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事实上,瓦岗军的老大本来是翟让,李密此时已暗中软禁了翟让,还对外宣称他们的龙头老大翟让“抱恙在身”,只能由他李密来代掌瓦岗军政大权——这样的机会,怎么能不好好利用?无论是宋阀还是双龙都有必要插一脚的,毕竟若真的让李密坐大,对于仍旧著力于一统南方的宋阀来说绝不是件好事。
在他们三人偷偷到达荥阳的当夜,寇仲就按捺不住地潜进瓦岗军的龙头府里去了,徐子陵在府外接应,宋师道则负责退路——他们准备“捞一把就跑路”,既给李密添乱,也顺便给双龙增添“辉煌战绩”。
龙头府很大,寇仲干脆就去到了最大的几间房舍处——那里肯定住着重要人物。施展着鸟渡术轻巧腾跃,寇仲才伏至一间大屋的屋顶,对面那一间亮着灯的房间正巧就暗了下来,随即一个妙曼美人袅袅而出:正是之前想杀双龙的那个“俏军师”沈落雁。
寇仲眼睛一转,等沈落雁稍走远了些,他就潜入了她的闺房——作为李密最倚重的军师,沈落雁的屋里肯定有好东西。果不其然,书桌上摆了一本名册,寇仲借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稍稍看了两眼,就惊喜地发现这名册竟是瓦岗军在各地暗线的详细记录:若想对付瓦岗军,这名册简直就是利器!
寇仲毫不犹豫地把名册揣进怀里,随即离开沈落雁的闺房、在屋顶上飞跃,他正打算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龙头府,好去和他的军师商量一下这名册的妙用呢,龙头府中忽然喊声震天——无数守卫如潮水般涌出,大喊着诸如“抓刺客”、“沈军师遇刺了”、“不能让一只苍蝇飞出龙头府”之类的话……
真是霉运当头——寇仲暗暗啐了一口,居然这么巧,正好刺客也是今天来,白白连累了他寇大爷!
眼看着守卫们就要搜到他这边来了,寇仲只能一个翻身就闯入了一扇临湖的窗户之中:据他观察,这里应该是女眷的住处,他只要制住屋主,应该就能暂且避避风头,然后再想办法脱身。
孰料寇仲才刚欺身进入窗户,双脚尚未落地,一缕指风就从侧面袭来,直点向他右侧腰眼处——寇仲微微一惊,于空中折转身体避过袭击,堪堪脚尖触地;然而就在那时,寇仲只觉得他的左脚踝一紧,竟是给一根索链缠了个结实;他连忙弹起身来,却忽有一股劲气从缠住他左足的索子透体而入,刹那间走遍全身经脉,寇仲的身体剧烈颤动了一下,登时手脚酸麻,跌坐在地!
这一番连续的动作,足可见屋中人的应对能力不凡,即使对方拼武功不一定能胜过寇仲,但凭着守在窗边的先机,却能叫仲少爷吃瘪……但寇仲岂会那么容易被制住?他体内的长生诀真气游转一周,立时化掉了侵入他经脉的劲气,寇仲正准备要狠狠反击,却又险险地停住了手,和同样停下手的对方大眼瞪小眼:这个漂亮妞儿不就是——
寇仲还来不及开口说话,就被双眼陡然变成桃心的宋玉致惊喜地抢了先:“哎?大嫂,你怎么会在这里?”
第34章 刺杀
宋玉致这句话的威力可比之前的劲气侵入经脉要大得多了,以致于寇仲再度浑身僵硬,连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四目相对,一时间寇仲只觉得头脑发蒙,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宋玉致却是没怎么太在意,她一边解下缠绕在寇仲足上的索链,一边笑嘻嘻地说:“哥有没有和你提过我?嘿,我猜肯定没有,他向来都是重色轻妹的啦,我叫做宋玉致,大嫂你可以喊我三妹……话说你在这里,哥是不是也在附近?他不会是来监督我有没有好好办事的吧,哼,真是过分啊,就知道剥削他的亲妹子!”
