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誉虚竹着急要追,却被萧峰一伸手拦住。
耶律洪基很快回到契丹阵中,翻身上马从一旁摸出一卷明黄色圣旨来,朗声道:“这是封你为宋王的旨意,我本已准备同你共享江山,现在已经无用。”
他的脸色有些阴沉,深深再看萧峰一眼,转身高声宣布道:“三军听令,大军北归,南征之举作罢。于我一生之中,不许我国一兵一卒,侵边犯界。”
说完,又转身冷冷看着萧峰,问道:“萧大侠,你究竟是契丹人,还是汉人?你究竟真当我是大哥,还是从来都只把我当做敌国皇帝?今日你为他们立下汗马功劳,他日他们是否就会念着今日之事,接纳你为同伴?再去做威风凛凛的乔大帮主?”
他说完,不再看萧峰,调转马头朝契丹军中而去。
萧峰脸色一变,突然朗声说道:“萧某身为契丹人,却犯上作乱,是为不忠。身为大哥义弟,却胁迫绑架大哥,是为不义。如此不忠不义之徒,有何面目苟活于世!”
他说完,突然伸手一抓,将刚才契丹士兵射到地上的一支长箭抓起,折断便朝胸口插去。
燕玄夜本就站在他的左边,见状大惊,想也不想,突然伸手急抓向萧峰手中断箭。
他动作已是极快,但萧峰本就是等一等的高手,出手极其迅速,长箭虽被燕玄夜抓住,却是透掌而过,将他的掌心扎得血肉模糊,最后箭尖竟还是没入了一点到萧峰胸膛。
“你……”萧峰惊疑不定,他和燕玄夜交情其实不算深,但这人却……
“萧大哥。”燕玄夜痛得要命,但却仍然勉强保持冷静,道:“你死了就死了,永远背着不忠不义之名。那有什么用?你活下来,可以救几十个,几百个甚至更多的契丹人,也可以在耶律洪基遇到危险的时候再次出手助他,如果你真问心有愧,那这样赎罪,比你损失一命却什么都换不来要有用多了。”
“不错!”萧峰肃然道:“燕教主说得是,萧某一介莽夫,惭愧之极。”
燕玄夜已经打定了主意,大不了自己多去契丹宫中走几趟,吓唬吓唬这个耶律洪基,让萧峰多多赎罪,减轻他的内疚之意。
霍南风早已疾步走了过来,一手握住萧峰胸前断箭,一手握住燕玄夜的手腕,虽然明知他是救人心切,但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问道:“你怎么……痛不痛?”
燕玄夜对他和萧峰露齿一笑,道:“男子汉受这么点伤算得了什么?能够救回萧大哥,断了这手掌又有什么关系?”
他说着又是一笑道:“那样即使想着我这只手掌,萧大哥也不会再有今日的莽撞之举了。”
灵鹫宫主人丹心妙手,很快便替萧峰、燕玄夜二人处理好了伤口,并承诺绝不会影响燕玄夜左手功能。
唯一让燕玄夜不满的是,他们准备回转中原的时候,霍南风不知道抽了什么风,死活弄来一辆马车,让他在车上养伤。
而他自己,则抱着燕玄夜,让他躺在自己的腿上。
动作十分温柔,但表情却十分难看。
“喂。”燕玄夜不满,“受伤的是我,你摆这臭脸给谁看呢?”
霍南风猛然睁开眼睛,俯身看着舒舒服服躺在铺着柔软皮毛的马车椅上的燕玄夜,过了很久,才冷冷问道:“如果是我……你也愿意用一只手掌来换?”
“你?怎么可能?”燕玄夜轻哼着说道。
霍南风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霍南风……”燕玄夜突然想起了什么,他微微挺起上身看着霍南风,问道:“我十六岁的时候,被白道武林围攻,那个救了我的少年,是你吗?”
