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楼上闹得这么凶,又是因为自己之前为了讨好眼前的客人擅自动用了给其他客人准备的洗澡水,掌柜的对于楼上发生的那些事自然早就知晓,见到阳顶天前来也不意外,只是搓着手陪笑道:“客官!嘿嘿,您看今儿雨大,来小店打尖住店的客人不少,这房间嘛,实在是有限,而且您那位同伴那间房门已经损坏了,这个……”
阳顶天道:“谁弄坏的你去找谁,他会赔你。你只需要给我在楼上另外开一间房就好。”
掌柜的瞥了眼韩庆生所在的方向,后者此时正怒气冲冲的踹开自己的房门进去,将门板拍得震天响。他惊得缩了缩脖子,看着那位爷冲动的个性,心中连珠价的叫苦:就那位的态度,这钱怎么可能讨得回来嘛!顿时态度越发谦恭,说出来的话却是委婉地拒绝:“嘿,真不好意思,客官,楼上人已经满了,这楼下也只剩一间偏阴的屋子,您看……”
阳顶天闻言皱了皱眉,似笑非笑的看了眼那掌柜的:“真没了?”
“真没了!”掌柜的咬死了答案不放松,他心中如意算盘打的霹雳啪啦响:从之前那件事看来,眼前这人与楼上那少年的交情显然不是一般的好,若是他们两个一定要住在近处,少不了要花钱买个舒坦,就算他们真不想花钱,就干脆将那间仓房给他们,收上房的价钱补回来便是。
那份赔偿金挖不出来,他心中肯定不会舒坦,既然如此,要么大家同乐,要么一起不爽好了!
出乎他意料之外,阳顶天却是轻笑一声,并未在此事上纠结,而是道:“既然如此,我朋友那间房我们不要了,你给退了,按时辰算应该是打尖的房钱吧?我们两个人住我那一间就成。”说完便不再看掌柜的目瞪口呆的神情,转身便走。
“哎、哎!客官!”没料到阳顶天竟会如此选择,掌柜的急忙开口想要阻止,可惜对方根本不理会他,大步流星上了楼。他恨的一拳锤在自己手心里,暗骂之前的小聪明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下好了!到手的两份钱一下变成了一份半,就算他想反悔说还另有客房,只怕对方也不愿听了!
……
阳顶天当然不在乎那一份半份的房钱,不过是顺便教训一下掌柜的贪小便宜罢了。再者能用这个理由正大光明和成昆住一间房,他心中乐得很,对于掌柜的出尔反尔的答案自然是无所谓的很。
回到成昆房里时,后者已经穿戴完毕,散着湿漉漉的头发正将之前换下的衣衫团成一团。见到阳顶天回来,成昆一面收拾一面道:“换完了?我住哪里?”
阳顶天故作无奈的叹了口气:“去晚了一步,掌柜的说没多余房间了,只剩楼下一间仓房,阴雨天住不了人。”
“这样?”成昆顿时皱起眉,他可不想住在仓房,既然没的选了,那么——“既然如此,我跟师兄你住一间?我看这客栈屋子不小,咱们两个挤一挤的话……”
这话正中阳顶天的下怀,当下含笑点头道:“我也是这样想的!反正咱们两个抵足而眠也是常有的事,你收拾一下就过来吧!我方才已经做主替你将这间屋子退了。”
听到阳顶天说出“抵足而眠”四个字的时候,成昆卷衣服的动作忽然一顿,反射性便想起自己那个喝醉酒的晚上拉着阳顶天所说的话,心中顿时闪过一丝尴尬,但随即便抛在脑后:那天不过是喝醉酒擦枪走火而已,又不是真的……再说他反正已经打算试着去接受这个人了,适当的亲昵也没什么不好。
于是在此事上两人达成了共识,成昆拿好包裹便与阳顶天一同去了对面的房间。不久后小二送了第二批热水和浴桶过来,成昆待阳顶天入水后,将两个人的衣服一同送去小二那里吩咐他们洗净送回,又大方的撒了赏钱,这才捋着半干已开始毛躁的头发下了楼。
他们之前赶路的急,来了之后又忙着洗澡,还没来得及吃晚饭,他打算去看看客栈里有什么拿的出手的吃食,准备一点先用来果腹。谁知才走下楼就看到另一个小二端着个食盒蹬蹬蹬跑上楼,看到他后顿时笑逐颜开:“客官!您下来的正好,这是和您同行的那位点的饭菜,您看看,还需要点什么吗?”