寇仲的脸色有些发青,他努力定了定神,正准备十分诚恳地和这个自来熟的三妹好好讨论一下关于“大嫂”这个称呼的重大问题,门外却忽然传来杂乱匆忙的步伐声,宋玉致立时收敛了笑容,拽着寇仲起身,又把他硬塞到床底下,再对他做了个“嘘”的口型,就镇定自若地出门交涉去了。
随后,那些声音仿佛从天外传来——“宋小姐,之前有刺客闯入龙头府,不知道小姐有没有受惊?”“有劳管家关心,我这边一切安好,落雁姐呢?刺客是冲着谁来的?”“一切还有待调查,我们就不打扰宋小姐了……”“嗯,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落雁姐?抓住刺客后也请给我个交代吧。”“宋小姐请放心,交代一定会有,龙头府绝对会保证各位贵客的安全……”
寇仲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宋玉致的那声“大嫂”呢,以致他险些被一肚子的问题给憋死,真恨不能冲出去将那些讨人厌的啰嗦搜查者们给统统杀光……他本想深吸几口气、平复一下心情之后再来静待宋玉致打发掉那些闲杂人等,却不料这床底下积了不少灰,仲少爷一口气吸进去,顿时想咳又不能,憋得连泪花都快冒出来了,所以他这回是真的把李密给恨上了!
直到宋玉致打发走龙头府来人、回转房内又拴好了门之后,这才把一脸菜色的仲少爷从床底下“请”了出来,轻声说道:“大嫂你难道就是刺客吗?今夜龙头府肯定会风声鹤唳,等到明天我再想办法把你送出去吧……”说着她狡黠一笑,道:“我哥是不是在外面接应?那就让他干等着好了,哈,真想看他团团转心急如焚的样子呢!”
寇仲抽了抽嘴角,无奈笑道:“我不是刺客,只是过来龙头府随便探探而已,谁知正巧有刺客进府,我就被连累了。”说着他不等宋玉致回应,连忙问出了他最想弄清楚的那个重要问题:“对了,宋小姐你为什么要喊我作……大嫂?!”这称呼带来的胃疼感觉,仲少爷真是难以形容啊。
宋玉致眨了眨眼,看着寇仲纠结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说:“上次去听箫的时候我们不是打了个照面么,后来我问我哥你是谁,他告诉我说你是他的心上人……那你不就是我的大嫂咯。”
胃疼的感觉顿时变成了大脑充血,顺带着脸也红了起来,寇仲既惊又喜问:“他真的这么说?!”
“那是当然啦,”宋玉致伸出纤纤玉手,一掌拍在寇仲的肩上,爽朗笑道:“我很看好你哟大嫂,我是肯定会站在你们这边的……”说着她顿了顿,又轻叹道:“不过你想得到我阿爹阿娘阿姐还有阿叔他们的认可,那就真是有些麻烦了。”
寇仲微微苦笑道:“我哪里想得到那么远……”先搞定那位少阀主才是当务之急啊,寇仲在心里暗暗想到:他最近似乎做了一些蠢事,反倒是弄巧成拙了——虽然寇仲也搞不清楚心上人之间该如何相处,但像他和宋师道那样的情况明显就是出了大问题,唉。
不过,瞅了瞅眼前这个挂着一脸灿烂热情且“好客”笑容的妞儿……这可不就是老天送给他仲少爷的绝佳套话机会么?!
于是乎,寇仲和宋玉致简直就是一拍即合:寇仲想从宋玉致口中套出她哥的旧事和喜好,毕竟确如宋师道所说,寇仲对他的心上人实在是了解得太少了,再不多下点儿功夫的话,怎么能让少阀主相信他仲少爷真的不是“见色起意、一时兴起”呢?至于极其富有好奇心的宋玉致,她自然是兴致勃勃地打探起了她的哥哥和大嫂的相处情况——是以当这一夜过去,他们这对姑嫂之间终于建立起了良好的关系:那根本就是相逢恨晚啊。
——“我哥这个人呢,心肠确实很硬,但他其实特别吃‘真心换真情’的那一套啦,一旦打动他,就会被护短到底,一辈子都不用愁!”寇仲默默总结:看来要换用柔情攻势,强硬态度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我哥超级聪明,千万不要企图骗他,我从小到大就没成功过一次……而且每回被他察觉到我在耍小心眼,他就会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让我背后隐隐生凉,比他直接对我发火还要可怕。”寇仲苦笑总结:这种感受他最近经常体会,确实很糟糕。
——“我哥既然会对我坦诚他和你的关系,就说明他已经开始打算让宋阀接纳你啦,这就是未雨绸缪……唉,我哥真是个体贴的好男人,如果他不是我亲哥的话,我都想要嫁给他啦!”寇仲坚定总结:像宋二哥这么好的人果断要独占,亲妹子就勉强算了,其他女人那是想都不要想了,他仲少爷一定会把所有威胁统统掐灭的!
