉,径自走过来将肩上的竹筐放在一旁。
“你一大早去哪儿了?”
见那人完好无恙,成昆顿时松了口气,没注意到自己的语气与过去有些微妙的不同。但阳顶天注意到了,眉头微微一挑,随即弯下腰捡了根木柴拨了拨洞口死灰下犹有余温的火炭:“我去捡了些草药,伤口该换药了。”之前为了轻装赶路,他们并未将所有东西都带上,因此只能再回去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