那人居然已经准备好了?成昆挑挑眉,瞥了眼小二手里的食盒,大半都是两人喜欢的菜色——他心中一动,阳顶天在对待他的细节上常常如此细心,就像记忆中他们两人在时隔十五年后再度见面的那一次,那个人似乎也是点了这几道菜……
“客官?”
发现成昆居然在发呆,小二诧异的喊了一声,当即惊醒了前者的神智。成昆心下暗惊:自己居然如此轻易便失了神,看来多年的古墓生活多少磨损了他的警觉性,居然在陌生人的面前如此不设防!
他心中懊恼,面上却不动声色的伸手接过小二手中的食盒,三言两语将他打发下去,自己则端着那些东西转过头重新上楼:既然已经准备了饭菜,那么也就没必要再下去了。
木制食盒上的菜色不少,重重叠叠摞了近三层之高,也亏得那小二之前拿的那么稳当。成昆慢慢走上楼,眼见就要踏上最后几阶,视野中忽然出现了一双月白色的薄底快靴,以及浅棕色的衣摆,抬眼望去,只见一个眼熟之极的少年正抿着嘴,双手环胸满脸不耐的看着他,那双眼中除了探究之外,还有着毫不掩饰的厌恶。
“看来阳顶天那厮根本不懂得何为怜香惜玉么!居然让自己的娈宠出来端盘子洗衣,啧,真是粗鲁!”
成昆不知道他与阳顶天之前那番对话,闻言一呆:娈宠?什么娈宠?他诧异的盯着那少年看了看,确定自己没认错人后皱起眉:“姓陶的,你发什么疯?少在这儿挡路!”怎么几年不见,当初那个少爷脾气但还不失可爱的陶孟竹又变得如此尖酸刻薄了?还在此处让他遇上,摆出一副不认识的态度满口胡柴?
第54章 春雨依旧行路慢
那少年在听到成昆的话之后当即大怒,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便骂:“谁允许你擅自称呼我了?!小爷的名字是你能叫的?给我闭嘴!”
他心中暴怒,只当是阳顶天将自己的姓名告诉给了眼前这少年,说出来的话更加恨恨然:“阳顶天那厮太不要脸!我警告你,别以为自己有他护着有什么了不起,早晚有一天我会让那混蛋为他当初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言罢少年扬起脖颈,一甩袖子便宛如高傲的天鹅一般蹬蹬蹬走下楼去,还泄愤般将那几阶可怜的木质阶梯踩得咯吱直响,噪音入耳,引得不少人频频望过来。
成昆莫名其妙的看着陶孟竹下楼离去,完全没弄明白他这一趟示威究竟是为的什么事。但是有一点却是听明白了:这小鬼似乎是和阳顶天有矛盾,所以才会特地跑来找他示威。
不过——成昆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满脸黑线的想着:他长得有那么“特别”么?还娈宠?虽然他现在年纪不大,但好歹将来长的也还算硬朗精悍,浑身上下哪儿有那么重的脂粉气了?
左思右想不得要领,干脆便放置脑后,成昆暗暗给陶孟竹记了笔账,一路提着食盒上了楼。才一推门就听到屋中传来的阵阵水声,不禁笑道:“门都不锁?师兄好大的气魄!也不怕随便什么人就推门进来了!”
阳顶天低沉的笑声从屏风后传来,因为隔着物件显得有些含糊:“落了锁你要如何进来?唔,好香,饭菜送过来了?”
成昆将食盒放在桌面上,道:”我下去时正与小二遇上,顺路便提了上来。”言罢将食盒中的饭菜一一拿了出来摆在桌面上,看着那些令他食指大动的菜色,有意无意的又加了一句:“我的喜好师兄你倒是记得清楚。”
屏风后阳顶天正站起身,哗啦啦的水声将成昆的话语遮掩住了,一时没听清,一面穿衣一面便问了句:“什么?”
“无事。”成昆觉得自己之前那句话就算是说了,阳顶天也不会明白,便只是招呼他过来用膳,这个话题也就到此打住了。
吃饭时成昆顺口便提起之前遇上陶孟竹的事情,打趣阳顶天道:“那小子似乎对你很有些敌意啊?你做什么惹到他了?”