霍南风没有说话,只是转过了头去看着马车壁。
“是你吧?”燕玄夜凑得更近了一点,几乎贴上了霍南风的脸,笑得就像一只狐狸一样问道:“是你吧?你就别害羞了,承认吧。我记得那时候你也受了不轻的伤,后来好了吗?”
“在床上躺了三天。”霍南风硬邦邦说道。
燕玄夜低下头去吻了吻他的右胸,他记得那就是霍南风为他受伤的地方。
然后他抬起头看着霍南风,笑得有些得意又有些骄傲,“霍南风,你是不会让我为你受伤的。”他坐起身体,第二个吻便落在了霍南风的唇上,然后微微分开两人的距离,眼睛看着霍南风的眼睛,道:“我知道的,宁愿自己受伤,你也绝不会让我受一点伤的。”
他说完,再一次吻在了霍南风的唇上。
惊天教主主动的,热情的吻,甜美得让霍南风差点溺毙在了他的气息中。
他反手扣在对方的后颈上,正准备加深这个吻,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赶车的车夫压低了声音说道:“盟主,有人拦住了我们的马车。”
拦住他们马车的是另一辆马车。
马车本身显得十分简朴,可是赶车的人,却让原本简朴的马车一下便在江湖人眼中显得华丽起来。
那车夫高大健美,五官英挺,霍南风一眼便看出,这人是个顶尖高手。
可是即使是他,也及不上那个撩开车帘靠坐在马车中的人。
他的身旁放着一个酒壶,手中却握着一柄小刀,正专心致志地雕刻着一个木头小像。
他虽然时不时就会咳嗽几声,身体似乎不太好,但是江湖上没有人会把这柄小刀的主人看作病夫。
燕玄夜和霍南风自然也不会。
第42章
那看起来有些病弱的男子放下了手中的刀,转头看向了霍南风和燕玄夜。
他的年纪看起来不算太轻,眼角甚至已有皱纹。可是他的眼睛却很明亮,带着沧桑的目光非但不会削弱他男人的魅力,岁月沉淀下来的痕迹反而让他看起来更加成熟而有味道。
他握着刀的手指修长而有力,但是这双手离了那柄小小的刀,却有些颤抖起来。
“抱歉。”仿佛察觉到了手上的颤抖,那人有些歉疚地笑笑,伸手拿起一旁的酒壶,仰首饮了一大口。
等再放下酒壶的时候,他又重新拿起了刀。
仿佛只有拿着刀的时候,他才能维持手的稳定。
“好刀!”燕玄夜突然说道。
那人笑了笑,却没有说话。只是有些踌躇地抚摸着手中的木刻小人像,仿佛在考虑该怎么说接下来的话。
“好雕工。”燕玄夜又道:“只有又稳又有力的手,才能雕刻出这般精致的木像来。”
霍南风伸手扣住他受伤的手,轻叹道:“也只有十年前销声匿迹的小李探花,恐怕才有这样一双手,才能拿起这样一柄刀。”
李寻欢的目光更加明亮。
他也笑了,道:“车中备有薄酒,二位可愿与我共饮?”
燕玄夜笑道:“这里车中备有好酒,小李探花不妨过来共图一醉。”
即便是他也曾听过,六如公子的雅号。
一个嗜酒如命的人,竟然能使出这世上最快最稳的一柄暗器,这已经是个奇迹了。
而李寻欢本人,又何尝不是个奇迹——
小李飞刀,例不虚发!
宽敞的车厢内,铺着柔软的皮毛,李寻欢此时已经舒舒服服地坐在了临时支起的小案一边。他的对面坐着的当然便是霍南风和燕玄夜,受了伤的燕玄夜难得安静了许多,目光随意扫过李寻欢手中的雕像,心中突然一动。
霍南风斟上两杯酒,解释道:“他手受伤了,暂时不能饮酒。我陪小李探花多饮几杯。”
李寻欢微笑道:“雁门关外,燕教主义薄云天,在下亦有所耳闻。”
燕玄夜正要客气,突然觉得这节奏不对啊!