寇仲和宋玉致聊天聊了大半夜,那是越聊越兴起,及至天边微微泛起亮色,两人都是精神抖擞的。宋玉致长呼了一口气,满眼佩服地看着寇仲,说:“大嫂你从完全不会武功臻至如今这个水平竟然只花了不到一年的时间,真是太厉害了……哈,只要你能依照这样的速度继续进步,我相信最多再过个两三年,你就绝对能抗住阿爹的怒火、把我哥给抢走的!”
寇仲无奈地笑笑说:“那就承你吉言了。”经过这一夜的相处,寇仲已经默许宋玉致喊他大嫂了……没办法啊,无论仲少爷怎么暗示明示,人家妹子就是不乐意改口,他又不能施展暴力逼迫的手段,便只能随她去了——况且听习惯了嘛,寇仲就觉得这称呼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还让他生出了些许“被承认”的欢喜感,更令他对于将来需要征服宋阀上下的重任更有信心了。
迄今为止,除了宋师道以外,寇仲已见过了宋鲁和宋玉致这两个宋家的重要成员,这彻底让寇仲觉得宋阀的人都是很好相处的,各个既爽朗又可亲,半点不摆高门大阀的架子,越发加深了他对宋阀的好感。
晨曦刚至,宋玉致带来的侍从们便传来了最新消息——龙头府已经解禁。对此,寇仲有些惊奇,道:“这么快就解禁了,要么是抓住了刺客,要么就是……”
“要么就是他们已经确定了刺客的身份,让李密明白封闭龙头府毫无意义。”宋玉致眼睛一亮,说:“能在龙头府里来去自如的刺客,我猜应该是大名鼎鼎的‘影子刺客’杨虚彦!”
显然寇仲对杨虚彦这个名字算不上熟悉,宋玉致察觉到这一点,便叉着腰,傲然显摆道:“‘影子刺客’杨虚彦、‘多情公子’侯希白以及最近在到处挑战老一辈高手的跋锋寒,乃是除了四阀子弟外实力最高、名声最盛的青年高手,各个都是潜力无穷……”说到这里,宋玉致顿了顿,见寇仲并没什么不服气的表现,只是含笑看着她,不禁有点儿“一拳打到空处”的无力感,瘪嘴道:“当然啦,最近大嫂你和徐子陵的风头也很盛,已经有不少人把你们俩和他们三人相提并论了。”
寇仲对此不置可否,只哼笑道:“三妹你忽然摆出这么一副兴奋的表情,难道是对那个刺客有些特殊兴趣?”仲少爷几乎给宋玉致打趣了一整夜,他怎么可能不抓紧机会反击呢,虽然对女孩子开这样的玩笑略有不妥,但以寇仲和宋玉致近乎“闺中密友”的关系来说,那可就不算什么了……之前宋玉致“逼问”仲少爷的某些问题可比这个要豪放多了呢。
宋玉致琼鼻微皱,轻哼道:“怎么可能,本小姐才看不上那种遮遮掩掩的家伙呢。况且杨虚彦不仅是帮昏君做事的皇族刺客,按我哥的调查,他更与李阀大有牵扯,根本就是我们宋阀的敌人。”说着她瞪了寇仲一眼,威胁道:“如果你再敢胡乱造谣,我就跟我哥说……你来龙头府就是为了私会沈落雁!”
“这可真是滔天奇冤啊……”寇仲完全拿宋玉致没办法,只得讪笑着转移话题,问道:“既然杨虚彦是宋阀的敌人,你们为什么不干脆除掉他呢?”虽然是为了转移宋玉致的注意力,但寇仲也确实对杨虚彦生出了几分好奇之意,因为他隐隐有种感觉,他怕是很快就会和杨虚彦对上……没办法,谁让宋阀的敌人就是他仲少爷的敌人呢。
“你说得简单,”宋玉致撇嘴道:“杨虚彦可是个精通暗杀的宗师级高手,最擅长偷袭隐匿了,就算是和他同级的高手也很难对付他……我们宋阀里的宗师级高手虽有不少,但他们不是身负重任,就是身份贵重,哪可能费心费力去追杀一个刺客呢?更何况杨虚彦的背后也不是没有靠山……哎呀好啦,不多说了,大嫂你赶紧趁这个机会离开龙头府吧,我去找李密探探消息,看看昨夜究竟是谁中招了。”说着她又笑嘻嘻地补充了一句,“说不定就是沈落雁哟,大嫂你担不担心啊?”