阳顶天心道:真要说出来还不吓跑你?面上却只是轻哂一声道:“我前几次去陶家庄惹到了那小子,从那之后他就一直记恨着——不过是小孩子置气罢了,过两年想必就忘了吧!”
“哦?”成昆却是来了兴趣:“陶孟竹那小子又不是第一次见你去陶家庄,我记得以前你们相处的虽然不算好,但也不算交恶吧?是不是他大少爷脾气发作,惹急了你,所以你出手教训他了?”
他对自己这个青梅竹马知之甚深,陶孟竹上辈子一直到死大少爷脾气都没改过,始终是鼻孔向天的德行,丝毫不懂得藏拙,比起他老奸巨猾用慈和长者的形象蒙骗世人的心机手段差了不是一点半点。若说他心直口快惹到阳顶天还真有可能,而阳顶天若是忍不住出手,肯定会被那小子记恨——只不过究竟是什么事情成为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导火索?
这样想着,便直白的将心中疑问问了出来。阳顶天闻言神色奇异的看了他一眼:“你问为什么?我还以为你能猜到。”
听他这么一说,成昆心中顿时一动:“难道——”他带些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阳顶天,后者点了点头,“不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他因为我将你‘弄丢’了,所以发了很大的脾气,并且立下誓言与我势不两立——呵,虽说是小孩子脾气,他待你倒是十足十的真心。”
成昆闻言却并没有意料之中的欣喜,而是有些莫名的烦躁袭上心头。他皱了皱眉,捏着筷子沉吟:他怎么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值得那个鼻孔朝天的陶孟竹如此另眼相看了?上辈子他不是对他始终相看两厌吗?甚至阻止他娶小师妹,并且口口声声认定了阳顶天才是他最中意的妹夫……难道说重生之后,命运的改变真会如此之大?
“小昆?”见成昆吃了一半便停下筷子,阳顶天担忧的敲了敲他面前的盘沿,“怎么不吃了?发甚么呆?”
成昆回过神来,忙伸筷子夹了口青菜:“没,就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一直以为那小子其实是讨厌我的。”
阳顶天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随即好笑摇头道,“那小子虽然傲了些,对你倒是真心实意的相交,这几年没少从我这里旁敲侧探你的消息。不过我记得你说过,你的消息尽量不要告诉给其他人,便没多说,因此还惹的他发了好几通脾气,哈哈!”想到陶孟竹每次见到他都气急败坏的神情,阳顶天好笑之余又不禁有些隐隐约约的惋惜。其实他挺欣赏陶孟竹的,虽然傲气,但确实有傲气的本钱,可惜他们这辈子显然八字有些犯冲,做不了朋友。
说着他顺手便给成昆夹了一筷子他爱吃的菜,成昆怔了怔,礼尚往来般顺手从面前还没动筷子的浇汁鱼上夹了一筷子无刺的鱼肉回给他,道:“不告诉他也好。”他完全没觉得自己和陶孟竹的交情有达到多好的地步,对他来说,那人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上辈子还能在小师妹那里使使绊子,这辈子既然他从一开始就不打算再选择师妹,又拜入古墓派单方面断了与陶家的联系,以后他们之间大概也就没什么交情可言了。
阳顶天扬起眉:“你倒是看得开。”说着夹起那块鱼肉放入口中,忽然皱了皱眉,伸手将成昆面前那盘鱼整个端了过来,“这个做的太腥,你不喜欢腥味,还是别吃了!”
成昆轻笑:“是么?反正我也不爱吃鱼——嗯,我记得你以前说过过去也不怎么喜欢吃来着,后来才……”
话题自然而然便转变到了另一个方向,关于陶孟竹的那些便就此告一段落,谁都没再提起。
吃过饭后,两人看看窗外,雨势丝毫没有变小的模样,便绝了出门的念头,坐在屋中切磋了一下彼此的武功心得。这是成昆从出了古墓之后他们两个人便养成的习惯,成昆掌握了古墓派许多外界闻所未闻的心法要诀,阳顶天则以从明教中得到的武学精要与自己的心得体会为主,两个人互相参详,互相交换着意见,对于彼此的武学修为都有不小的补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