他救萧峰,还可以说是被对方坦荡豁达胸襟感动,当对方为知己。
可怎么搞得现在个个白道武林中的高手看见自己,都会竖起大拇指夸自己一句“燕教主高义”!
他可是纵横江湖嚣张无比的惊天教主好吗?
也是白道武林最大的死对头呀!
李寻欢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道:“在下冒昧前来,其实便是为见燕教主而来。”
他将那木刻的雕像缓缓放在了一旁,仰面朝天的雕像上面是张年轻英俊的男子的脸。李寻欢不愧有双武林中最稳的手,雕工十分精致,连发丝衣襟都栩栩如生。燕玄夜微微偏头看了看那雕像,心中忍不住又是一动。
“这是他十年前的容貌。”仿佛知道他心中所想,李寻欢道:“我已有十年未曾见过他了。”
这句话,只是打开回忆的开端。
马车,继续在一眼望不到头的官道上行驶,李寻欢的话并不多,但是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
燕玄夜听到后来甚至皱起了眉头,不解地问道:“所以你将喜欢你的女人让给了自己喜欢的人?”
他简直觉得匪夷所思,这个,爱情也是可以这样转嫁的吗?
李寻欢苦笑着点了点头。
燕玄夜沉下了脸,他佩服小李探花,知道例无虚发的小李飞刀,甚至也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在江湖上素有侠名,乃是真正义薄云天的侠客。
可是……
“那你有考虑过那个女人的感受吗?”燕玄夜道:“嫁给自己或许根本不喜欢的人,这已经是很大的伤害。更大的伤害,却是这一切都是自己喜欢的人促成的。”
李寻欢的苦笑更浓,他的手又有些颤抖起来,端起一杯酒缓缓送到嘴边饮下,然后长叹道:“燕教主所言甚是。”
“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什么?”燕玄夜又问:“登道歉启事吗?”
李寻欢的笑容僵住了。
霍南风轻咳一声,打破了车中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的气氛,道:“小李探花,恐怕只是因为听过你的名声,所以才会用一个故事来换取你的帮助……”
“哦。”燕玄夜道:“可这个故事我没兴趣啊。”
他从来都是这样直来直往,没兴趣就是没兴趣。又没爆点又不狗血,他才没兴趣。
道歉启事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下看看。燕玄夜上下打量着李寻欢,脑海里已经开始构思道歉启事应该怎么来写了。
“咳咳咳咳咳……”李寻欢轻声咳嗽了几声,他本就显得有些沧桑,此时就连目光中都露出一股萧索的意味来,缓缓说道:“我是为了找一个人。”
“找什么人?”燕玄夜问。
“几个月前,我重新回到中原,在回中原的路上遇到了一个年轻人……”李寻欢的目光又变得明亮了起来,连笑容中都多了几分暖意。
隔了几日,重新回到晋城的惊天教主,立刻便组织印发了新一期的八卦周报。
这一期的八卦周报头版头条当然是满满的正能量萧峰巨巨。
他为了百姓免受战乱之苦,差点以命换命,逼得契丹皇帝耶律洪基终于发下重誓,终身不得犯境。
这样的人,才当得起一声大侠。
这样的人,不管他是契丹人也好,是吐蕃人也好,是汉人也好,都值得我们尊重,值得我们学习。
丐帮经过此事之后,四大长老以及除全冠清外的九大舵主,全体出动,在萧峰大侠现在隐居的屋门外,跪求了三天三夜,痛哭流涕,声泪俱下,恳求萧大侠再次出任丐帮帮主,领导他们走向新的辉煌。
可是萧大侠拒绝了,因为他已经决定将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江湖中去,救人于危难,行侠仗义,走遍天下。
所谓大侠当如是。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霍南风落下标题的最后一笔,转头问躺在一旁吃着千层糕翻着情报小纸条的燕玄夜,“你要看看吗?”
“嗯。”燕玄夜翻身坐起,大致浏览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