寇仲想起昨夜他潜进宋玉致房间之前确实是听到了“沈军师遇刺”的喊声,颇为幸灾乐祸地说:“我管她去死!”说罢他忽然伸手揉了揉宋玉致的脑袋,然后就游鱼一般地溜出了窗外,一去不回头,徒留宋玉致咬牙切齿、愤愤不已:“一个两个都爱弄乱我的头发,真是太讨厌了!”嘟囔了一会儿,宋玉致撇了撇嘴,又忍不住轻笑了起来:“果然么,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寇仲心情很不错地飞檐走壁,翻过龙头府的后墙,在巷子里疾驰着——这一夜他的收获当真不小,怀里的那本瓦岗军细作名册就不提了,和宋玉致的一番交流让他明白过来以后该怎么去和宋师道相处,那才是真正的大收获啊……仲少爷志得意满,转过拐角,又想到徐子陵应该就在下一个拐角处接应他,寇仲的心情更为放松,决定待会儿就要和好兄弟分享他的“情路进展”——
孰料就在寇仲心神最为放松的一刻,异变突起!
一道黑影贴着墙壁掠出,身形仿若壁虎——寇仲早已不是当年那个没见识的小人物了,刹那间他就知道这敌人有多可怕!
一点剑芒,正在寇仲的眼前扩大;无坚不摧的剑气侵袭而来,使他呼吸顿止,全身有若刀割……眨眼间,寇仲已拔刀抵挡,同时瞪目往敌人瞧去:可他竟然只能看到一个黑影子,莫说对方五官了,就连高矮胖瘦也无可捉摸!
寇仲的心沉了下去,头脑却越发冷静:他执刀准确地封挡住敌人的攻势,寇仲本打算在接住这一剑的下一个刹那就拼命反击,却不料对方的长剑忽生变化,以致寇仲的这一刀竟击在了空处——那种用错了力道、有力无从施展,对敌计划更被完全打乱的感觉,令寇仲难受得差点吐血。
眼前顿时人影全无,幸好寇仲因长生诀而拥有的灵敏感知清晰地告诉他:对方正以奇异莫测的步法,来到了他左侧目光难及的死角位置。最奇怪是寇仲的眼前仍有点点剑芒不断炫闪,使他睁目如盲,只能纯凭感觉作出反应。
一道尖细的剑气从侧面袭来,寇仲想也不想地收刀扭身,以迅猛狠辣的刀式侧劈了下去。然而当他扭头之时,只瞥见人影一闪,寇仲的刀就二度劈空了。
但寇仲这回早有所料,他趁着劲未用足之时立即变招,弹身而起,就要逃走——寇仲从云玉真处学来的鸟渡术乃是一门极其了得的绝学轻功,再配上生生不息的长生诀内劲,或许能令他成功保命脱身。
对方察觉到寇仲的退意,剑芒剧烈而起,令得寇仲的眼前尽是呼啸的剑影芒光从四面八方朝他袭去,虚实难测。但寇仲却能感知到对方就在他的正前方,而要命的一剑正朝他的胸口刺来,迅如闪电!
寇仲轮刀而刺、绞击在对方刺来的剑上,打算以长生诀的内劲阻一阻对方的攻势,好教他顺利退走——谁知道寇仲贯注在刀身上的真气在刀剑相交的一刹那间,立时就被敌剑给吸干了,紧接着敌剑还生出了一股粘贴之力,教他连刀都无法抽回。寇仲临危不乱,正要弃刀退逃,对方的长剑却似毒蛇般附刀而上,刺入了他的胸口。
当听到打斗声连忙赶来的徐子陵转过拐角时,就看到他的好兄弟寇仲身处半空中被利剑刺中,带着一蓬鲜血往地上坠去。尚有一道黑影迅如鬼魅的追掠过去,对着寇仲单掌凌空虚劈,显然想要置他于死地。
徐子陵似乎应该目眦欲裂,但他没有,他顿时就进入了“井中月”的空明境界,一边将手中的刀奋力投掷过去,一边揉身而上,以搏命的姿态扑向敌人——幸好他虽然已经不怎么用刀了,此番还是带上了佩刀以备不时之需,这急射而去的刀及时救了寇仲一命,再下一刻,当寇仲坠落在地的时候,徐子陵就已经赶到了。